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作者有話要說:

馬老板的小館。

想來想去,沐釋風最可能來的就是這裏,他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裏,這裏有很多的記憶,曾經是那樣美好,但現在——

謝傾城并不是很确定,只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已經過了飯點,夜宵的時間又未到,店堂裏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人,馬老板正蹲在門口抽旱煙,見了謝傾城,很是意外,慌忙站起身,迎了上來:“桑醫生,不,不,沐夫人,您可是很久都沒來了。”

馬老板原本并不知道謝傾城的身份,那些娛樂小報的記者,無孔不入,竟然打聽到了這裏,纏着馬老板非要弄出點秘聞出來,他這才知道平日裏總是笑嘻嘻的桑醫生竟然大有來頭,而與她同來的那個年輕人,更是吓煞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帥沐釋風,一時吓得臉色發白,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哪裏有心情滿足記者的好奇心,只想着在這兩人面前有沒有說錯什麽話,做錯什麽事,頂頂要緊的是有沒有多嘴批評時政,禍從口出,馬老板發誓以後再也不敢随便說話了。

馬老板比之從前更加拘禁,手端着不是,放着又不敢,謝傾城看着別扭。他知道了她是謝傾城,只怕以前的無拘無束是再也不可能了。謝傾城心裏有事,也知道馬老板的态度靠她說一句兩句的貼己話也改變不過來,于是也不解釋,只是問:“他在不在?”

雖然已經成婚一年多,對沐釋風,謝傾城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稱呼,只好含糊地稱之為他,好在馬老板尚算機靈,并未傻乎乎地問他是誰,而是點點頭,指了指裏屋:“在,老位子,我這就帶您去。”馬老板在前面帶路,死性不改,又多嘴多舌起來:“沐帥是經常來的,總是老位子,叫的也是那幾樣小菜——”

說話間已到了門口,謝傾城止住了正欲挑簾的馬老板:“你下去吧,不叫你不要進來,也不要讓人進來。”

馬老板偷眼瞧了瞧謝傾城的臉色,慌忙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

謝傾城并不是這個意思,但見馬老板一臉緊張的樣子,知道多說無益,便不再多言,而馬老板,當真拿了個凳子守在門口,兩只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臉的嚴肅,倒象是個門神。不過這些,謝傾城是不知道的,她輕輕地挑開布簾,緩緩地走了進去,卻是一呆。

沐釋風背對着她坐着,桌上果然是他們常吃的幾樣小菜,令謝傾城吃驚的是,沐釋風的對面并沒有人,卻放着一副碗筷、酒盅,但見沐釋風對着對面空空的座位,舉起了手中的酒盅,聲音如水樣般溫柔:“桑榆,幹杯。”

沐釋風的聲音很低,沉靜如水,自東窗事發以來,謝傾城受過沐釋風很多的責備,有時甚至是歇斯底裏的暴怒,謝傾城的良心從來沒有安寧過,但是,哪一次都沒有現在這麽真實,這麽震撼。方靖江、沐靜南都隐晦地對她說過這個男人愛她,就算到現在還愛着她,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再無半點懷疑,她帶給他的那些傷害,有多大的殺傷力,她直到這一刻才完全明白,她錯了,錯得這樣的離譜,錯得這樣的無法挽回。

這一步要邁出去很難,謝傾城費了很大力氣才邁出了第一步,她的步子很輕,沐釋風卻察覺了,并且立刻回頭,他似乎已經喝了不少酒,醉眼朦胧,在看清謝傾城的瞬間,他迅速地收起了臉上殘留的溫柔,整個人變得清冽起來,皺了皺眉:“你怎麽來了?”

謝傾城并未被沐釋風冰冷的語氣吓倒,這裏的一切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她也不管沐釋風淩厲的眼神,快走了幾步,在沐釋風的對面坐了下來,見面前的酒盅裏有酒,也不客氣,舉了起來,一飲而盡,又是一杯,再一杯,一口氣連幹了三杯,這才放下杯子。她本就不善于喝酒,這次又喝得急,酒勁立刻上來了,頭開始發暈,謝傾城下意識地用手撐住了頭,待這一陣暈眩過去後才擡頭,正觸到沐釋風清冷的眸子,他的表情很淡,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謝傾城在心裏苦笑,她這樣對他,如果他在這個時候還表現出關心的神色,那才真是無可救藥。要經歷多少回的陣痛,才能練就現在的無動于衷,可見自己真是将他傷害到了極點,想到此,謝傾城的心疼了起來,眼睛望着沐釋風,真誠到了極點:“對不起,所有的一切,都對不起。”

