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欽差
又是一翻人仰馬亂,所幸沒有什麽大礙。
只是這番連夜的折騰,身子實在熬不住了。沉沉的歇息了半日,也就好得多了。
她醒來的時候,顧不得李凝雪的勸說,就要起身去找林彥知。
“傅姐姐還是好好的休養,身體要緊。”李凝雪跟在她的身後着急。一面給她換衣服,一面勸說道。
傅錦言略顯蒼白的向她笑了笑,柔聲道:“我沒有事兒,我只是找彥知說些事情。若是不知道實情,我也睡不安穩。”
買通刺客行刺,要殺的還是自己的姐姐,這樣的罪名,不用想,她也猜得到叔父一家,特別是傅瑤琴将要承受怎樣的折磨。
雖然她并不是很喜歡這個堂妹,可在她獲罪之後,叔父始終是對她有恩的。她并不想看着他們受牽連。
可是她自己又何其無辜呢?
先是父親被冤殺,其後自己入獄,接連遭受無端的審問,好不容易挨到出獄,還成了自己叔父家的奴仆,被祖母白眼相待、堂妹刁難、堂兄□□。
雖然直到現在,她也并不相信,傅瑤琴真的能對她痛下殺手,可事已至此,她也無力挽回。
只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只要能夠追查出幕後主使者,定然能夠換他們一個清白,到時她再向他們謝罪。
見她執意要出門,早就有丫鬟去禀報林彥知,還沒等她收拾妥當,林彥知已經到了門外。
等她更好衣之後,才進來,不等她問就把朝廷發來的消息一一說了一遍。
一切果然如她所料,皇上在聽到有人遠赴隴西刺殺她一個罪官之女,并且兇手一夜之間盡皆滅口之後,龍顏震怒。
最先受受到殃及的就是他叔父一家。
按照兇手之前的供述,一切都是由傅瑤琴指使他們做下的。于是第一時間傅瑤琴便被京兆尹的差官押入了大牢。傅侍郎也暫被停職,等候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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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犯官之女竟然值得費這樣的心機,不用說皇帝也知道這背後意味着什麽,于是在林巡撫的提醒下,當年傅大人的案子再一次被提了出來。
皇帝重新組織了人馬,決定重新審查,要将這一系列事情差一個水落石出。
她原本以為聽到這個消息自己會很開心,可此時卻不知道是悲是喜,漠然沉吟了良久。
對于叔父一家的遭遇,她是深有愧疚的。
但聽說皇帝要重查當年父親遭遇之事時,她內心又多了一絲希望。至少從皇帝的态度來看,也可能結果并不像她之前所猜想的那般令人絕望。
不過經歷過這一番磨難,她再也不是當時那個沖動、容易輕信的女子。
回來之前,她曾再三囑咐過吳鐵柱,要求他一定不要把他知道的事情說出去。一來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二來不在恰當的時機說出來,只會中了敵人的下懷。
眼下雖然皇帝發了話,但她并沒有把握這一次就是順利的。畢竟暗中主使的人,也有能夠調動軍隊,殺人之後栽贓嫁禍的能力,即便不是皇上本人,也是一個身份高不可及的人。
現在的她壓根賭不起。
抱着越是少人知道就越安全的想法,她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對林彥知提起吳鐵柱的事。
不說對誰都好。
“對了,你知皇帝派來的欽差是誰嗎?”見她良久不說話,林彥知為了活躍氣氛,主動說道。
“按例來說應該是監察禦史,只是不知這回派了誰來。”聞言傅錦言想了想,随口說道。
林彥知搖了搖頭,臉上有些玩味:“皇帝派來的,竟然是五皇子。”
傅錦言錯愕的擡起頭,一時間實在有些猜不出皇帝是怎麽想的。
五皇子宋熙?一想起那個出城時還不忘與她糾纏的少年,尤其是時時還能從李玄霜的信裏聽到他各種孟浪荒唐之舉的事跡,她實在難以把那個人同肩負重案的欽差聯系起來。
更是無法理解,為什麽如此重大的事件,皇上會派一個毫無根基,也無經驗的皇子過來。
想着想着,她的心不由得又沉了下去,難道這一切都只是皇帝做出來的幌子?
一想到此,她好不容易活泛起來的心思,又漸漸的沉寂冷卻了。
林彥知見他一聲不吭,神情有點黯然,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什麽問題。
他竟然忘記了傅錦言之所以被貶到隴西來,一切的源頭就在五皇子的身上,這會兒,他又專門為這案子過來,兩人見了豈不尴尬?
