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尚也不是非要去看蘇春桃,實在是蘇春桃太不讓人放心。
這兩周檢查多,蘇女士動不動就消極抵抗,老覺得自己身子骨硬朗,風韻猶存,哪能跟紙糊的一樣。
上周有天秦尚店裏忙,就沒來得及去,醫院直接打到他手機上問治療方案是要改嗎?
秦尚聽懵了,趕到醫院才知道是蘇春桃嘴皮子太能忽悠,給小護士說他們家揭不開鍋,這檢查能少則少。
老一輩的總有些醫院是吸錢怪的想法,生怕這個藥開多了,那個檢查多餘了。秦尚給小護士解釋了半天,又跟人道歉說這邊好好給蘇春桃做做心理建設才算是完事。
結果讨論結果是蘇春桃一聲更比一聲高,一句更比一句有理,秦尚沒法了,每逢檢查都得過來看着,以防蘇春桃消極抵抗。
要不是正趕上這幾天有檢查,秦尚也犯不着去麻煩裴冀丁。
白汎也知道這回多虧了裴冀丁,心裏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他把人打了一頓,理虧氣短,也不好意思加人家微信,只好跟秦尚說這事完了以後一定請裴冀丁吃飯。
秦尚把地址床號還有名字發過去,順帶問了一句。
秦大善人:最近學得怎麽樣?請假不礙事吧。
裴冀丁是第一次請假,其實也不算請,醫院在市中心,離句號不遠,晚上趕回來上班還是來得及的,只不過會晚一會。
徐麗也大方,知道他幫朋友看望住院的家屬,二話不說就批了,讓裴冀丁周三愛幾點來幾點來。
不想好好活着:不礙事。
不想好好活着:【圖片】
不想好好活着:瞅瞅,咱新學的。
裴冀丁發完有點忐忑,覺得自己有點上趕着,人說不定就是客氣一下,他倒好,握着照片卑微的跟哈巴狗一樣,生怕沒人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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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那邊一直是正在輸入,過會真的發來老長一段。
秦大善人:我媽那邊吃飯你不用管,就是下午一點多有個檢查,你說什麽也得看住了,讓她老老實實去檢查。她要是啰嗦了你能聽就聽,不聽就找個借口開溜,年齡大了都好說幾句。護士問起來了你就說是我朋友,名字一提,他們都清楚。這事麻煩你了,回來請你吃飯。
秦大善人:挺好看,什麽時候給我整一杯?
裴冀丁看到前面一段時,心裏都咔嚓一下,像是意料之中的失落,人根本不在意他到底學了什麽,要不是幫忙估計着也沒空搭理他。
而後面這一句就像是冰川上盛開的花,把提心吊膽的裴冀丁都給暖化了。
別說一杯,做一屋子的螺絲起子他都願意。
自這事只後,裴冀丁天天盼着周三,周三前一天他剛剛好工作一個月,徐麗給他發了三千五,說自打裴冀丁來了,她錢多賺了不少,五百塊錢就當獎金了。
有錢拿,裴冀丁自然的蓮花。
吧臺是徐麗和章學茂合作的,收成徐麗拿七,章學茂拿三,章學茂還給着徐麗一月一萬的工資,可以說裴冀丁成了徐麗的搖錢樹。
這五百塊錢裴冀丁拿的不虧。
秦尚說了不用帶東西,但裴冀丁還是覺得空手去不像樣,于是掂了一箱奶,一束鮮花,還有盒不便宜的保養品。
這月剛拿的獎金就沒了,還陪進去兩百來塊。
蘇春桃住的醫院是市重點,裴冀丁掂着東西,像個面試的新兵蛋子,緊張個不停。
住院部好找,他挨個數着門牌,在13病房口停住了。
吸氣,呼氣。
裴冀丁你怕個屁,又不是來拐賣老人的!
