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時沈天郁心裏有了一個猜測,不過不知道怎麽表述,于是就沉默着沒說話。醒來的時候沒發現,但是現在沈天郁能聞到屋子裏有一種屬于少年人發育證明的氣息。這氣息讓沈天郁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些什麽。

他擡頭看着陳夏生,竟然不知如何說出口,畢竟自己現在才十多歲,知道的應該比陳夏生還少一點,這樣才正常。

可是看陳夏生害怕成這副樣子,沈天郁又不想讓他這樣,就思索一會兒,考慮該怎麽說出口。

陳夏生在沈天郁旁邊坐了一會兒,心裏好受了些,起身說:“我幫姑姑幹活去,你先洗臉。”

“嗯。”沈天郁胡亂揉了揉頭發,說,“我要去市裏面趕集,你陪着我吧。”

今天是星期六,本來也沒什麽事情。陳夏生一想到自己以後就不能陪着沈天郁了,就難受得心如刀絞,自然是同意了。

沈天郁打算那時候再和他說。

等陳夏生走了出去,他就趿拉着鞋子,蹲下來,把手伸到那條手掌大小的縫裏,過了一會兒就拿出一條髒了的內褲。

陳夏生以前的時候就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有什麽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都會藏到這個縫裏。

沈天郁很早以前就發現了他的習慣。那時候陳夏生剛上小學,老師讓寫一篇短文,題目是‘我最喜歡的人’。陳夏生寫完了以後就藏到這個縫裏了,沈天郁剛能下地走,就趁着陳夏生不在家的時候好奇的看了看,結果看到那上面寫得是——

‘……我最喜歡我表弟。他多可愛啊,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膚,nen nen(嫩嫩)的小手,可愛的,漂亮的,美麗的,神奇的,五顏六色的……’

‘……我不想讓我媽媽再生一個小弟弟。我表弟舉世無雙……’

看的沈天郁一陣嘴角抽搐。五顏六色?真當他是花兒了。還很有文采的用了一個成語,不過看起來非常別扭,一看就知道是小學生寫出來的。

這時候沈天郁已經可以完全确認,陳夏生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快死了。

他把那條內褲扔到髒衣服堆裏,準備私下扔了,或者幫陳夏生洗一洗。

他走到外面的井邊,接了一盆水,開始刷牙洗臉。鄉下人沒有刷牙的習慣,可是自從換了牙齒,沈天郁就堅持一定要刷牙,尤金蓮管不了,也不想管。這次他去趕集就是為了去買新牙刷的。

沈天郁用清水随便洗了洗臉,又洗了脖子,拿着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往廚房走。

陳夏生已經煮好雞蛋了,正惴惴不安,心思複雜得熬粥。

沈天郁走過來剝雞蛋。新鮮的雞蛋護殼,特別不好剝,要提前剝好了,不然飯桌上能急死人。

沈天郁轉過頭看到尤金蓮正往裏走,喊了聲媽,就回過頭來,拍了拍陳夏生的後背,說:“哥,想什麽呢?粥都要糊了。”

陳夏生吓了一跳,轉過頭,驚慌地看着沈天郁,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了,連忙關了火。

沈天郁湊到陳夏生的耳邊,壓低聲音說,“吃完飯就跟我出去吧。我有事兒要告訴你,只和你一人說,別讓她聽見。”

沈天郁話說的含糊,所以陳夏生沒聽懂,可是下意識地願意聽從沈天郁的指揮。過了一會兒,等沈天郁走了,陳夏生才發現自己被沈天郁拍過的地方有些發燙。

他情不自禁的回想着,剛才沈天郁離他那麽近的情景。陳夏生能清楚的味聞到沈天郁身上井水般清涼的味道,那麽甘冽——

那時候陳夏生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什麽叫做愛情。他還以為自己對沈天郁的感情叫做疼,心疼,疼愛,那是哥哥應該對弟弟的感情。

因為不懂,因為迷茫,所以陳夏生放縱了自己的感情,在這條有些偏移的小路上,越走越遠。日後想想,其實那時候意識到了又能怎麽樣呢?感情這種東西,又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陳夏生他,從來都沒有後悔。

兩人起得晚了,又是突然決定要去市裏的,時間就有些匆忙。尤金蓮給他們幾塊錢,讓他們買點零食,囑咐着說晚上早點回來。

陳夏生和沈天郁吃完飯就往外走。以往一直會尋找話題,無比有朝氣、開朗、甚至話唠的陳夏生今天卻有些沉默。他低着頭,一言不發。路過小樹林的時候,裏面安靜的只聽得樹葉掉下來的刷刷聲。

當前面一棵樹最後一片葉子掉下來的時候,沈天郁開口說話了。

沈天郁說:

“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啊?”

