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冬至過後,日子就奔着春節去了。

越是天冷,燒烤店的生意就越紅火。裴冀丁忙得倒不開手,唐荷也一樣,兩人在店裏跑來跑去,再也鎮守不住後廚前面的寶座。

這天正是天冷,唐荷一個女孩子又有些情況,秦尚早早放了她的假,單壓榨裴冀丁一個人。

這季節天黑的早,不過五六點,黃昏的晦暗就爬上了大地,燒烤店熱鬧,大棚一支,一桌子就是一個圈子,喊酒令的,話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滿滿都是人情味。

裴冀丁喜歡聽客人們侃大山,不管是吹牛皮,還是真的感慨,吐出的字都是活的,一蹦一跳能把飯桌給講熱騰了。

在燒烤店幹了這麽長時間,裴冀丁也摸出些門道來。

外面的大院和裏面的後廚就想臺前和臺後,前半段是李叔帶起的文火慢烤的細致範,撸串喝酒的都還清醒,聊起來也邏輯謹慎,懂得分寸,等推杯換盞,夜已過半,秦尚就粉墨登場,這時段的客人說話都帶着江湖氣息,一句行酒令喊得震天響。

酒場多兄弟,裴冀丁跟着夜半來的大哥大姐喝了幾次酒,也喝出了名頭,來一桌他基本能叫上名字來,秦尚忙着奮戰烤爐,裴冀丁就成了店裏陪聊的對象,他輾轉圓桌,在塑料凳子之間如魚得水,歡快得很。

秦尚周遭圍的一群粉絲一半都被他分擔了。

客人跟裴冀丁混熟了,一點不生分,見人來了就招呼着坐坐。

今天正趕上一大哥過生,非要大半夜在胡同裏的燒烤店過,拽着幾個兄弟過爺們版的生日派對,在一圈羊肉牛肉韭菜腰子羊油之間擺了個極其精致的慕斯蛋糕,還插了根蠟燭,一幫子人正起哄要裴冀丁唱首生日快樂歌。

裴冀丁放下兩瓶啤酒,給人起開:“讓我開腔,怕把您新年願望給吓沒了。”

“怕什麽,大老爺們要啥新年願望啊!來這過就是圖一樂呵,去年就他,”大哥指了指身邊小的正歡的朋友,“拽着你們秦老板唱歌呢,今兒你倆一個逃不了啊!”

“等他閑下來,蠟燭都吹了,還唱啊?”

“也是啊,沒有儀式感。”大哥被裴冀丁問住了,一拍桌子,“那這樣,這蛋糕你先給我放着,我今坐到你們關店,就等着吹蠟燭,行不。”

一桌子男人說着就手腳麻利地把在大冷天亮了半個小時相的蛋糕原樣塞回了蛋糕盒,絲帶都重新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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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冀丁正要接,門口來了一幫人,張口叫人。

四五個一群,裴冀丁看着面生,這點跑進胡同吃燒烤的實在太少,新奇。

有幸讓秦尚獻唱的客人掂着蛋糕說:“你去招呼去,你們家冰櫃我熟得很。”

裴冀丁謝了一聲,迎着那群人去了。

這幫人在大院的門口排開,裴冀丁走到一半就感覺出點不對勁。

為首的是個光頭,個頭要攢一米九,黑夾克都是鼓着的,漏出的一點腕子花花綠綠全是紋身,後面的幾個看起來也不是善茬,在門口一站跟堵路似的,看着就像來砸場子的。

裴冀丁不動聲色地往一張圓桌子靠,離了三四步距離問:“這麽晚來吃飯啊?”

對面打量他兩眼,說:“找人。”

“我們這連我們老板加我一共兩個,你找誰。”

由于站的角度太刁鑽,從側面一個個仔細看過去,後面的幾人都帶着家夥,來者不善,裴冀丁連笑都假了起來,偷摸着握上了背後的山西醋瓶。

帶頭的沒把他放進眼裏,鐳射一樣掃着大院,然後看中了被半圍着的烤架。

光頭朝那邊擡着下巴,咬牙切齒:“找愛管閑事的。”

打群架的似乎都有個口號,一喊,後面的人就跟按了開關一樣,刀槍劍戟斧钺鈎叉都抖落出來,抓着就向前沖鋒。

裴冀丁被推到一邊,醋瓶子順勢掄起,砸在了最後一兩個略過的腦袋上,玻璃渣子四散,沖鼻的酸味和鏽味夾雜在一起,十分的重金屬。

大院客人一共兩桌,剩下的都在秦尚周圍圍着,一邊撸串,一邊唠嗑。

有位西裝革履打領帶的商務精英手裏握着串,跟秦尚說你這小孩找的挺準,皮相好,會來事,還有點單純的勁,哪挖的。

秦尚撇了他一眼:“你說的我跟青樓老媽媽一樣,還挑貨。”

看了這麽一眼,情不自禁就把頭又擡了兩下,正看見一群人氣勢洶洶,帶着殺氣和塵土飛揚而來,燒烤架的客人都感覺有些不對,靠邊的靠邊,還有幾個去暗處試圖找點家夥誓死捍衛冬夜裏的燒烤店。

秦尚眼睛越過即将到來的一堵牆,在大院支起的日光燈下,看見了手裏提着碎了的山西陳醋瓶,撸着袖子要打架的裴冀丁。

這小孩打起架來不要命,只顧着跟前灑滿了黑醋汁和血的腦袋,對于後背掄着鐵棍要往下砸的敵人,他視而不見。

提着家夥往前走的大部隊就跟透明的一般,秦尚眼睛裏只有一群腦袋後面偶爾出現的人,那鐵棍往下砸,轟的砸在他腦子裏,耳鳴了好長一段。

光頭插着兜,拿下巴對人:“老久不見了啊,白汎那孫子滾哪了?”

