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相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傅錦言死死盯着少年,聲音帶着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的異常吓到了本就對她有些害怕的少年,他看了看顧懷風,沒敢說話。

“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中含着淚,嘴角卻又扯出一絲笑意,使得整個表情越發怪異。

“顧、顧大哥,她怎麽了?”

少年躲開她的目光,不安地往顧懷風身邊挪了挪。

別說是傅錦言,顧懷風也同樣現在震驚之中。

他也同樣不敢相信,剛剛才經歷過死裏逃生,竟然碰巧遇到了他們苦苦追尋而不得的證據。

更加不敢相信,傅錦言的父親作為堂堂一品大員,封疆大吏,竟然死的這般悲慘,而朝廷的審查又能那般荒唐!

少年吳鐵柱之所以在河邊看到傅錦言時那麽驚恐,不是因為之前見過與她長相相似的人或鬼,而是幾年前他所親眼目睹的一場殘忍血腥的殺戮,讓他有了陰影。

那時候的他沒有家人管束,又上不起私塾,整日裏在河邊玩耍,有時一個人能沿着河岸走出很遠很遠,當做冒險游戲。

一日他沿着河逆流往上走,玩累了,便在岸邊的草叢裏躺着。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有人呼喝的聲音,他以為遇到了強盜,吓得起身一頭鑽到岸邊的蒲草從裏,整個身子都埋在水下,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緊張而好奇地看着岸上的動靜。

果不其然,一隊人馬沖到了岸邊。

看裝束,是官兵,并不是強盜,其間兩個官兵的馬上還分別馱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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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幼對官兵很是崇拜,還以為是抓了壞人的官兵路過,在那裏歇息。

帶着好奇,他繼續在蒲草叢裏觀望着。

誰知接下來的一幕,吓得他差點聽了心跳,溺死在河水裏。

那些官兵到了岸邊,将馱着的兩人也扔下了馬,但他們并不急着飲馬歇息,而是将那兩人逼至河邊。

其間那個看着四十多歲的男人一直試圖和官兵講道理,看着十分威嚴,并不懼怕那些粗魯的官兵,女子則一直在哭泣、哀求。

官兵并不理會他們,先是将男子推搡到河邊,一個官兵在前面揪着他的衣襟,一個官兵自他身後抽出寶劍,繞過他的脖子往後一用力。

當時的吳鐵柱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條血紅的毒蛇用頭咬了一口,直到沉下去喝了好幾口水,才被嗆的清醒過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親眼目睹殺人的情形。

他當時下意識便想跑,可平時比魚的尾巴還靈巧的雙腿,在倒在河邊的那具被鮮血染紅的屍首面前,他的腿像是下了鍋的面條,軟的壓根提不起來,只能一動不動地借着浮力在蒲草叢裏待着。

那個男人被殺之後,之前還在哭泣、哀求的女子也被吓壞了,當下一頭往河裏沖過去,分不清楚是要尋死還是要逃命。

那些官兵也跟沒給她逃的機會,一個官兵在齊腰深的水裏抓住了她,并沒有要帶她會岸邊的意思,直接将女子的頭按進了河水裏。

接着便是女子無力的掙紮和一連竄冒出水面的氣泡。

忽然,官兵的手松了一下,那女子的頭又擡出了水面,在那一瞬間,她的目光正好與躲在蒲草叢後面的他碰了個正着。

雖然只是一瞬間,那絕望的眼神卻吓得他心裏不住地發顫,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那個官兵在沒有手軟,直至那女子一動不動了,才抓着她散開的頭發,将人拖到岸邊。

事後還有幾個官兵,沿着河岸巡視了一番,大概是在察看有沒有旁人經過。

他當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悄悄地将頭埋入水中。

好在他的水性極好,一直等到人走了才敢露出頭來。

從那以後,那個女子臨死前的眼神便成了他的噩夢,剛開始的時候,經常半夜被驚醒。所以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到過那個地方,只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晃蕩。

今年因為肚子越來越像個無底洞,才又大着膽子在夜晚補些魚蝦解饞。

沒想到會碰到他們兩個,當時他先是被顧懷風吓得不輕,又看到渾身濕淋淋,披頭散發的傅錦言,記憶一下錯亂了,還以為又回到了那個讓人魂飛魄散的時刻。

他所描述的被害的兩人,不用問,顧懷風也猜得到是誰。

雖然傅錦言沒有詳細同他說過,但來到隴西後,他早就在軍營中,通過老兵之後将整個事件了解的很詳盡了。

如果少年說的全部屬實,那麽傅錦言的父親不僅是被冤枉的,還是被謀殺的,而且是被朝廷的官兵謀害的!

這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

“鐵柱,你說的可都是實話,真是你自己親眼看見的?”

