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尤金勤拉着小男孩兒的手,和尤金蓮走到屋裏,口中說道:“狗蛋,進來,叔給你吃糖。”

那個名叫狗蛋的男孩兒就走了進來,他搖搖頭示意不想吃糖,等尤金蓮放下沈天郁走到廚房,狗蛋就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鋪前,愣愣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這個小孩兒。

狗蛋比沈天郁大五歲,五歲的狗蛋第一次見到沈天郁就驚呆了。他不知道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麽好看的小孩兒,他家隔壁的那個女妞兒,生出來皺皺巴巴的,像個老太太,沒有哪個小孩兒像是沈天郁一樣,大眼睛,白皮膚,這麽漂亮。

直到沈天郁醒來的時候,這小孩兒還蹲在床邊看着他。沈天郁聽到二舅叫小孩兒狗蛋,頓時臉上僵了僵。農村人都覺得給孩子起個難聽些的小名能讓孩子日後平安、順利,這個‘狗蛋’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名,村裏人都這麽叫,也就沒人覺得丢臉了。不過這種小名一般都是父親起,而沈天郁至今沒見過自己的爸爸,所以暫時還沒有被叫小名的噩運。

沈天郁睜開眼睛,就看着這小孩兒流着口水盯着自己。狗蛋非常黑,看起來也就是五六歲,很壯實。他伸出手想觸碰一下軟軟的沈天郁,就被沈天郁躲開了。

狗蛋更喜歡這個弟弟了,甚至爬到床上想親親他。沈天郁正在考慮要不要哭一聲把母親叫過來的時候,媽媽就過來了,喊了一聲把狗蛋拽下來,罵道:“你幹什麽?上床前怎麽不脫鞋啊?看把天郁臉上弄得……”

沈天郁的母親是個情感熱烈的人,對喜歡的人百般容忍,對看不上眼的人就會異常苛刻,訓的狗蛋轉身就要跑,被二舅一把拉住。

“姐!你怎麽這麽吼孩子啊。”二舅的表情有些傷感,“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商量那事兒的,咱爸咱媽不同意,你也不幫着我嗎?以後狗蛋就是天郁的哥哥了,你……”

“什麽哥哥!”母親身體有些發抖,抱着沈天郁,在他臉上親了親,“要是你親兒子,就算了。這是誰家的野種,也配當我兒子的哥?”

沈天郁掙紮着扭了一下身,就看到狗蛋一個人站在牆角,拽着二舅的手,吸了吸鼻涕,很無措的樣子。

原來二舅來是想和媽商量結婚的事兒。沈天郁拽着母親的頭發,趴在她的肩膀上。

那這小孩兒以後就是他表哥——也不算,因為沒有血緣關系。沈天郁看着這個黑黑的小孩兒,若有所思。

尤金蓮出了月子之後,就有人陸陸續續地來看她了,要麽帶着幾百個甜雞蛋,要麽就是幾斤的紅糖。每個帶禮過來的人都能看到沈天郁,他們會贊嘆着說:“這孩子長的真好看。像孩子他媽!”

“男生女相,日後肯定有福氣。”

“怎麽這麽乖,一點都不鬧,不愛哭,真好。”

受年齡限制,沈天郁沒有什麽體力,聽着這些話就會犯困。實際上他無時無刻不在犯困,有時候一閉眼,再睜開,就過了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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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他長的确實像是這些人說得,和尤金蓮長的非常相似,男生女相,英俊而且标致。不過那長相讓沈天郁非常厭惡,不提也罷。

尤金蓮深情地抱着自己的骨肉,擔憂地說:“大嬸兒,我家孩子确實乖。不過也太乖了,餓了尿了的話就哼哼幾聲,把我喚來就立刻不叫。從來都不哭,晚上也不鬧,不會有什麽毛病吧?”

大嬸兒狐疑着說:“從來不哭?這才幾個月。我家孩子這麽大的時候天天哭,哭得臉都紫了。”

沈天郁忍不住了,啊啊叫喚兩聲表示自己沒有問題。讓他一個前世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兒像個嬰兒一樣哭,實在是沒有面子。

被尤金蓮嫌棄的二舅的婚姻最後還是成了。由于女方是個結過婚的寡婦,所以男方親屬都不樂意,婚禮都不能在家裏舉行,都是找個野地湊合的。

陳寡婦今年二十多歲,十幾歲的時候嫁給一個男的當童養媳,後來生下狗蛋,沒幾天那男的就死了。都說是陳寡婦給害死的,這女人長的媚,纏人,把她男人給纏死了。她帶着個小孩兒,活得苦,可是還老有人想娶她,這女人長的好看,本來以為她是個浪貨,可誰知道她哪個都不嫁,就看上沈天郁的二舅了。

尤金勤人長得英武,身體強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兒想嫁給他。如果陳寡婦沒結過婚,那也算般配,可她連孩子都有了,真是爛花配好土,一點都不值得。

不僅尤金蓮生氣,沈天郁的姥姥姥爺也不滿意,婚禮上就露了一個面,喝了口茶,連紅包都沒給。

陳寡婦讪讪地笑,拽着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感想。

尤金勤不管這些,抱着狗蛋和自己老婆就回房了。新床上鋪着紅色的被單,以往床上都要撒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什麽的,不過對一個都生了兒子的女人來說有點太寒碜,所以什麽都沒放,就鋪了兩層褥子。

別的家裏,誰不是花個幾千塊錢才能找個女人,尤家幾乎沒花什麽錢就娶了個媳婦兒,也足以看出這女人在家裏的地位了。

不過陳寡婦也不矯情,敲了尤金蓮的房門就喊:

“姐姐,姐姐,把天郁抱過來,幫妹妹一個忙行嗎?”

