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謝傾城偉大的、瘋狂的計劃徹底破産。
倒也沒有太大的失望,沐釋風最後的表現,讓謝傾城覺得就這樣結束再好不過了,如果事情真的朝她計劃的那樣發展,甚至最終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很高興。那個人的心,那樣珍惜她,愛護她的心,被她這樣糟蹋,她覺得自己實在是罪孽深重,幸好,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雖然計劃結束了,但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她惹出來的禍,總得要收拾,至于要怎樣收拾,謝傾城真的頭痛極了。
她不能留在這裏。留下來,就要和沐釋風成婚,她當然不能和沐釋風成婚,一來因為她心裏有人,許少卿,這一生,除了許少卿,她不要也不可能嫁給別人。再則,她要怎樣嫁給沐釋風?如果沐釋風知道桑榆就是謝傾城——她當然可以狡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沐釋風,但是,以沐釋風的精明與神通,應該不會輕信她的無辜,只需少少的時間與精力就可以查到她和許少卿之間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再稍稍動動腦筋,她打的什麽主意自然也能猜出一二, 謝傾城不敢想象如果沐釋風知道自己真實的心意,為了讓他退婚誘惑他勾引他,如果知道了這一切,他會不會殺了她。完全有這種可能,他是多麽驕傲的人,又對她傾注了多少的心思,他對她的感情,是裝不出來的,被自己最信任最愛的人欺騙,這種背叛會讓沐釋風做出什麽樣的事情,謝傾城根本不敢想象。自己錯了,真的錯了,這世界上,最不能玩弄的就是人的真心,她會遭到報應吧?
所以她不能留在這裏,在沐釋風了解真相前,她必須要走。她已經想好了,去英國,如果少卿能跟她一起走,自然最好,就算不能,她一個人,也必須離開,而其越快越好。
謝傾城悄悄地做着準備,離開的日程,離開的路線,生活費的問題,要考慮的事很多,當然身邊的雜物也要收拾一下,她這次闖了大禍,不知道還能不能夠回來,身邊的東西自然能割舍的就割舍,實在舍不得的才留着,只是,看到那串粉色珍珠項鏈的時候,她猶豫了。
是沐釋風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昂貴得有點吓人,他本來想用這項鏈來收買她的,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卻也因此解開了他對她的誤會,這項鏈對兩人都有着非凡的意義,所以後來沐釋風讓她收下的時候,她沒有拒絕。現在,是還給他的時候了。
她一直想着在離開之前和他見一面,無論如何要見一面的,真誠地向他道歉,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如果她能夠事先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一定不會這樣做的,她後悔了,如果事情還有可能重新來過,她一定不會這樣對他。她一定要對他說一聲對不起,雖然也許要過很久以後才會知道,她是怎樣地對不起他。
沐釋風看到謝傾城的時候有點吃驚,他們已經說好了結束,再不見面的,她不是言而無信的人,發生了什麽事嗎?雖然有點吃驚,但讓沐釋風更吃驚的是自己的态度,他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面了,不過是幾天,卻象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這幾天,他發瘋似地忙碌着,根本不讓自己有靜下來的時間,他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倦,只想要沉睡一生,再也不要醒來。在見到她的瞬間,這種疲倦倏地消失了,望着那張熟悉的臉,他覺得自己似是被放在火上煎熬,連血液都開始沸騰,原來他是這樣地思念着她,不過分開幾日便如此,他以後要怎樣度過漫漫一生?
同時,在見到她的剎那,他覺得心裏的歡喜滿得似乎要溢出來,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格外地輕快,但是,近在咫尺,伸手可及的時候,他突然清醒了,他和她,沒有未來,已經結束了,結束了。
她依然在軍營前河邊的柳樹下等他,反常地穿了件豔紅的旗袍,柳樹的翠綠趁着她嬌豔的紅,讓他驚豔,他從來不知道她也可以這樣豔麗,看慣了她的清淡素雅,不知道她同樣可以豔光四射,她總是讓他驚奇,不知道她還有多少種面貌是他不知道的,只是,他再也沒有機會去發掘了。
咫尺天涯。他與她只隔了一步,但就是這一步,将他與她生生地隔成了兩個世界。沐釋風極力隐忍住心中的凄怆,勉強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怎麽來了?”
謝傾城也想笑,可是,笑不出來,看着沐釋風勉強擠出的笑容,益發覺得愧疚,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對不起。不知道該不該來,可是覺得無論如何也該向你道個別,所以來了。”
聽到道別兩字,沐釋風一驚,仰起頭吃驚地看着謝傾城:“道別?你要走?”
“是,我要回英國了。”謝傾城努力顯得平靜。
“什麽時候?”沐釋風眼睛裏露出驚恐的神情:“你,還會不會回來?”
