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從醫院出來時間尚早。
今天是去沐靜南那裏的日子，想起沐靜南愛喝茶，謝傾城便去茶莊看了看，她雖和沐釋風鬧得很不愉快，但和這位公公卻一直相處甚歡，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喜愛，因為他從來都毫不掩飾這種喜愛，而這種喜愛，似乎讓沐釋風對自己的厭惡又添了幾分，這讓謝傾城實在有些費解：沐釋風這是在吃醋嗎？
新茶剛上市，整個茶莊飄着一股淡淡的茶香，謝傾城雖然平素喜歡喝咖啡，但回國後，尤其這一年在沐靜南的熏陶下，漸漸喜歡上了喝茶，對茶葉也有了小小的研究，今日正好，品茶，鑒茶，選茶，到底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進。
謝傾城在茶莊流連的時間太久了，等她選好茶，這才發現天色已晚，沒有空回家了，于是幹脆直接往老宅去了，反正最近兩個人去沐靜南那裏也總是各去各的，就算是在沐靜南面前，沐釋風對兩人之間這種冰冷的狀态也毫不掩飾，他好象對所有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沐靜南不在廳裏，問了下人才知道去了花園，連忙尋了去。一進花園，便見沐靜南正彎腰給一株蘭花澆水，那些丫環下人們都被他趕開了，遠遠地候着，一個個伸頭縮腦張，卻都不敢上前。謝傾城是知道老爺子的脾氣的，看下人們一臉土色，估計被沐靜南訓過了，于是匆匆上前，沐靜南并未回頭，仍埋首弄花，卻突然道：“這蘭花好看嗎？”
謝傾城素來不喜蘭花，準确的說，應該是除了栀子花她對其他的花都沒有什麽感覺，這可能與她的個性有關，她總以為喜歡一樣東西是費心費力的事情，她沒有能力同時喜歡兩樣東西，同時也覺得喜歡一樣東西就該一心一意，心無旁骛，或者就是一生一世。
雖然不喜，但謝傾城還是點了點頭：“很好看。”她沒有撒謊，沐靜南正澆灌的蘭花，花形如展翅的蝴蝶，顏色不是常見的蘭白素雅之色，而是及其妖豔的玫紅，看着的确奪目養眼。
沐靜南直起腰，卻沒有轉身，淡淡地：“這是你母親最喜歡的花。”
謝傾城一愣，聽沐靜南的口氣，分明和母親很熟，但是，母親喜歡的應該是梅花，父親總是苦惱母親的生日與忌日均在夏天，不能讓她在那日看到梅花盛放，家裏有一處梅林，父親只要有空便去那裏坐一坐，有時一坐便是半天，癡癡愣愣的，多半與母親的記憶有關，怎麽沐靜南說母親喜歡的是蘭花呢？
此時沐靜南已轉身，看謝傾城疑惑的神情，便解釋到：“她從前喜歡蘭花，不過嫁給你父親後便只喜歡梅花了，因為你父親喜歡梅花。”
不知道是否自己敏感，謝傾城總覺得沐靜南的話裏有着濃烈的酸澀，讓她心生好奇，拼命忍住，這才沒有問出聲。
沐靜南放下手中的水壺，和謝傾城去涼亭喝茶，謝傾城慌忙将剛買的碧螺春遞了過去，沐靜南接了過去一看，又是高興又是感慨：“還是女兒家心細，我那個兒子若是有你一半用心——”
謝傾城見沐靜南的神色很是悵惘，不自覺地替沐釋風解釋起來：“釋風也是很關心你的，他只是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沐靜南似乎不以為然，卻沒有争辯，讓下人泡了謝傾城買來的碧螺春，先遞了一杯給謝傾城，自己才喝，喝了一口後連聲說好，謝傾城見他喜歡，也覺得歡喜，連着喝了幾口，沐府的水比之茶莊的水又好了幾分，這茶喝下去，更是清爽溫潤，齒頰留香，謝傾城也禁不住誇起茶好了。
“這茶葉比之你常喝的中藥渣滓如何？”
沐靜南喝不慣咖啡，稱之為中藥渣滓，謝傾城忍不住笑：“不能比的，兩種不同的口味，都很好喝。”
沐靜南拿着青花瓷的茶盅并不喝，只是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着謝傾城，過了許久突然道：“你也說是兩種不同的口味，都很好喝，所以喜歡咖啡也可以喜歡茶，兩者其實并不沖突的，不是嗎？”
謝傾城一愣，沐靜南的這番話明顯是話裏有話，想了想，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我還是比較喜歡咖啡，這麽多年，習慣了，很難改。”
沐靜南凝視着謝傾城，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再開口時已轉移了話題：“你這些天怎麽都不來看我這個老頭子？是嫌我啰嗦？還是我廚子不如你自家的？”
謝傾城慌忙搖頭：“不是的，怎麽會，我不知道多喜歡和父親一起聊天喝茶呢，這些天沒去您那裏，是因為，因為我最近身體不是很好——”謝傾城故意輕咳了兩聲，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有點感冒，怕傳染給您，所以沒去您那，真是對不住您了，我這不是來了嗎？”
沐靜南點點頭，有點擔心：“原來是病了，怪不得看你的臉色不是很好，要不要緊，吃過藥沒有？”
謝傾城慌忙道：“吃過了，您不用擔心，我就是醫生，沒有什麽大礙，不過是病去如抽絲，需要些時日，讓父親擔心了。”
沐靜南看着謝傾城，意味深長地：“病了就得吃藥，否則就很難好了，身體上的病要治，這心裏的病也要及時治，你說是不是？”
沐靜南分明話裏有話，謝傾城一時也不敢胡亂答話，只是不安地看着沐靜南，沐靜南笑笑，笑得很和藹：“你不要害怕，我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我什麽都知道，你們年輕人，這些情啊愛啊，以為我這老頭子不懂，其實我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竟然都知道，謝傾城驚懼地看着沐靜南，沐靜南擺了擺手：“你不要緊張，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幹涉的，釋風應該也不希望我幹涉，我只是跟你說幾句貼己的話，我到底多活了幾年，經歷的事情也多，事情看得也通透，你願不願意聽我說幾句？而且，做為父親，我也想替自己的兒子說幾句好話，你願意聽聽看嗎？”