秦尚把手裏的鐵簽子往爐子邊的鐵盤上上一撂,将藏在鐵爐下面用來撥拉滾燙木炭的鐵戳子拿起來,頂部燙的沒有通紅,但也透着亮。

“人都找不着,就別瞎跳。”秦尚掂量兩把鐵戳子,“要打就照着這上面湊,不打就趕緊滾。”

明擺着沒得商量。

光頭本來就是找茬的,人都發話了,哪能不打。

燒烤店挺大一院子,是個鬥毆的好場景,有幾個客人跟秦尚熟,後院抄了凳子板子把單打獨到搞成了群衆圍毆。

裴冀丁後脊梁給砸了一悶棍,前面那人被醋瓶整的懵圈,裴冀丁拽着人胳膊一掄,剛才沾着醋汁的腦袋就面向了同夥舉起的鐵棍。

以一敵二裴二少還應付的過來,抽空往大院一看,早就亂成一鍋粥,地上撒着涼了的炭火,啤酒瓶砸了一地。裏面起起伏伏的能看見一點秦尚的衣服袖子。

裴冀丁活動了一下胳膊,連帶着後面的皮肉骨頭一陣疼,然而形勢不等人,抄了把凳子就往人群裏沖。

從見面開始,秦尚就跟別人家的孩子一般,遵紀守法,嚴肅沉穩,導致挺壯一男的,卻讓裴冀丁有種不能打,是個文人的錯覺。

這錯覺錯的有點大發,人群裏秦尚游刃有餘,手裏提着的鐵戳子跟尚方寶劍一樣,一根鐵棍打完這個膝蓋就掄上那個後背,期間還躲了不少拳頭。

他身上帶着戾氣,動作熟練,臉上還有點不屑,相比起來,裴冀丁打架就跟小孩過家家一樣。

秦尚看見裴冀丁往這邊跑,有點想拿着鐵戳子開了裴冀丁的瓢。

武器是不能對着自家人的,那根細細的帶着彎鈎的鐵制品在寒風裏穿梭的早就涼透了心,招呼在光頭身上一點不含糊。

秦尚一腳踹開光頭,另一只空着的手撈住了裴冀丁,将人扯了在自己身後,鐵戳子的尖像把刺刀一樣對着一頭黑醋的兩個小弟。

“打架打不過,找人找不着,就這還當地痞流氓?我還沒找警察叔叔呢啊,趁早哪來的回哪去,下回就不是一根鐵戳子了,燒炭的烙鐵我這多得是,不怕死的就把腦袋抻過來。”

大院裏秦尚逆着光,在裴冀丁面前像堵堅實的城牆。

打架喊狠話都會,但秦尚喊出來就比別人有底氣得多。他可以犯狠,但他不憤怒,成熟的理智給予他底氣和氣勢。

裴冀丁一直被秦尚攥着胳膊,小臂被捂得發燙,他跟秦尚不到半步距離,在寒冷和肅殺的大院裏感到了溫暖和安全。

光頭一群人基本上都挂了彩,秦尚的燒烤店他們是查了挺久才找上的,本以為大晚上店裏就秦尚一人,打起架來,食客一散,秦尚寡不敵衆,怎麽着也不會吃虧。

哪想這大院跟燒烤幫似的,客人比秦尚還熟什麽地有掃把,什麽地有桌椅板凳,旁邊還有人錄像,随時準備打電話報警,分工合理,訓練有素。

對面也挨了幾拳,但是這邊打頭的兩個一腦袋血和醋汁的人,看着視覺效果就更壯觀,矮了不少氣勢。

光頭咬牙切齒,瞪了秦尚一眼:“白汎不按規矩辦事,早晚要付出代價,你們最好都夾着尾巴做人,別讓我找着錯處。”

他放完狠話,帶着一隊殘兵敗将呼呼啦啦的從大院退出,留下滿地殘疾。

秦尚朝客人們道謝,把今晚上的費用都免了,還跟過生日的大哥許諾了明天再給他補個生日會,讓唱幾首唱幾首。

大哥哈哈一笑,說過生日打架還挺爽的,就是桌子都給推翻了,燒烤吃不成了,大哥指指裴冀丁說:“是不是給砸了一下,冰櫃裏的蛋糕當給你捂捂傷口了,明兒記得唱歌啊。”

打架負傷還有特殊關懷,這待遇還是頭一遭,裴冀丁領情。

“得嘞,明兒保證給你們把魂都唱出來。”

等人都散盡了,秦尚抓着裴冀丁,看着這人樂得沒邊,插兜站着,手上還一股子久釀陳醋的酸味,心裏一邊好笑一邊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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