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謝傾城知道自己又錯了。
看着沐釋風如霜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只是,說過的話要怎樣挽回?
沐釋風一臉的寒霜,冷得刺骨的眼神,看得謝傾城不由地瑟縮了一下,卻還是拼命想挽回自己的失誤,強笑道:“如果你不喜歡我抛頭露面,我不去就是了。”
沐釋風的臉色并沒有因為謝傾城的話緩和下來,他冷冷地看着她,聲音緩慢,一個字,一個字,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透着艱難與苦澀:“你,今天對我這麽好,又是替我夾菜,又是沖我笑,我早該知道,沒事你不可能對我獻殷勤,原來就是為了這個?你說春天來了,我還以為春天真的來了——”
謝傾城難堪地低下了頭,不能說她沒有一點這樣的想法,去醫院幫忙,本能地覺得他一定會反對,所以想對他好一點,兩人關系緩和下來他才有可能會答應,她當然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她真心地想與他和好,不是他想的那樣,他誤會她了,真的誤會她了。
謝傾城慌忙解釋:“不是的,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你不用說了,你的話,我再也不想聽,也不會再相信。你怎麽可以這樣?每一次都是帶着微笑而來,一次又一次讓我産生錯覺,所有的笑容、刻意的溫柔,都只為了算計我,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這樣,謝傾城,你究竟要算計我到幾時?”
算計?他未免也太武斷了,她不過是讓他的心情好些,然後再說去醫院的事,怎麽可以說是算計?謝傾城覺得委屈,忍不住替自己辯解:“不是的,你誤會了——”
“誤會?”沐釋風冷哼了一聲:“是不是誤會你自己心裏清楚,你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甚至可以對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投懷送抱,做出一副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還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你對我可有過真心?”沐釋風自嘲地笑笑:“雖然知道答案,但是我還是很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我也很想知道,你撲過來替我擋那一槍的時候,那一刻你在想什麽?真的那麽愛那個男人嗎,哪怕博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沒有了性命,你要用什麽去愛他?”
不是這樣的。撲過去的那一刻,根本沒有想那麽多,是本能,或許還有深深的愧疚,想用生命來償還這一切,那不是演戲,不過是真實的本能。她的演技也并不高明,所以演得很辛苦,現在想來,如果那一槍能夠結束一切,或許會更好?
謝傾城久久地沉默着,沐釋風眼中的星光忽明忽暗,終于歸于寂靜,他靜靜地看着謝傾城,聲音中透着厭倦:“問你這些做什麽呢,你的心意我早就明白了,再清楚不過了。你說你想去醫院上班是不是?”沐釋風斜睨了謝傾城一眼,淡淡地:“本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我并不是那麽守舊的人,況且,我也知道你在那裏幫過很多人,對提升沐家的聲譽也很有好處——”
沐釋風有意頓了頓,看了看謝傾城的反應,果然,謝傾城的眼中露出希翼之色,眼睛亮閃閃的:“那麽,你是同意了?”
“我——”沐釋風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有意拖長了聲音,然後,很突兀地,唇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消失得既迅速又徹底,臉上的表情也随之變得陰森恐怖起來,聲音也陰恻恻的:“你不該對我耍心機動手腕的,你若老老實實跟我說,我不會反對,但是現在——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哪裏也不許去!”
謝傾城驚愕地看着沐釋風,自結婚以來,沐釋風或對她冷嘲熱諷,或置之不理,表情可謂豐富,但是,這種命令的語氣還是第一次聽到,她有些不适應,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哪裏都不許去?”
“從明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哪裏也不許去,你聽清楚了沒有?”沐釋風鐵青的臉和不容置疑的口氣讓謝傾城清楚地意識到,沐釋風這次是認真的。
就算她耍了一點小心機,小手腕,他也太過分了,她又不是他的犯人,憑什麽只能待在家裏?謝傾城的拗勁也上來了,瞪大了眼睛,挑釁地看着沐釋風:“我不是你的俘虜,你沒有權命令我,還有,明天我會去醫院,我現在不是征求你的意見,只是通知你,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
沐釋風一愣,眯縫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謝傾城,然後突然笑了:“你一定要去?”
沐釋風的笑容自唇邊緩緩綻放,笑得極其妖嬈,看得謝傾城的心一顫,卻還是點了點頭。沐釋風冷哼了一聲:“謝傾城,你試試看,你要是能出這沐宅一步,我就不姓沐!”
