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接人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喲！”
傅家雖然逃過一劫，甚至傅祯當年的案子也平凡在即，傅府裏卻是烏雲密布，傅夫人每日更是以淚洗面。
傅瑤琴雖然名節盡毀，可畢竟也是無辜，尤其是裕王獄中自盡，看在她腹中骨血的份上，并沒有難為她，把她收為裕王府的妾室。
雖說是守活寡，可只要生下一男半女，熬到将來長大成人，也就享福了。
可傅瑤琴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咬死了不答應，非要到道觀裏當姑子去，不然便要自盡。
皇家本就覺得沒顏面，見她這麽鬧，也不堅持，只要确保她腹中的孩子無虞，便由她去了。
可對于把她當成全家指望的傅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所以傅夫人才哭的這般肝腸寸斷。
“行啦，這也是她的命，你就消停些吧。”
傅大人一臉的無奈。
他現在是外面待不得，家裏也回不得。
在外面被同僚指指點點，在家裏聽傅夫人哭哭啼啼。
“你說什麽？！”
傅夫人一聽将手中的帕子一甩，一臉怒氣地看着他，“好哇，你個狠心的，怪我當時瞎了眼，竟然跟了你，這些年若不是因着我父親和恭王，你能有今天？我替你生兒育女，操勞大半輩子，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一想起岳父顧大人為着一個不成器的私生子晚節不保，恭王也在這次風波中明哲保身，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緒，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這下徹底激怒了傅夫人。
因着她娘家的權勢，自打嫁進傅家的那天起，傅大人就沒怎麽給過她委屈，就連對大哥傅祯的夫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夫人，在她跟前也得好聲好氣的，這下剛遭這麽大的難，傅大人竟然就敢給他冷天，對她的刺激實在太大了。
“難怪人常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巴不得我們母子早死了，好讓你去逍遙快活去！”
說完便轉身喚丫環進來，收拾東西，要給新人騰地方，哭哭啼啼個不住，鬧得傅大人心煩不已，又沒有心情去勸。
“都鬧什麽？還嫌家裏的事不夠大是不是！”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傅老夫人的聲音。
傅大人不敢怠慢，連忙出門去攙扶，“娘，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喚兒子過去便是。”
傅老夫人橫了他一眼，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由丫環扶着，顫顫巍巍地往屋裏走。
傅大人跟在身後，看到母親一向板正的身影竟也消瘦到走不穩路的地步，心如刀絞，淚水也漫上了眼眶，怕被人瞧見，連忙轉身擦了擦，幾步跟了上去。
傅老夫人進了屋，見桌上包袱收拾了大半，一些衣服首飾滿桌子散落着，傅夫人早已止住了哭聲，礙着臉面沒好意思出去逢迎，此時斜坐在床上，低着頭，暗自用帕子拭着眼角。
這一副凄涼的景象看在老夫人眼中，她忍不住狠狠地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這是做什麽？還沒到大難臨頭的時候，家倒是先被折騰散了！”
老夫人脾氣雖然剛強，可也從來沒有在傅夫人面前發作了，這一發怒，傅夫人不由得被吓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親自去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低着頭看也不敢看老夫人一眼。
“娘，您息怒，這也是……”
傅大人到底是捧着夫人慣了的，見狀連忙上前調和。
“我都知道，可事已至此，哭又有什麽用？把家哭散了，平白讓人家看笑話！”
老夫人打斷他的話，又看了一眼傅夫人，嘆了口氣，自個兒坐了，讓丫環去幫着傅夫人一起收拾。
傅大人連忙走到傅夫人身邊，借着桌子的遮擋，拉了拉傅夫人的衣襟，示意她好好說話。
傅夫人也是個聰明人，方才傅大人替她說話也讓她心裏好受了許多，便平複了一下情緒，上前向老夫人請安賠罪。
老夫人也是見好就收，寬慰了她幾句。
家裏倒是少有的平靜和睦了不少。
“琴兒的事，目前也只能這樣了，你們也看開些才是，把日子過好了才是正經，莫要讓她更傷心。”
傅夫人聽着又要垂淚，忙低頭拿帕子擋住了。
“孩兒是娘身上的肉，我怎麽不知道你的心痛，只是哭幫不了她。”
老夫人這句話說的有些意味深長，不止傅大人看着他，連傅夫人都不由擡起頭，“娘，您的意思是……”
“我也是個苦命人，一個人拉扯他兄弟兩個長大成人，原本以為能享些清福了，可沒成想老大他……幸而蒼天有眼，終于能還他一個公道了，你們又出了這樣的事，沒有一個叫人省心的，可我活到這把年紀，就明白一個道理，凡是人，不能認命！”
夫婦兩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連恭王都不願意插手的事，一個深居內宅的老婦人能有什麽辦法。
“別看我老了，我的心裏清楚着呢？求人不如求己。”