沐靜南很認真地看着謝傾城，眼神中還帶着一絲懇求，謝傾城慌忙點頭：“您說。”
“我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人，不是釋風的母親。”謝傾城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驚異地看了一眼沐靜南，他卻根本沒有在意，眼神悠遠，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我雖然愛她，卻為了自己的事業，娶了另外一個對我有幫助的女子，也就是釋風的母親。家國天下，是男人的理想，愛情，我以為那只是男人一生的點綴。”沐靜南苦笑：“我是個弱者，追求成功卻只想借助別人的力量，我本可以象許伯年那樣，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取得成功，可是，那時候太年輕，太想成功，所以只好舍棄她，卻從沒想過舍棄的可能是自己的一生。我後來後悔了，在得知她要嫁給另一個男人的時候，我才知道天下與她，孰輕孰重。家國天下，就算得到了，若沒有了她，還有什麽意義？
彼時我尚未與釋風的母親成婚，事情并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以為我還來得及。但我愛的是全天下最驕傲，最剛烈的女子，我要離開她時只說了開場白，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沒有一句苛刻的話，甚至連抱怨也沒有，但是後來，她卻用一種最慘烈的方式報複了我，嫁給一個認識不到三天喪偶的鳏夫，不知道她是報複我，還是報複自己——”
沐靜南一臉的晦澀，看得出心裏真是後悔到了極點，謝傾城隐隐地猜到了這個女子是誰，卻還是不願意相信，父親與母親之間生死也隔不斷的情感竟然只是父親的單相思？母親從來沒有愛過父親，不過是她用來報複眼前這個懊惱不已的男人的手段？她無論如何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沐靜南似乎看出了謝傾城心裏所想，低低地嘆了口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了，我一生愧對的不止是她，還有釋風的母親，我把自己的過錯遷怒到她身上，一直對她很冷淡，用釋風的話說簡直是冷酷，我夫人抑郁而終，我要負很大的責任。釋風他從小就缺乏母愛，我又不懂得照顧他，他又怨我虐待他母親，所以個性一直很冷漠，但是，他不過是外表看起來冷淡，心卻很溫暖，既溫暖又柔軟，他曾對我說過，他一定不會象我，他一定要娶自己愛着的女子，攜手一生。你不要信他對你說的那些話，他太傲慢了，總是口是心非，他會娶你，一定不是因為你是謝長安的女兒，對他有幫助，也一定不是要報複你曾經對他作過的那些事，更不是想把你從別的男人那裏搶過來，只是因為，你是謝傾城，他愛着的女子——”
這個說法讓謝傾城太吃驚了，方靖江下午剛說過，現在從沐靜南的口中說出，可信度又添了幾分，可是——謝傾城不敢相信，沐靜南的表情卻很認真：“你不相信是不是？他是我兒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兒子，他怎麽想我怎麽會不知道？傾城，你是個好孩子，我不是想要你怎麽樣，不過你既然嫁進了沐家，一生都是沐家的人，你和那個人便再無可能，不要象我，錯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傷害一個那麽愛自己的人，你會後悔的。”沐靜南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傾城，為什麽不給自己一個機會，我敢說，你這一輩子再也不會遇到象我兒子這樣固執傻氣，又那樣愛你的人了。”
謝傾城的腦子有點暈，今天帶給自己的震撼太多了，腦子裏亂哄哄的，根本沒有頭緒，沐靜南也不為難他，站起身，笑着拍拍她的肩：“釋風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好好觀察觀察，看我這個老頭子有沒有撒謊？他根本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感，你只要用心去感覺，一定能體會到的。我這個傻兒子，之前曾經要我取消和你的親事，這就是我的兒子，除了愛情，他不會用其他困住自己所愛的女子。傾城，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吧？錯過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謝傾城的心跳得厲害，她發現自己很奇怪，竟然真的覺得有一點點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為什麽傾城有一個姐姐，而連朝雲只有一個女兒的原因，以後會寫一個關于連朝雲和謝長安的番外，到時候再說得更透徹些吧。
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