聽他的口氣,似乎要将自己幽禁在這府宅之中,謝傾城不由也動了氣,冷冷地:“你也試試,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關住我。”
死?動不動就用死威脅他,沐釋風愈發地惱怒,惡狠狠地看着謝傾城:“死?你還敢用死來威脅?那好,我倒要看看,誰都威脅比較管用!謝傾城——”沐釋風突然湊近了她的耳邊,他的聲音很低,又低又柔,幾近耳語,帶着詭異的篤定:“你可以不顧惜自己的命,可是,不會連你心上人的命也不管不顧了吧?許少卿,許少卿,許少卿——”
沐釋風一連念了三句許少卿,一聲比一聲低,一聲更比一聲柔,但聽在謝傾城的耳朵裏,卻是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更比一聲緊,每一聲都似扼住了她的命門要脈,讓她變得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謝傾城驚慌得連掩飾都忘記了,表情一覽無餘,看得沐釋風恨得咬牙切齒,不過表面上卻分毫不露,反而笑容更深,愈發地篤定悠閑:“你該知道,現在的形勢,我要他今日死,他決活不到明天,你要不要試試我的能力?”
“不要!”謝傾城想也不想就出聲阻止,觸到沐釋風清冷的眼神,淡定自若的笑容,她便知道這一次又輸了,關心則亂,她若表現得冷靜一點,不在乎一點,或許在與他的較量中還有獲勝的可能,她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這一次,她注定輸得一敗塗地。
謝傾城惱怒地看着沐釋風:“一而再,再而三,用許少卿來威脅我,你覺得有意思嗎?”
沐釋風輕笑,笑得很無賴:“我覺得很有意思,看着你心疼的表情我就覺得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沐釋風說完幹笑了幾聲,眼眸冷如冰錐,又尖又利,他的聲音也陰冷起來:“要逼一個人就範,自然要用最有效的,用過又怎麽樣,只要管用就行,說不定我還要用一輩子呢。謝傾城,給你一個忠告,下次不受我要挾的忠告——”
沐釋風停住不說,有意賣關子,笑盈盈地看着謝傾城,謝傾城有待不聽,但到底想知道答案,雖然她不以為他會這麽好心告訴他。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半點關心的神色,也不要聽到他的名字整個人就開始發抖,最重要的是,我說要他死的時候,你要做出無所謂的表情,然後告訴我,你早已經不愛他了,你甚至可以隐晦地暗示,你現在愛的人是我,等到你能夠做到這些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會用許少卿來威脅你了,你也不用每一次都這麽聽話了。”沐釋風的眼中露出戲谑之色:“就算我告訴你這些也沒用,因為你根本做不到,聽到他的名字,你的心就開始發顫,謝傾城,你這樣是不行的,總是我贏,這樣的較量一點意思也沒有,你從前的機智、勇敢、狡猾到哪裏去了?這樣的你,真的很無趣。”
是呵,謝傾城自然知道怎樣不受威脅,只是就算明白也沒有用,因為 自己根本做不到。所以,兩個人的較量,自己注定是輸的那一個。她擡起眼,看着沐釋風,做最後的掙紮:“你答應過我,保證他的安全的,你不守信用!”
謝傾城的指責沐釋風根本沒在意,淡淡地:“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如果你不聽話那就另當別論了。謝傾城,人應該懂得知恩圖報,适可而止,你和許少卿,是同一類人,連這樣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對你們真的很失望。”
謝傾城怔怔的,不明白沐釋風所指是什麽意思,沐釋風這次倒沒有賣關子,很快解釋給她聽:“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的許少卿,我先前真是看低了他,百無一用是書生,他是書生,但并非無用,能幹得超出我的想象——”沐釋風頓了頓,謝傾城知道自己不該露出關心之色,但眼中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渴盼的神色,沐釋風移開了眼神,緩緩道:“他把軍隊管理得很出色,雖然表面已經臣服于我,收編于我的麾下,但是,那些人只聽許少卿的,我根本無法調動,一旦許少卿有了異心,那或許就是一把利劍,插入我心髒的一把利劍,随時随地可以置我于死地。照理,我也算幫過他,不動他就是幫他,更何況我還幫他除掉了兩個心腹大患,否則他怎麽可能這麽快穩定局勢?他的位置是我幫他坐穩的——”
“你不要說的這麽偉大,當時的局勢,一定是你覺得扶植許少卿更有利,否則,你害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幫他?”
