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相見
一路上林彥知做足了準備,如何應對這個纨绔的王爺,但令他失算的是,宋熙一直笑臉相對,讓他想給一點臉色都找不到機會。
正如現在,他已經在涼亭裏對着棋盤發了一炷香的呆,卻仍然沒有見着出恭回來的宋熙。
果然是不靠譜!他的心裏不屑地腹诽了一句,甚至不厚道地想,該不會是掉進茅廁裏去了吧?
一想那個畫面,他甚至有些想笑,可宋熙的護衛還在涼亭外面站着,他連忙以袖掩口,輕咳了一聲。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是連個人影也沒有見着,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雖然他不喜對方,可宋熙好歹是個王爺,如果真在這裏出了什麽差錯,那他們可就萬死難逃其咎了!
他看向涼亭外面依然肅立着的護衛,心裏有些郁悶,連他都覺得不對了,怎麽這宋熙的護衛仍然能這麽心平氣和地像個木樁似的杵着不動。
他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到涼亭外面,一面看着四周的風景,一面想着怎麽開口。
“五殿下久去不回,是否該派人去看看?”
他自認已經夠客氣的了,可那兩個護衛卻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仍是紋絲不動的站着,似乎完全不把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
“那我派人……”
他們不計較自己的死活,他還不想自家倒黴呢!
林彥知咽下碰壁的郁悶,仍然好脾氣地提議道。
“公子請放心,殿下自有主張,不必驚慌。”
他剛要擡腳去喊人,卻被一個護衛伸手攔了下來,板着臉說了一句。
林彥知沒法,也不想再搭理他們,自己坐回了涼亭裏,看着剛擺好陣勢的棋盤發呆。
“這是什麽鳥,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Advertisement
傅錦言的別院裏,吳鐵柱不知道從哪裏捉來了一只通體翠綠的小鳥,放在小院的石桌上,惹得一圈人都圍了上來,吓得小鳥在籠子裏上蹦下跳,清脆的聲音也顯出幾分尖利。
“這是前天去山裏騎馬時逮到的,它膽子最小,都藏在深山草叢裏,好不容易才抓着的。”
見大家喜歡,吳鐵柱無不得意地道。
他見傅錦言從大堂上回來之後一直悶悶不樂,就想起了從山裏逮回來的小鳥,想拿過來給她解解悶。
“既是山野長大的,恐在這深宅之中未必養得活,還是放了它自由些。”傅錦言也湊了過來,用手摸了摸鳥籠,見小鳥掙紮着往後又退了幾步,無不傷感地道。
“沒事,只要有吃的,養幾天也就熟悉了。”
吳鐵柱見她喜歡,不以為意地道。
傅錦言笑了笑,難得他有這份心,也沒有強要他放生,“它一個總歸寂寞了些。”
“那好辦,下次進山的時候我再多抓幾只回來和它作伴,也就熱鬧了!”
吳鐵柱壓根沒有明白他的用意。
見他這般憨直,傅錦言也覺得無奈,怕小鳥再受驚吓,命人拿到僻靜處挂了,給它準備水和食物。
“山裏好東西多着呢,還有灰毛的兔子、長尾的野雞,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抓一些回來!”
見她對小鳥這般上心,吳鐵柱開心地跟在她身後道。
傅錦言忍不住回頭摸了摸這個剛結實不久,卻一腔赤忱的少年的頭,眉眼一彎,明媚頓生。
“噗通!”
“嗷!”
突然有什麽從圍牆上落了下來,伴随着一聲慘叫。
吳鐵柱最是警覺,立刻将傅錦言往後推開,大步上前,伸手一把将人從地上揪了起來。
“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邊問邊要着對方的衣襟。
他雖然年紀不大,可力氣着實不小,來歷不明的人被他抓着衣襟,像是風搖樹葉一般。
“說還是不說!”
對方的沉默激怒了少年,他的胳膊一用力,對方的腳尖已經快離地了,“再不說就把你丢出去!”
“慢,快放下!”
眼見吳鐵柱抓着人往院門走去,傅錦言才看清來人的臉,突然心裏一顫,失聲出口阻止道。
吳鐵柱聞言停了下來,保持着抓舉對方的姿勢,回頭看向她,一臉疑惑,不明白傅錦言為什麽要偏袒這個來歷不明,明顯不壞好心的人。
傅錦言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同他解釋,上前将人從他的手裏解救下來,對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殿下如何會在這裏,恕奴婢等失禮。”
宋熙剛爬上圍牆,就看着傅錦言摸着一個壯實男子的頭,笑得一年寵溺,他心裏咯噔一下,還來不及作何感想,便失手從圍牆上掉了下來。
驚魂未定,又被吳鐵柱抓着晃悠了半天,這會能保持站着已經極不容易了,哪裏還有力氣答話。
院子裏的人聽了傅錦言的話,都面面相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有吳鐵柱一個人還在那裏發蒙,警惕地打量着宋熙,嘴裏不住地嘀咕着“殿下……殿下……是誰呢?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傅錦言見他不答話,以為是生氣了,怕他怪罪吳鐵柱,連忙跪了下去,“奴婢等不知是殿下,還望恕罪!”
