第39章 相逢

誰也沒有想到,韓奕會主動回應他的挑釁。

顧懷風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奮,第一眼看向的卻不是韓奕,而是他身後的傅錦言。

碰到她的視線的時候,他甚至有點兒心虛,移開視線,躲避她探尋自己內心那一點不願人知的怨憤。

“你身上的傷……要緊嗎?”傅錦言走到他跟前,目光停留在他傷的最重的肩膀上。

這是遇到韓奕之後,兩人第一次說話。

他更加不敢看她的眼神,沉寂的心底深處,突然又有什麽悸動了起來。

“沒事……早就好了。”他低頭粗魯地揮了揮胳膊,幾乎有些狼狽。

“還是當心些的好,就要到隴西了。”還以為惹他不快了,傅錦言盡可能小心措辭,她回頭看了一眼韓奕,“韓公子也會在很長一段時日,來日方長。”

說完她看着顧懷風的反應,而顧懷風在擡頭的一瞬間,卻不經意看到了她身後的那個木頭人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一絲落寞。

那種落寞他很熟悉,和前幾日他看着窗外傅錦言的方向時如出一轍。

原來……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高傲的公子哥也沒那麽不順眼了。

“算了!”他不耐煩地一揮手,轉身朝着隴西的方向走去,“歇也歇煩了。”

見他又恢複了往日豁達的模樣,傅錦言心下一松,嘴角也不由挑起了一抹笑意。

回身準備上馬,韓奕在身後跟過來。

“韓公子嗎?”忍了又忍,還是在她安然上馬後,略帶苦澀地輕聲問了一句。

他們自幼相識,雖不算親近,可一句疏遠的“韓公子”,聽來卻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他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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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傅錦言不明所以。

從小到大,她被很多人稱贊過冰雪聰明,有一顆玲珑心,卻從來猜不透眼前這個竹馬的心思。

“你是在怨我嗎?”

看了一眼顧懷風,他突然若有所悟。

“怎麽會?”

傅錦言覺得自己眼前的霧水越來越厚了。

“傅叔父遭難之後,我……”

“我都知道,不單單是你,我都明白。”

傅錦言打斷了他,即便在生死之際,她都從來沒有怨恨過誰,特別是父親當年的好友,現如今她更明白,躲在幕後策劃一切的人一定非同一般,誰牽扯進來也怕都是像她父親一樣的下場,反而便宜了暗中的對手。

“你不明白,我以為我可以……我以為你在傅侍郎家生活的很好。”

他不願提當年為了她,被祖父綁在家中數月不準出門的舊事,也不願提及他無數次向她叔父傅侍郎打探她的消息,都被傅侍郎以保全女兒家的清譽、不落人把柄的理由拒絕了。

在他看來,這些除了證明他的無能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更不能提及,近幾年為了等她,他硬是頂着祖父、父親母親的勸阻和怒火,一口回絕了所有的親事安排,被視為不肖子孫。

無數個日夜,陪着他,供他發洩心事的唯有手上的銀槍。

他總想着又朝一日,他能夠憑借自己的能力救她出苦難,替傅家平反。

終于,這個機會來了,五皇子宋熙借着他向傅瑤琴打聽她的消息的機會,拈酸吃醋,将他趕出京城,實現了他擺脫家人的束縛,憑自己建功立業的願想。

更讓他高興的是,傅錦言正好也在隴西。

可一切又都被借着尋釁找上門來的宋熙給打碎了。

起初,他怎麽也不肯相信,這個滿京城傳為癡情笑談的寧王,竟然有那麽深的謀劃,而且還這麽處心積慮的拉攏他。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他當時這麽問。

“因為你要救錦言,而她,是我的皇後。”宋熙的眼神裏看不出一絲玩笑。

“為什麽?”

關于宋熙和傅錦言的傳言,京城也是無人不曉,起初他聽說時,還恨不得剁了這個到處拈花惹草的無恥之徒。

“因為我喜歡她,她也親口說過喜歡我。”宋熙說的很肯定。

到現在他也不确定宋熙那些話到底有幾分真假,但在傅家父女的問題上,他們達成了一致,這才有了他的西北之行。

“叔父待我……很好,讓你擔心了。”

聰明如她,即便他不說,她也猜得到,他從未出現過,多半是叔父不準他們有什麽瓜葛,至于為何如此,她輕嘆了口氣,将腦海深處不該浮出的念頭壓了下去。

“你……”

他很想問清楚她與宋熙之間有何關系,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相信,有你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收拾好情緒,她朝他粲然一笑,安慰他道,說完雙手一抖缰繩,向前飛奔了起來。

真好,經過這麽多磨難,還有人關心着她,她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呢?