顧懷風按着他的肩膀,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少年越來越緊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整個人想往後退,卻被顧懷風按的死死的。

“你們、你們到底是哪一派的啊?”忽然想起顧懷風也是官兵,少年的臉開始哭喪起來,“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知道,你放開我!”

“放心,我們不是壞人,你方才說的那兩人中的男子,正是這個姐姐的父親,他被人冤枉害死了,還連累這個姐姐也差點被人殺死。”

見他不肯配合,顧懷風索性說出了實情,“我們一直在查找證據,如果你說的都是實情,我們就能替冤死的人伸冤,這樣你以後也就不用再害怕了。”

少年聽完收起哀嚎,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半天,才算是信了他們。

“我敢拿我的性命發誓,如果方才說的有半句假話,便讓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轟!”

少年舉起右手,一臉嚴肅地發誓道。

傅錦言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位姐姐怎麽了?”

“沒事,讓她哭一會,她這是高興的。”

顧懷風靜靜看着她。

“可是,可是如果姐姐的父親是好人,那官兵為什麽要殺好人呢?”

少年的世界還是太單純。

“她的父親不僅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好官,被壞人陷害了。”

顧懷風很有耐心地輕聲道。

“是當官的壞人幹的嗎?就像說書的說的大奸臣?”

“嗯,也許吧。”

“那那個被淹死的女的是誰?姐姐的娘嗎?”

“不是,那要等查明白了才知道。”

按照朝廷的說法,那個女子是煙花之地的紅人,被傅錦言的父親挪用軍饷金屋藏嬌了的,東窗事發之後,兩人一起逃到河邊,被河水阻攔,走投無路,畏罪自殺了的。

事到如今,顧懷風是不相信傅錦言的父親會和那個女子有什麽關系。

“那你們是要我去作證嗎?大奸臣會不會也殺了我滅口?”

少年猶豫着。

“放心,我們會保護好你的。”

顧懷風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傅錦言的情緒平複的差不多了,三人繼續往少年的家趕去。

“你不是說離的很近,幾步路就到了嗎?怎麽走了這麽久連個影子也沒看到?”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語,為了活躍氣氛,顧懷風擡腳輕輕地踹了一下吳鐵柱,責問他道。

吳鐵柱沒防備,被踢的一個趔趄,人沒事,魚桶裏的水往前一撞,灑出來不少,桶裏的魚也不安分地亂跳起來,怕它們跳出來,少年忙從路旁扯了幾把青草,扔進水桶中,果然,不一會,魚蝦都安靜了下來。

“它們若是跳跑了,明天一早我們都要餓肚子了!”

少年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你還沒說為什麽騙我們呢。”

顧懷風毫無愧疚之心。

少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不是怕你們不跟我來麽。”

說完有些困窘地低了頭,看着自己一前一後的腳尖,“我家就我和老爹兩個人,好久都沒有人來了。”

顧懷風深有感觸地攬住他的肩,“以後你可以去找我,或者我休息的時候來看你。”

“你、你當真的?”

少年詫異地回過頭。

“那是自然,你救了我們的命,便是我們的恩人,當然要好好報答了。”

顧懷風罕見地笑了笑。

“我也沒做什麽。”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半晌,才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擡起頭看着他,一臉決然地說:“只要你們保證我老爹好好活着,你們讓我怎麽作證都行,不能讓好人蒙冤,奸臣橫行,這道理我懂得!”

“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和老爹都會平平安安的。”

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眸,顧懷風的眼眶突然也有些泛酸。

又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才隐隐聽到幾聲犬吠。

少年興奮地在前面引路,借着月色,可以看出這個被青山圍着的村莊很小,來到少年的家後,才發現,不僅小,還破舊的厲害。

破到什麽程度呢?

顧懷風不經意地一擡眼,竟然透過屋角的蜘蛛網看到了天邊的一顆星星。

少年先放輕腳步往裏屋張望了幾眼,見老爹果然安穩地睡着,才領着他們往另一件屋裏走去。

屋裏只有一張鋪着稻草的木板,估計就是少年的床,連一床破被褥也沒有。

第一次帶客人回家,少年好像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生活條件有多麽窘迫。

他低着頭,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說道:“你們就湊合着歇一歇吧,我去村頭的井裏給你們打些幹淨的水喝。”

說完他在屋裏沒章法地找了半天,只找到半截葫蘆鋸成的水瓢,還有一只甲蟲在奮力往外面爬。

顧懷風嘆了口氣,“別忙活了,折騰了這麽半晚上,你也該困了,都歇歇吧,明天一早再說。”

說完,他将木板上的稻草整了整,又将自己的外袍脫了鋪在上面,好讓傅錦言歇息的舒服些。

他自己則和少年一起,在柴房的幹草上湊合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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