其他人見了,連忙也跟着跪了下來。
吳鐵柱突然一拍手,興奮地揚聲道:“我想起來了,就是林公子經常挂在嘴邊的那個纨绔王爺麽!”
他這一嗓子,八成整個巡撫宅院都能聽見,傅錦言都忍不住頭痛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好在這時他也明白了什麽,在傅錦言帶有責備的眼神下,垂着腦袋跟着跪了下來。
宋熙非但沒生氣,看向傅錦言時反倒感到窘迫,既然林彥知能這麽說他,估計傅錦言也有這樣的想法。
他們分離的這些時日,真不知道林彥知都向她說了些什麽消息。
不過以後誰都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他理了理被吳鐵柱搖亂的衣衫,擺出王爺的氣度,眉眼帶笑地走到傅錦言跟前,直接與她雙手相握,将人拉了起來,“是我造次了,驚擾了你們的興致,該當賠罪才是,許久不見,錦言倒是都與我生疏了。”
傅錦言像是被熱水燙着了似的抽回雙手,将低垂的頭別向一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臉頰至耳邊一片緋紅,許久被可以遺忘的記憶又泉湧般地浮現在腦海中,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京城送別,宋熙拉着她的手的那一刻。
“都起來吧,我與錦言是舊識,此次前來,也是見故人心切,才有此孟浪之舉,還望諸位海涵。”
看着她的反應,宋熙心情大好,對着衆人道。
當他的視線掃到吳鐵柱身上時,帶了幾分探究的異味,同時心裏給林彥知狠狠地記上了一筆,不到京城伴讀也就罷了,還敢在傅錦言身邊散布謠言,實在是可恨!
他眼睛一眯,忽然就有了一個好主意。
衆人見他與傅錦言親厚,又一副溫文有禮的模樣,也都放松了警惕,起身後離着他倆遠遠的觀望着。
宋熙也不管他們,自來熟地拉着傅錦言進了屋,好不容易見着了面,打算好好地跟她傾訴一番自己的思念。
“敢為殿下冒險來此,可是發現了什麽疑點要問詢于奴婢?”
他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傅錦言卻問起了他。
只是這問題并不是他想回答,能回答的,一時間啞口無言起來,“呃……”
“恕奴婢大膽,敢問殿下此來,打算如何審問此案?”
傅錦言的眼神沉了沉,雖然說得平靜,在他聽來,卻帶着一些涼意。
“這……我……”
“小院鄙陋,奴婢等也擔不起殿下屈尊,若無要事相問,殿下還是趕緊離開吧。”
他這麽荒唐的舉動,一看就是背着林巡撫偷偷跑過來的,她失望是小事,如若宋熙真有個什麽閃失,林巡撫怕是也擔待不起。
可又不好直說他偷跑不對,傅錦言只能委婉地送客。
她起身走到門旁,屈身行禮。
宋熙仍舊不知道要說什麽,再坐着也尴尬,只得順着她的意思起了身,慢慢地往門口走,眼神卻從未離開過她。
在擡腳要跨出門檻的一顆,突然轉身看向她,在外面一衆人的注視之下,靠近傅錦言,逼得她往後退了幾步,就那麽直直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伸手将門給關了起來。
吳鐵柱見情況不對,擡腳就要上前,卻被一個媽媽給拉住了,就在深宅大院,貴賤尊卑她們這些人比誰都明白,宋熙再是和氣,也不是她們能夠随意招惹的人。
見吳鐵柱還不罷休,便讓他去前院找林彥知過來,吳鐵柱這才明白過來,擔憂地往屋裏看了一眼,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院子裏的人雖然沒動,卻一個個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伸長了耳朵聽着屋裏的動靜。
可屋裏卻始終一片沉寂。
傅錦言雖然緊張,卻并不慌亂,從最開始的驚慌中清醒之後,她便平靜地回應起宋熙的注視,一點也沒把他的冒犯看在眼裏。
最終,是宋熙失敗了。
他的皇後,果然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不可擊敗了。
突然找回了前世的一絲熟悉感的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無聲地垂下了眼眸,心裏卻有什麽落定了。
再擡起頭時,他的眼神變得越發溫柔,甚至有一絲委屈,趁着傅錦言不防備,伸手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将頭放在她的肩窩處,緩緩地說了一句:“我真的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