陳夏生放慢了步伐,卻沒回答,過了一會兒反問:

“沒有啊。不是你剛才在家裏說有話要和我說嘛。”

“對,”沈天郁贊同地點頭,“我就想和你說今天早上的事。”

沈天郁看到陳夏生一聽‘今天早上的事兒’,臉立刻就白了。沈天郁心說他是有多害怕,才能被吓成這樣啊。

因為陳夏生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沈天郁反而不好開口,過了一會兒說:“你不會要死了吧。”

陳夏生突然蹲在地上,悲從中來,眼睛都有些酸了。

沈天郁也跟着蹲下來,說:

“哥,你到底怎麽了?和我說說。”

陳夏生擡起頭,對着沈天郁說:

“這件事我不能瞞着你。可你絕不能和姑姑說。咱家沒錢給我治病了。你以後還要上大學,那錢是不能動的。”

沈天郁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麽。

陳夏生只當他是同意了。他把手往下伸,一邊哭一邊抽泣着說:“——弟,我的小鳥流膿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嗚嗚……”

“……”

然後陳夏生就扒開自己的褲子,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說話的真實性,于是掏出來給沈天郁看,道:“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就流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一點都不痛……”

沈天郁連忙轉過頭不看,頓了頓又好奇的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無奈又好笑地說:“你這不是要死了,你這是發育了。”

“嗯?”陳夏生挂在臉邊的眼淚停住了,擡起頭疑惑地看着沈天郁。表弟比他學習好,知道許多自己不懂的知識,所以陳夏生絲毫沒有懷疑,只是有些期待地聽着沈天郁給的答案。

“咳,”沈天郁掩飾性的咳嗽一聲,別扭的說,“是男人都這樣。我長大了也會……”

“流膿嗎?”

“不是!”沈天郁哭笑不得的說,“那不是。那是精液。你知道嗎?就是子孫液,能生小孩的東西。男子發育的時候就會有,和你長高、變聲是一樣的。”

陳夏生聽得一愣一愣的,頓了頓把褲子提起來,問:

“……那我,沒事?”

“嗯。”

“不會死嗎?”

“嗯。”

“所有人都會和我一樣?”

“不,男人都會這樣。”

陳夏生笑了起來,歡快地說:“真好。花兒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懂得真多。”

沈天郁本來也被陳夏生逗得快笑出來了,一聽這話突然就沉默了。半天才說:“看書看的。”

陳夏生沒有察覺的沈天郁有些陰郁的情緒。他牽過沈天郁的手,說:“那太好了。不用死太好了,花兒就不會沒有哥哥了。”

沈天郁的心情因為這句話好了點,就任由他牽着手,調侃地說:“哥,你都發育了,可以娶媳婦了,以後二舅回來,就該給你準備看人家了。”

陳夏生讪讪地說:

“不急。這事兒急什麽?我還沒畢業呢。”

沈天郁‘嗯’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陳夏生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高興。他一想到自己以後會娶女人組成家庭就難受,再一想沈天郁要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就更不高興了,心髒那邊一抽一抽的痛,慢慢蔓延到手指上。陳夏生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能伸出手揉了揉心髒,有些不知所措地一路向前。

早市已經接近尾聲,不那麽熱鬧了。買東西的人少,賣東西的卻還是依舊的多。紅薯、蘋果、金橘、栗子;白膜、烙餅、面條;豬肉、炒肝、小肚、鮮魚,還有賣女人衣服的,賣皮鞋的,拿着剪刀等客人上門的理發師。

陳夏生和沈天郁來到百貨商店,買了牙刷和牙膏。又到書店逛了逛,買了幾本沈天郁需要的練習冊,草稿紙,這時候就到中午了。秋天晝夜溫差大,早晨還冷的發抖,中午氣溫就将近三十多度,非常熱,陳夏生汗都流出來了。

沈天郁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說,“去買根雪糕吧,還有點錢呢。”

“行。”陳夏生應和着,踮起腳尖四處張望,過了一會兒就拉着沈天郁往一個地方走。

那是一家雪糕店,老板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沒精打采的趴在冰櫃上,看上去要睡着了。

“喂,”陳夏生說,“給我們拿根雪糕。”

小夥子懶洋洋地站起來,打開冰櫃的蓋子。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帶着屬于冰雪特有的那種香味兒,讓沈天郁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然後陳夏生挑了一根‘老北京’,給了錢,撕開包裝袋讓沈天郁先吃。

沈天郁并不愛吃零食,可是如果自己不先吃陳夏生是絕不會張口吃的,他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就小口在上面咬了一下,作出‘太涼受不了了’的表情,再推給陳夏生。

陳夏生笑了笑,在沈天郁咬過的那個地方,大口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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