“很快,如果順利的話,再過兩周我應該就在去英國的船上了。先坐車去上海,然後再轉船,我覺得應該來和你道個別,不管怎麽樣,想告訴你,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沐釋風一把抓住謝傾城的手,焦灼地:“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會不會回來?你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自然是不可能再回來了,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恨不得她永遠消失吧?謝傾城不敢去看沐釋風渴求的眼神,模棱兩口:“回來?看情況吧,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但是,你一定會回來的,是不是?你不過是去散散心,過幾個月就回來了,是不是?”沐釋風因為緊張,下意識地将謝傾城的手握得更緊了,緊得讓謝傾城覺得疼。
不能給再給他希望了,無論他以後知不知道桑榆就是謝傾城,都不能給他這個希望。謝傾城果斷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回來了,其實那裏更适合我——”那裏怎麽可能更适合她?有一句話謝傾城沒有說,但沐釋風知道,因為這裏已經沒有什麽讓她可以留戀的了。
沐釋風一下子呆住了。他從沒有想過謝傾城會離開這裏,而且永遠都不回來了。是他堅持要結束,因為這是他認為能為她做的最好的事情,也是愛她最好的證明。但是,他沒有想過他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她會離開,那麽遠,那麽遠。
他以為雖然兩個人不在一起,他還可以偶爾去看看她,小心翼翼地不讓她發現,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笑容,就算隔得很遠,聽不清她說什麽,看不清她的笑容有多麽明媚,但是,只要想到她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樣的空氣,他覺得這樣就夠了,夠他支撐着走完餘生,誰想到,這竟然也是奢望,她要離開這裏,就算他想念得發瘋,也見不到她,她怎麽會這麽殘忍,這樣,這樣的殘忍?
沐釋風努力壓抑着自己波動異常的情緒,努力讓自己顯得冷靜,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聽起來更象是懇求:“你不去,不可以嗎?哪怕——”沐釋風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哪怕是為了我。”
就是為了你,我才一定要走,謝傾城心裏如是說,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你知道,我不能留下來,不能。”
他已經放低了身段,難道她聽不出來他是在懇求她嗎?她怎麽可以這麽冷靜,這麽淡然,有一種事不關己的超脫,離開他,也許永遠都不能相見,她就一點也不在乎嗎?
沐釋風的眼睛寒光一閃,抓着謝傾城的手又加大了幾分力道,謝傾城幾乎聽到了自己的骨頭痛楚的哀號,她沒有呼痛,只是靜靜地看着沐釋風。她的冷靜益發地激怒了他,他想也不想:“你是和方靖江一起去嗎?所以不回來了,有了他,無論我怎樣都沒所謂了,是不是?是不是!”
沐釋風只覺得心裏又酸又澀,更似被一塊巨石壓住了胸口,郁悶得不行,嫉妒,他嫉妒那個方靖江,憑什麽他就可以和她雙宿雙栖?她一定是和那個人一起去的,一定是的。沐釋風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要爆炸了,他狠狠地捏緊了謝傾城的手:“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麽可以?”想也不想,他垂下了頭,找到了她的唇,重重的,帶着報複的血腥,她奮力掙紮,他益發地惱怒,幾乎是啃咬着她的唇,他的嘴裏甚至有了血的腥甜,不知道是誰的血,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唯一想着的就是,不能讓她離開,無論如何也不能。
謝傾城放棄了掙紮,這樣暴力血腥的沐釋風讓她驚惶,他象是個失去理智地孩子,蠻橫地想用武力解決一切,她害怕他這樣的瘋狂,更害怕——他對自己的感情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她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她甚至能夠想象如果他知道了她導演的一切,到時候會是怎樣的瘋狂,一定是比現在更慘烈的報複吧?她一定要走,非走不可。
沐釋風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看着眼神淩亂,驚恐地瞪着自己的謝傾城他才完全清醒了過來,天啊,他都做了些什麽,她的頭發亂了,嘴唇破了,眼睛裏流露出恐懼的神情,他吓壞了她,他一定是被嫉妒沖昏了頭,他最不原意傷害的就是她,可是,他再一次地傷害了她。他有什麽資格這樣對她?就算她真的和方靖江去英國又怎樣?他和她已經結束了,完完全全地結束了,她和誰在一起,他有什麽資格幹涉,他甚至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
沐釋風有些怯怯地看着謝傾城,不敢去看謝傾城受驚的眼睛,垂下了頭,低聲地:“對不起。”
謝傾城見沐釋風神色恢複了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沐釋風愧疚的眼神,有點心疼,是自己的錯,卻讓他背負得更多,她有些不忍,明明知道讓他誤會更好,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交代:“不是和他一起,只是我自己。”
沐釋風欣喜地眼神毫不掩飾:“真的只是你自己?”在得到确定以後他又擔心起來:“你自己去,能不能照顧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你還是——”留下來,簡單的三個字,沐釋風竟然說不出口。
謝傾城笑得雲淡風輕:“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國,我會過得很好的。我這個人,有點傻,同時做兩件事一定做不好,留在這裏,繼續愛你又要忘記你,我很難做到,所以我一定要走,非走不可。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有一天,當我差不多忘記你的時候,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謝傾城努力讓氣氛變得輕松,笑得格外燦爛:“記住,是你甩了我,所以你欠我的,我命令你,以後一定要開開心心的,一定要幸福。”
沐釋風看着眼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女子,她又一次讓他吃驚了,她比他想象得還要堅強,還要倔強,在這樣的時刻,她竟然還能笑着與他開玩笑,還能笑着祝他幸福,幸福,離開了她,他怎麽可能幸福?不過無論如何,他應該祝福她,他堂堂七尺,不至于連一個小女子也不如吧?
沐釋風微笑着伸出手:“你也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謝傾城輕輕地握住了沐釋風伸出的手,不過是碰了碰,掉頭就走,幸福,做出這樣的事,幸福應該離她很遠了吧?就算她能和許少卿長相厮守,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會是她一生揮之不去的愧疚與傷痛,如果能夠回到錯誤前的一刻,那該有多好。
謝傾城突然想起了坤包中的珍珠項鏈,今天的目的就是要來還這項鏈的,想不到忘了個一幹二淨,但是,她再也沒有勇氣面對這個男人了,她知道他一定還在身後看着她,她卻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她注定一生都不敢面對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