這個關頭他提什麽不好,偏這一茬,真是該死!恨的他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不要多想,還是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要緊。”一向能言善辯的他如今說氣話來卻如履薄冰,“不管他以前如何,如今身負重任,代表的是皇家的身份。便也要依法行事。你不要太過擔心了。”
只是傅錦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就沒有認真聽他在說什麽。
林彥知見她興致不高,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就讓她好好歇歇,便離開了。
他們在這裏憂心忡忡,遠在京城的宋熙卻興奮得怎麽也睡不着。
一想到闊別多久,終于又要見到他的皇後,他就高興得忍不住咧起嘴角,滿臉笑意,吓得陳公公還以為他發了什麽癔症,再三委婉地提出要請太醫來看一看。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他在那裏高興。傅侍郎的家裏,卻像是被愁雲慘霧籠罩了一般,人人臉上都挂着寒霜,時時能聽見傅老夫人婆媳兩人的低泣之聲。
如今傅侍郎是戴罪之身,哪裏也去不得,只能在家裏被一群婦人圍着,聽她們的抱怨、哭泣,實在也是煩心的不行。
“我那苦命的女兒呀,怎麽就攤上這種事兒了呢?”一想起在獄裏受苦,而且以後半生也都毀了的傅瑤琴,傅夫人的眼淚就沒幹過。
“還不是你養出來的好女兒,竟然幹出這種為人所不齒的事情來。”縱然好脾氣,聽得多了,傅侍郎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
傅夫人聽了這話,傷心得直接倒在床上,哭的越發肝腸寸斷。
傅大人暗嘆了一聲“家門不幸”,無奈只能軟了口氣,“你也別再傷心了,哭也沒用,還不是你往日裏慣着,她才會闖下這種禍事來。”
“你這沒良心的,往日也不見你說她一句半句,怎麽出了事便都是我的錯了,感情她是我一個人生得?。”
傅夫人從床上又坐起來,擦了擦腫的像桃一樣的眼睛,反唇相譏道。
“她一個女孩兒家,我管什麽?我當時倒是說過要她與錦言好生相處,你們誰聽我一句半句了?現在竟鬧出這手足相殘的名聲,以後她可怎麽辦?”
“你問我,我問誰去,好歹是你的骨肉,你倒是想想辦法去呀!”
“我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能想什麽辦法,你沒見平時那一班人現在都恨不得繞着我走。”傅侍郎攤了攤手,一臉為難。
陪進去一個女兒也就罷了,怕只怕他的官也要做到頭了。
他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若不是靠着長兄、岳父和恭王的一路扶持,他斷然不可能有今天。
事情明明還诶有審問清楚,他們卻一副傅瑤琴的确犯了人命一般,自然也是有因由的。
傅瑤琴一入獄,京城裏的風言風語便漫天飛,其中最詳細的一條,說的是傅瑤琴于某年某月某日,借着前往裕王府赴宴的機會,攀上了裕王這個高枝。
因為嫉妒自己堂姐的美貌與當時差點搶了寧王的舊恨,便吹了枕邊風,說動裕王派人去殺了自己的堂姐。一時間傳的言之鑿鑿,甚至連他們發生不軌之舉的時間都真真切切,由不得人們不信。
甚至傅夫人還記得,那日傅瑤琴的确是去參加了裕王府的晚宴,很晚才回來,而且形容憔悴,從那之後不僅性情越發蠻橫,不允許她多過問一句,還經常一整天不着家,說是去寺裏上香,可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去幹了什麽,再結合謠言,心裏不由得也信了幾分。
再者以前傅錦言在的時候,她們就合不來,這一舉動也不是做不出來。
一想到自己視為依靠的女兒卻害得家宅不寧,傅夫人就氣也不是,恨也不是。只能用眼淚來沖刷自己心中的郁悶,攤上這種事,任憑誰也知道她們下半輩子怕是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
“好了,再等等吧,不是還沒什麽消息麽,我已經央求過恭王了,他總能想些法子出來。”傅侍郎遞給了她一塊幹淨帕子,既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你也別再這麽愁眉苦臉的了,先去看看母親吧,好好寬慰寬慰她,她年紀大了怕是經不住。”
傅侍郎嘆了一口氣,柔聲道。
随後又想起近日越發不着邊際的兒子,立即又氣上心頭,恨聲道:“承慶那個不成器的,這會兒又不知道哪裏花天酒地去了,家裏都大難臨頭了,他還有心情在外面閑逛,真是畜生都不如,白瞎了祖母平時那般疼他!”
傅夫人本來收了淚,一門此言,想到一雙兒女終究都指望不上,忍不住又低低的哭了起來,
傅老爺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獨自向母親的住處去了。
傅老夫人年輕守寡,把他們兩個兄弟拉扯成人,都還這般的有出息,自然是一個剛強之人,可此時見了兒子也不由得雙手發顫,兩眼泛淚。
傅老爺只能耐着性子寬慰了她半天,好不容易止了她的淚,老夫人突然抓住他的手,緩了口氣,平靜的問他道“你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哪哪都被問,傅老爺十分頭疼,可又不能不答:“事情還沒有定論,瑤琴是個識大體的孩子,斷然不會做出這種手足相殘的事情來。”
可沒想到傅老夫人眼睛眯了眯,似乎看透了一切,“空穴來風,事必有因,如果沒有這樣的事,又怎麽能傳得那般真切。不管是真是假,你總要拿出個方子來,哪能坐以待斃。”
說的付老爺只能陪着笑道:“我已經去恭王那裏央求過了,恭王也答應想辦法,這早晚總會給我們回複的,您還是寬心養性的好。”
沒想到老夫人的臉色越發凝重起來,輕輕的哼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你都活了大半輩子了,怎麽還能這般沒有主見?總不能一輩子都靠着別人,先是你的長兄,再是恭王,他一個閑王,終究是沾不得王位的,你靠着他,遲早要出事。”
一番話說得傅老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低着頭不敢回話了。
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老夫人也覺得自己說的話重了些,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說道:“依我看求人不如求己,解鈴還須系鈴人,關鍵還在傅錦言那個喪門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