自東窗事發以來,她好象說得最多的就是這一句,她也明白,沐釋風應該最讨厭的就是這一句,但是——她真的不知道,除了這一句,她還可以說什麽,她根本無話可說。

沐釋風明顯一愣,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謝傾城,他也聽出她的語氣與之從前有很大的不同,同樣的三個字,今天聽起來,有一種沒入骨子裏的沉痛與心疼,他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看着眼前的這個讓他又愛又恨,不知道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卻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女子,他的心也開始異樣地疼:她為什麽是這樣的表情?他倒是希望她和從前一樣,她越是對他不好,輕慢他,他才有可能将她忘卻,現在這表情,将他的五髒六腑都揉在了一處,他要怎樣才能将她連根拔除?

沐釋風一瞬不瞬地盯着謝傾城,眼神凝重,似乎想看穿謝傾城,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一定又有什麽陰謀詭計,給一個甜棗再給一個巴掌,那樣的疼,他再也不要有期待,沐釋風一言不發,他在等,等謝傾城說出她的要求,但是,很奇怪,這一次,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耐人尋味,她是真的沒有要求,還是在選擇一個更恰當的時機?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還是沐釋風先開口,他忽然覺得自己厭倦了,不想再猜來猜去了,他盯着謝傾城,突然問:“他到底哪裏好?”沐釋風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才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哪裏比我好?”

謝傾城一愣,她沒有想到沐釋風會問得這麽坦白,看他的表情,這個問題似乎困擾了他許久,也讓他很是不忿,不甘。到底哪裏比他好,謝傾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來沒有将兩人放在一起比較過,兩個男人都很優秀,許少卿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沐釋風是火,熱情洋溢,說哪一個更好對另一個都不公平,只是——情這一字,與孰好孰壞無關,緣字而已。

見沐釋風緊盯着自己,謝傾城回望了過去,神色坦然:“你很好,真的很好,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是我不好。有的時候,一個人的心,就象是一所小小的房子,就算有一個很好的人要住進來,也是不可以的,因為那裏已經住了一個人,我不能為了讓你進來,就把那個人趕走,況且,感情的事,有的時候連自己也無法控制,就算我想也未必能,因為他早已在我心裏。”

謝傾城說得很隐晦,但沐釋風立刻就明白了,他怎會不明白?感情之事,最多的便是情不自禁,有時候就算知道是錯的,也是義無反顧,如同撲火的飛蛾,明知是烈火焚身,萬劫不複,卻還是撲向了那溫暖的所在。他只是有些不甘心,那所小房子,他本可以先住進去的,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她——小時候她從桑樹上跌下來倒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一定會溫柔地對她,而不是很兇地罵她,一把将她從自己身邊推開;去留學的時候,他應該去英國的,而不是去什麽美利堅;還有,他受傷的次數那麽多,他為什麽那麽晚才去那所醫院救治?事情本可以有無數種可能,為什麽是現在,最壞的一種?

沐釋風的手,觸到了手邊的酒杯,沒有猶豫,舉起杯子,一仰脖,喝了下去,先前還覺得這酒香醇清冽,爽口得很,現在卻覺得苦澀異常,攪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如火般燒了起來,火燒火燎地疼,唯一的意識就是要滅火,于是又倒了一杯,又一杯,用酒滅火的結果——沐釋風的整個人變得軟綿綿的,雙頰發燙,眼睛也開始發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謝傾城,累積了許多許多的話,想趁着酒意說出來,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就算說了也沒有用,她已經說得很清楚,那裏已經住了人,就算他想盡了法子,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卻還是擠不進去,他覺得委屈,又覺得惱怒,惱對對面這個女子的固執,更怒自己,怒自己對她的無可奈何,是這樣的無可奈何,沒有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

沐釋風生生地截住了自己想傾訴的欲望,到底不甘心,明知問出這一句,自己顯得多麽的可憐與卑微,卻還是忍不住:“我,可是一點希望也沒有?”

謝傾城一呆,整個人變得倉皇起來,眼見沐釋風巴巴地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有一種光芒在湧動,亮得讓人不敢直視,謝傾城下意識地躲開了這眼神,在她避開的瞬間,她聽到了他的一聲嘆息,低不可聞,伴随着唇邊蒼白的笑容,和幾近絕望的低吟:“你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好,很好,很好。”

謝傾城原本覺得自己對答案很确定,可是,望着沐釋風憂傷的眼,強顏的歡笑,如孩子般的無助,她的心——

突然好象不确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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