尤金蓮抱着沈天郁,小聲嘀咕‘誰他媽是你姐姐’,可還是打開了門,冷冰冰地問:“幹什麽?”

陳寡婦說:“讓天郁在我們新床上躺一躺,也招點福氣,讓我們也生個兒子。”

尤金蓮冷笑一聲:“你怎麽不讓狗蛋去躺啊?”

這話說得有些苛刻,任憑陳寡婦怎麽忍都紅了眼眶,尤金勤不在這裏,只有狗蛋拉着自己媽媽的衣角,可憐巴巴地看着尤金蓮。

沈天郁覺得有些不自在,也不想讓自己媽為難這對母子,就掙紮了兩下,往陳寡婦懷裏撲。

尤金蓮有些後悔自己說話那麽不講情理,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了,看天郁這麽親這個寡婦,松了口氣,就讓寡婦抱着他了。

陳寡婦一抱住沈天郁就不放手,在他臉上親了好幾下,眼淚都流出來了,匆匆往新房裏走。尤金蓮在後面大喊:“別給我摔着了——”

“知道了,姐。”陳寡婦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也不管身後的狗蛋了,三步并成兩步就把沈天郁放到床上。

“來動一動。”陳寡婦用溫柔的語氣逗沈天郁,碰了碰他的小胳膊小腿兒,狗蛋就在旁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漂亮的表弟,都不會說話了。

陳寡婦摸了摸狗蛋的頭,道:“夏生,以後這就是你弟弟。”

狗蛋沒說話,手指抖了抖,輕輕摸着沈天郁的小手,像是怕碰碎了他。

“你不能欺負他,要疼他,知道了嗎?”

陳夏生點了點頭,說:“疼他。”

那時候沈天郁是把這句話當成笑話聽的,不過很久以後,他再回想這個場景,他發現年幼的狗蛋把這句話當成了神聖的命令,并且用發誓一樣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陳夏生從來沒想過要敷衍沈天郁,他是真的對他好,如果問他為什麽這樣,陳夏生就會說:“因為天郁是我弟,我要疼他。”

尤金勤就住在尤金蓮隔壁,是新蓋的房子,只有一個房間,尤金勤和他老婆剛結婚,狗蛋不合适與兩人住在一塊兒,就被二舅打發到了尤金蓮這裏。

尤金蓮冷哼一聲,雖然不願意,可還是把這小孩兒帶回來了。尤金蓮很讨厭陳寡婦,但是孩子是沒有錯的。最重要的是,鄉下的孩子早當家,像是陳夏生這樣五歲大的孩子就能幹許多活兒了,尤金蓮剛生完孩子,來個幫手也不錯。

狗蛋怯生生地跟着尤金蓮走進屋子裏,屋子裏很暖和,尤金蓮對狗蛋說:“以後你別碰天郁,要是他哭了你就叫我一聲,別讓他摔下去。”

狗蛋擡着頭,看着尤金蓮點了點頭。

尤金蓮又猶豫了一下,說:“想碰他也行,先好好洗手,看見臉盆旁邊的胰子了不?把手洗的沒有髒水兒了再摸,聽見了嗎?”

陳夏生的眼睛亮了亮,又點了點頭。

村裏的女人沒這麽嬌氣,剛出月子尤金蓮就下地幹活去了,一開始背着天郁下地幹活,後來天越來越熱,怕把孩子給熱壞了,就早上的時候喂飽了放到家裏,中午再趕回來。

那天沈天郁正躺在床上睡覺,突然感覺狗蛋爬到了床上,然後瞪大眼睛,安靜地看着自己,非常安靜,只有偶爾吸一吸鼻涕。

他吸鼻涕的聲音太惡心,沈天郁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閉着眼睛都能想起他的鼻涕是如何潤滑地吸回鼻道的,所以他睜開眼睛,皺眉瞪着陳夏生。

狗蛋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弟弟,想了想,從床上跳下來,然後沈天郁就聽到了嘩啦嘩啦的洗手聲,狗蛋用力擦了擦手,手有些抖,慢慢爬到床上,輕輕碰着沈天郁的臉。

那表情,就好比自己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寶,他歷經千辛萬苦得到這寶物,只能虔誠的膜拜,力道稍微重一點,就怕把沈天郁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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