老婦人将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裏，忍不住搖了搖頭，想起聰慧卻早逝的大兒子，不由心裏泛起一陣苦意，不過眼前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她緩了緩口氣，将自打出事以來便在心中琢磨的法子說了出來。
“什麽？這怎麽可能！”
傅大人聽完之後脫出而出。
“是呀，娘，錦言那丫頭您也知道，面子上雖然軟，性子卻剛的很，當初在家裏時……”想起當時婆媳兩人的所作所為，傅夫人面上忍不住有些尴尬，“現在要接她回來，還要讓她認我們為父母，即便我們肯舍得下這個臉面，她又怎麽會肯？”
老夫人若是不提，她都沒有想起來這一茬，她的女兒剛遭了難，可傅錦言卻是要時來運轉了，大哥傅祯翻案平反的事是遲早的，到時朝廷必然會厚加追封，大哥家只有那麽一個丫頭，好處還不都是她一個人的。
更何況她生的又好，當時便差點從傅瑤琴手中搶走了五皇子，以後有了身份地位，怕不更是搶破了頭！
想到這裏，傅夫人心裏一股股酸意往上冒，憑什麽她的女兒要為一個殺頭王爺毀了一聲，原本該一輩子為奴為婢的賤丫頭卻能夠榮華富貴？
她不甘心！
一想到傅錦言日後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就氣得胸口隐隐作疼。
“自己牙還有咬着舌頭的時候呢，不管怎麽樣，她終究是傅家的人，她日後也還是要指望傅家替她撐腰。往日我是不待見她，那也是她命不好。”
老夫人絲毫不為所動。
“你們夫婦倆把她接回府，也是管吃管喝的，她就該懂得恩情，還能怎樣？”
“這……”
傅老爺仍然覺得老夫人想的有些太簡單了。
“凡事不能這麽前怕狼後怕虎！”
老夫人又重重地敲了敲拐棍，“只要那丫頭認你們做了父母，一來是你們面上有光，二來借着你們大哥的名聲和那丫頭的樣貌，往後不愁找不着一個好人家，只要有了勢，琴兒的事還算是事嗎？”
提到傅瑤琴的時候，傅夫人的眼神立馬亮了起來，心中的氣也順了，她把心一橫，上前抓住老夫人的手，激動地道：“還是娘您想得長遠，我們就暗您說的做！”
她緊緊抓住這一絲希望，甚至連方才怨恨傅錦言差點搶走五皇子的事，現在都巴不得變成真的，如果傅錦言真的當了王妃，那傅瑤琴的事也就有轉還的多了，到時候也不奢望太多，只要能找個好人家有個好歸宿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便好。”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語氣軟和了許多。
兩個他都要敬着順着的人拍了板，傅大人只有附和的份了。
至于怎麽去接傅錦言回來，又令他們傷起了腦筋。
之前他們是怎麽待傅錦言的，自然是心知肚明，知道這回不拿出誠意是不行的。
傅錦言現在還是戴罪之身，不過早去接總比案件平反後去的好看，那時候就真的讓人笑話了。
可誰去接最合适呢？
首先老夫人，傅大人夫婦作為家裏的長輩，肯定是不能去的，除了他們，家裏也就剩下一個傅承慶了。
可這個府裏的獨苗又不成器，出個門都只知道往煙花酒肆裏鑽，更別提讓他跑那麽遠去辦正事了。
更何況，傅大人心知肚明，當初傅承慶在府裏意欲輕薄傅錦言的事，連他現在一想起還是一肚子的火，讓他去接傅錦言，還不定鬧出什麽事情來呢。
可整個府裏除了傅承慶，還真再找不出一個合适的人來了。
“這事等不得，傅家就剩慶兒這一點香火了，他出門我也不放心，依我看，就辛苦你一趟吧，誰讓我們有求于人家呢，那丫頭性子倔，去的人分量輕了，她定不理睬，你是她的嬸娘，于情于理，她不能不應下，只是委屈你了。”
老夫人看了看傅夫人，下定了決心。
“我？”
雖然早就做好了什麽都願意去做的打算，可聽到真要她去，傅夫人還是一臉的抗拒，她進退不得地看了傅大人一眼。
“既想要好處，必然要付出代價，這也是替你自己鋪後路的事。”
老夫人不再看她，聲音越發冷靜。
“兒媳知道了，我命人收拾收拾，選個日子便上路。”
老夫人還想說什麽，看了看他們夫婦，終究沒有出口，讓丫環扶着她，站起來要回去，“我老了，想事情不周全了，餘下的事便都靠你們去安排了。”
“娘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把錦言給接回來。”
老夫人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回頭說了一句，“那丫頭在府裏時，有個小丫環不是同她挺親近了，若是還在府裏，就一起帶上，總是份人情。”
傅夫人恭敬地應下了，只是看着老夫人的背影，突然覺得背後有些發涼，老夫人人雖老的厲害，看來這府裏沒有任何事情是瞞得過她的。
這麽一想，她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夫君，突然心裏一陣柔軟，這些年若不是有他護着，她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恐怕也落不着什麽好。
“你若不願去，我再想別的辦法。”
感覺到她的視線，見她目光柔和，還以為她是感到委屈，傅大人嘆息了一聲安慰道。
連他也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整個傅家的命運還都要交在傅錦言那個丫頭的手裏。
見他這般替自己着想，傅夫人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依偎在他的身前，柔柔地說道：“別多想，我去，為了琴兒，為了你我，為了傅家，我都值得去。”
“委屈你了。”
傅大人攬着她的肩膀，良久，說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