西北荒涼,遠不及京都熱鬧。

算算時日,傅錦言離京已有三月之久。

“總算是到了。”

宋熙躲在書房裏,聽了将軍府傳來的消息,看向西北的方向,暗自呢喃了一句。

“是啊,傅姑娘一路逢兇化吉,日後必然福源不斷。”

陳公公擡眼看了宋熙一眼,輕聲安慰道。

縱是看着宋熙長大的,他此時也仍是捉摸不透,原本對着傅家二小姐癡情一片的,怎麽突然間就轉了性呢?

這三個月,宋熙雖是在府邸裏好好的呆着,人卻像是遭逢了大難似的,瘦了一圈,人也日益沉穩了。

只這些都是背着人的,一出了寧王府,他還是那個無憂無慮,只知道對傅家二小姐獻殷勤,無事吃些飛醋的富貴閑王,給京城貢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和笑料。

就好比前些日子,緊緊因為在一次宴會後,看見将軍府的公子和傅家二小姐站的近些,說了幾句話,就氣憤地和對方糾打起來,還仗着自己的身份,硬生生将将軍府唯一的嫡子趕出了京城,簡直荒唐至極。

“嗯,那邊的消息就勞煩阿公多費心了。”

宋熙站在窗前,默然出神了片刻,回身道。

随後,又換上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咧嘴頑劣地笑了笑,大聲吩咐道:“來人,給本王備馬,我要親自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傅姑娘!”

“是!”

陳公公不忍看他這副笑意不及眼底的模樣,垂首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轉身的一剎,不着痕跡地擡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淚意,還不忘朗聲道:“今兒個宮裏新賞的嘉果,已預備下了,一會随殿下一道送去。”

“好極!還是阿公想得周到!”

宋熙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今兒個輪到誰倒黴呢?轉過身,他的食指在書案上輕輕敲動,漫不經心地盤算着。

“阿嚏!”

正在閨房裏無聊的傅瑤琴突然一連打了三個噴嚏。

“怎麽了這是,早跟你說,外面雖熱,還是要多動動,總悶在屋裏,多少要不舒服。”

剛好傅夫人過來,聽聞了聲音,關切地埋怨道。

“娘坐。”傅瑤琴無精打采地起身讓母親坐了,仍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近日怎麽不見你出去走動,感情是又和寧王殿下……”

“寧王、寧王!哪都有他!一提他我就煩!”

“噓!”

傅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丫環出去把門關了。

“你呀,是越發不像話了,這種大不敬的話,怎麽能随便說出口!”

見母親生氣,傅瑤琴也軟了下來,噘起嘴挽着母親的手臂訴苦起苦來。

以她愛好強愛招搖的性子,她怎麽不想出去玩,可也不知宋熙發的什麽瘋,雖然兩人和好後感情大勝從前,可他的醋性也是水漲船高,恨不得連只公蚊子都不能靠近她。

現如今,她去哪家府上玩,那家的未婚配公子可能就要倒黴,誰家還歡迎她去做客?

“不去也罷,至少寧王對你是真心的,照這情形看,你日後做了寧王妃,定然是受不了氣的。”

傅夫人盡可能地寬慰女兒,“至于那些個閑言碎語,不需去理會,都是吃不着葡萄心裏酸罷了。”

“可……”

可她并不是那麽喜歡宋熙!這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哪怕是自己的母親。

縱然對她再和,不是她真心喜歡的,又有什麽意義呢?

她心裏的苦悶,注定是沒有人可以傾訴的。

“你呀,就是被我們給慣壞了!人家寧王能這麽死心塌地地待你,還有什麽好可是的,你也不小了,該懂分寸了才是!”

傅夫人看着眼前好像滿腹心事的女兒,難得板起臉教導她。

傅瑤琴剛要開口,門外丫環來報,寧王又來了,還帶了好些宮裏上下來的鮮果。

母女兩人連忙起身收拾齊整,出門迎了去。

算日子,恭王還有幾日便要回京了,一想到這個,傅瑤琴迎向宋熙的臉上終于有了發自內心的笑意,這抹笑容,讓她整個人都明豔俏麗了不少。

傅錦言一行再次上路沒多久,得到消息的林彥知就帶着家将出城迎了上來。

看着和林彥知有說有笑,策馬并行的傅錦言,又看了看同自己一樣形單影只的韓奕,顧懷風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快意。

進城安定後,得知自己從山寨帶來的那一群烏合之衆也都毫發無損,心情更好了。

他雖沒有讀過什麽書,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還是懂的,要想在這邊關之地站穩腳跟,這些跟他同樣出身、共患過難的兄弟便是他最可靠的根基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些心潮起伏了。

回頭看了傅錦言一眼,他覺得自己的目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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