謝傾城毫不客氣地拆穿了沐釋風,沐釋風也不生氣,哈哈大笑:“你倒什麽都知道,只要關于他的事情,你的腦子就特別清醒,變得特別聰明,連美人計都想得出來,許少卿還真是讓人羨慕呵。”
沐釋風臉上的羨慕之色看來不象是裝出來的,謝傾城一愣,刻薄的話一時說不出來,沐釋風的表情愈發地淡漠,聲音飄忽,有一種說不出的凄怆:“他做的總是對的,我做的便是卑鄙無恥,你心裏早已有了定論,我多說也無益,我只是明白地告訴你,我很想遵守我對你的承諾,但是,一旦許少卿真的有異心,做出危害沐家,危害我的事,我不會放過他,決不會!”
沐釋風說得斬釘截鐵,謝傾城的心很亂,聽沐釋風的口氣,許少卿似乎正在謀劃對沐釋風不利的事情,她自婚後便再也沒有和許少卿聯系,不多的消息也是從父親、從沐釋風與部下的片字言語中推測出來的,她有些擔心地看着沐釋風:“少卿,許少卿他會對你不利嗎?”
沐釋風轉過臉,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睛一亮,黑寶石般的眼中有如流星劃過,亮得讓人迷惑,但是這亮光,也如流星般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很快暗淡了,仿佛從來不曾燃燒過。只聽得他淡淡地聲音:“你應該不是關心我吧?你的心上人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他自以為隐藏得很好,不但和我的死對頭鄭澤民、嚴武有聯絡,和北方政府似乎也有交易,我從前的确看低了他,到底是許伯年的兒子。”沐釋風輕笑,笑得很驕傲:“不過我并不後悔,有一個敵人,而且就在自己的身邊眼皮底下,很有意思。我很期待,和他的這場戰争到底會是怎樣的結局,不過有一點我很清楚,我不會輸給他,輸一次已經夠了,況且準确地說,我不是輸給了他,是輸給了你,輸給了你的固執和迷戀,我決不會再輸一次。你也可以放心,我不會利用你去威脅他的,雖然很想知道,用你威脅他,會不會象用他來威脅你這麽順利、這麽管用——”沐釋風輕輕地搖了搖頭:“女人總是比較癡情一些,或許他現在已經不太記得你了,在男人的世界裏,女人不過是點綴,哪怕是最美的風景。你應該感謝我沒有這樣做,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視若生命,不,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男人,很輕易地舍棄自己,那應該是多麽痛苦的事情,我雖然恨你,但也不至于殘忍到要你經歷這樣的痛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事實的,你就當我心疼你好了——”
沐釋風似乎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了,洩露了過多的情感,馬上住嘴不再往下說,謝傾城有點困惑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沐釋風也沒有給她時間弄明白,他的臉色很嚴肅:“你給我聽清楚,我暫時不會動許少卿,雖然我察覺了他的意圖,被我占了先機,但是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最後的勝利者是誰,如果你真的擔心他,你最好老實一點,乖乖地待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還有,也不要在我面前裝聖女,更不要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你給我記住,你的一舉一動可能會決定許少卿的生死,如果你不想許少卿因你而死,你就給我乖乖聽話,哪天惹到了我,你可別怪我不留情面哦。”
謝傾城瞪着沐釋風,沐釋風也緊盯着她,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打了一場無聲的戰役,終于,謝傾城率先垂下了眼簾,沒有再擡眼,垂着頭默默地朝屋裏走,沐釋風在身後問:“你要去哪裏?”
她停下了步子,卻沒有回頭,清冷得有點厭倦的聲音:“我聽你的話,回房間,你放心,我哪裏也不去,就待在房裏,你滿意了嗎?”
謝傾城說完拔腿就走,沒有聽到身後的大動靜,沐釋風發瘋似地抓起桌上杯盞茶壺,用力地朝牆上扔去,他的力氣大,扔得又急,杯盞的陶瓷碎片飛濺,速度快,又鋒利,他的臉也不能幸免,被劃了幾道口子,一劃拉,一手的血,但是,他卻絲毫不覺得疼。
沒有傷口的地方更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