裴冀丁給自己壓壓驚,推開了門。
蘇春桃在1床,離門最近,病房裏還有另外兩個病人,跟她差不多年紀,蘇春桃早看見站門口捧着花的小夥子了,也不知道誰家的,還知道來送花,想想他家秦尚,什麽直男思想,天天來了就帶一飯盒。
哪想這位頗懂女人心思的小夥子推開門,眼睛在病房尋摸了一圈,對準了她,說:“阿姨,我秦尚的朋友,他今天有事,我來看看你。”
這周來不了的事秦尚跟蘇春桃說了,但她兒子原話是:“白汎那邊有事,我找人看着你做檢查,別再忽悠人護士了啊。”
按這話,送過來的分明是個監獄長,怎麽貨不對版,送來個這麽俊的小孩呢。
蘇春桃瞅了瞅裴冀丁手裏捧着的花,另一只手還掂着不少東西,人往那一站,倍精神,還有點小緊張,看着比她家秦尚招人疼多了。
蘇春桃立馬笑開了花,喊裴冀丁坐下來:“你這孩子怎麽還帶東西來的,秦尚跟我說了,麻煩你還來看我。”
“沒有沒有,我今天休息,”裴冀丁把花給蘇春桃,把東西放在病床旁邊,坐下來說。
“你瞅瞅,你兒子記挂着你呢,自己忙了不過來還叫人來看,你天天少說人家點吧啊。”2床的大姐和蘇春桃最熟,蘇春桃閑了沒事就說秦尚腦子不帶彎,不會疼女人,二床就天天安慰他。
蘇春桃一直覺得病房不漂亮,她一文藝女中年,家裏精致得很,裴冀丁也是送到點子上了,哪有女人不愛花的。裴冀丁不會配就月季和滿天星插了一把,紅紅白白的放在病房裏還挺好看。
蘇春桃對這花喜歡得緊,好感都給了裴冀丁,秦尚是一點沒蹭到:“不說他才怪,你看看人家來了帶這麽些東西,我要誇也不誇他。”
蘇春桃把花放在桌上,跟裴冀丁聊:“秦尚也是,名字也不跟我說,怎麽稱呼啊?”
“我叫裴冀丁,北田共那個冀,甲乙丙丁的丁。”
“這名字好聽,哪跟秦尚一樣,名糙。他爹最不會起名,阿姨懷孕那會你叔叔是看桌上供的三百一把的尚方寶劍順眼,才給他取了這麽個名。你知道不,他爹本來叫他秦尚方的,虧得我制止了,不然現在叫出去,跟個小姑娘一樣。”
裴冀丁沒想到秦尚還有這麽段故事,沒忍住笑了,說:“尚方挺好的,文雅。”
“也是。”蘇春桃問,“除了小白,秦尚還真沒往家帶什麽朋友,你怎麽跟秦尚認識的啊?”
“呃,燒烤店認識的,秦哥幫了我不少忙。”裴冀丁含糊過去。
這問題他真不好說,要真把他和秦尚在便利店的初遇說出來,他怕蘇春桃連東西帶花給他攆出去。
還好蘇春桃也只是一問,沒有深究。
蘇春桃是真的有點寂寞,秦尚不喜歡聽她唠叨,她也堵着氣不說,裴冀丁一來,她就管不住嘴,裴冀丁也不耐煩,聽得津津有味的。
一直到下午做檢查,蘇春桃才停下來說:“哎,阿姨就是好唠,麻煩你聽我說這麽多。”
裴冀丁忙道沒有。
裴冀丁從沒見過另一個蘇春桃。
他印象裏的女性要麽是矜持的,要麽是高貴的,言行舉止都像框在畫框裏,四四方方,沒有一丁點顏料是能溢出來的。
至于陶鷗,那個生他的女人,更是一塊永遠碎不了的鋼板。
她獨立,自由,潇灑,人生宛如一片汪洋,沒有一點風平浪靜給裴冀丁留下。
蘇春桃和其他裴冀丁見過的女性都是不一樣的,溫柔,活潑,有生氣,雖然話痨了一點,但這樣無所顧忌,滿懷善意的調侃着自己生活的人裴冀丁是第一次見。
裴冀丁把蘇春桃送去檢查,為一上午的熱鬧感到迷惑,又有點高興。
沒有人在他耳邊說家長裏短,也沒有人問他多大了,有女朋友了沒,回來阿姨給你做拿手的桂花糕。
秦尚和他的家人有一種魔力,讓裴冀丁感到這個世界上最有溫度的一面,像是溫泉泡暖了在寒冰裏行走的旅人,進去了就不想出來。
裴冀丁等着蘇春桃出來,一直做到下午五點,蘇春桃趕着他回去。
晚飯是裴冀丁跑到醫院外面買的,好消化的粥和一份素菜。
蘇春桃格外喜歡裴冀丁,覺得這孩子乖得很,人也好,邊吃邊說:“哎,阿姨要是天天能見着你這麽個孩子就好了,兒子忙咱都知道,但沒個唠嗑的人,真還有點難受。”
這話說的真情實感,裴冀丁能聽出來蘇春桃話裏話外那點無奈的落寞,秦尚那燒烤店一天都離不得,秦爸爸又因病去世,蘇春桃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的沒人說話。那些個跳舞插花的姐妹終歸不是家人,排解一時郁悶還成,長久的事,誰也管不了誰。
他裴冀丁也一樣,但蘇春桃這麽一說,裴冀丁心裏就軟,就好像跟蘇春桃一樣難受,憋悶着,泛酸。
他給蘇春桃把粥盛出來,突然說:“阿姨,我工作不忙,有時間了就來看您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