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畫中畫(5)
外人眼中江凜永遠是那個賢夫的樣子,彬彬有禮且溫文爾雅,是東南竹箭,是巍巍雪山上幹淨最好看的峰頂,是雲霞落日那二十四秒中墜入眸間的美好。
皆是人中龍鳳,蘇沁從沒有特別關注過江凜,可他就是那樣一個人,看着冷冷清清,真到了接觸的時候又覺得這個人好的不行。
到底哪裏好也講不出來,就覺得他的腳步聲伴随着清晨的陽光有條不紊,清澈的嗓音和溫柔的語氣仿佛是施了什麽魔咒讓人莫名的心安。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真心想對一個人好,大概就是江凜對沈禮的模樣,将溫柔融化在細節裏,外人所看到的愛情甜蜜其實也不過是他們的稀松平常。
沈禮昨天打了将近半宿的游戲,迷糊之間摸了摸身旁的人不在,這才趿着拖鞋順着香味下來吃早餐,匆匆用完早餐又揉着眼睛上了樓,倒了樓梯口還不忘再跟客人身份的蘇沁說:“你多吃點,吃完多陪江凜說會兒話。”說到這裏他特意瞥了一眼已經吃完了早餐坐在那裏喝咖啡的江凜,那說出口的話可謂是臉不紅心不亂:“省的他看到我睡覺,又沒人陪他說話,到時候抓心撓肝的。”
意料之中的撩紅了江凜的臉,沈大爺高高興興上樓睡覺了。
蘇沁那在肚子裏百轉千回,好不容易到了嘴邊的話一時竟然有些說不出口,憋得人心裏頭慌亂急了,倒是江凜通透,沒多久就主動開口提起話題:“蘇小姐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蘇沁不是扭捏的人,本來這一趟也并非是來與人共進早餐,那之前措辭好的話也就自然地說出了口:“江凜,我總覺得許多事情發生的太過離奇……好像很多線索都指向沈禮,可在關鍵的時間點上又總是有新的邏輯提醒我,沈禮是無辜的。”
這大概是蘇沁成年以後唯一一次敘述自己的感受敘述地如此沒頭沒尾的時刻,她一雙眼睛認真地望向江凜,她怕他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
江凜倒是對這樣的話題毫不忌諱,似乎讨論的對象并不是那個還在樓上床上睡覺的人,他說:“你是發現他哪裏不對勁了嗎?”
“我沒有發現他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從周警官那裏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他把我當作犯罪嫌疑人帶到警局去的原因,就是因為我畫中的一個人像畫的右掌心的大拇指處有一顆黑色的痣。”她機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而周警官調查的那兩起故意殺人案中,那個死去的女人右掌心大拇指處,也有一模一樣的,一顆痣。”
如同崖洞上方常年冷凍的冰忽然化開,一滴水滴驟然落下,那清脆的一聲碰撞聲在漆黑靜谧的崖洞之中宛若鐘聲一樣震耳。
“所以,你懷疑是沈禮在你的畫上做了手腳?”
蘇沁不是本地人,來這裏只是單純為了辦畫展,在這座城市裏她認識的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而有機會能在自己的畫作上做手腳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江凜将身子前傾,兩只胳膊擱放在桌子上,雙手自然地交叉。
有人說這是一個緊張的表現,因為緊張所以雙手無所适從,交叉在一起是為了尋找一個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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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凜一點也不緊張,只是那一顆向來波瀾不驚的心此刻充滿了攻擊性,如同蓄勢待發的一只豹子,蟄伏在潮濕的雨林當中,安靜地等待着最好的時機。
“你将這件事情告訴了周奕恺?”
蘇沁搖了搖頭:“沒有,我知道,在我畫上動手腳的應該不是他。”
“那還能是誰?”
蘇沁身邊的司機也好,助理也罷,都是雇傭多年的關系,如果真的有心折騰自家老板一遭完全沒必要等到現在,更何況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作案動機。
蘇沁一想到這裏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明明要到手的線索就像是風筝線一樣直接斷掉,而自己除了站在原地看着風筝越飛越遠以外別無他法:“不管怎麽說,殺人兇手抓到就好,至于到底是将證據留在我的畫上,這件事情即便忽略掉調查的困難度,其實意義也并不大,到底他的目标人不是我,他想要的至始至終都是真正的罪犯落入法網,我也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無足輕重。現在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想來他也不會再做出什麽會傷害到我的事情。”
“可是你心裏還像是紮了一根刺,想要拔掉卻總是找不到最精準的位置,對嗎?”
蘇沁望着對面坐着的江凜,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轉換了坐姿,寬腰靠在椅背處,肩膀自然地垂着,右手臂關節處支撐在椅把上,腦袋就側倒在右手的掌心上。
“江凜,作為心理學家,你總是這麽一針見血嗎?”
這一番話裏似乎夾帶着一絲絲委屈。
江凜笑了,特別不正式地說:“好,下次我委婉一些。”
将心裏藏着的話不管合适與否都說給了江凜,她的心裏也終于是舒服了一些,又小坐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
江凜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紙盒,裏面是昨天某位學生提前為自己準備的教師節禮物,江凜本就不怎麽吃甜,沈禮前幾天吃芒果班戟吃得頂住了,這些日子也不樂意碰這些,因此這盒限量版的一盒餅幹就被借花獻佛地到了蘇沁的手裏。
盒子的冰涼瞬間從指尖傳到了手掌心,蘇沁臨走前很是認真地補充了一句:“江凜,雖然有些話我不該說的這麽直白,但是我希望你要多關注一下沈禮。”說到這裏猛地想起今天江凜喚沈禮過來吃飯的樣子,似有一些不忍,卻還是繼續道,“我知道這跟我之前說的話相互矛盾,但是我是人是直覺性物種,當科學在逐漸發展的之前,直覺永遠在先。”
這是她的忠告。
以沈禮的朋友身份,對江凜的忠告。
江凜道謝後将人送出了門。
那臉上還沒有完全停留住的笑容漸漸放大,他緩緩地走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坐下,過了一陣子,那清亮的嗓音才緩緩碾出一句話:“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是天賜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