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學後見了春陽,春陽一臉暧昧的對着他笑,問:
“喂,狗蛋,那天晚上褲頭濕了沒有?”
聽了這話陳夏生就好奇地問:
“什麽濕了?”
“……”春陽低頭嘀咕幾句,顯然不知道怎麽說,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就是那玩意裏面的東西啊。”
陳夏生恍然大悟,他聽出來春陽的意思了,春陽早知道他會出來,于是陳夏生坦白道:“濕了。你也會這樣嗎?”
“是啊。”春陽點點頭,問,“你做了什麽夢?”
“……”
沒等陳夏生說話,春陽就急切的補充着問:“夢到誰了?”
陳夏生回想了一下,想說夢到了沈天郁,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沒說出來,反問道:“你也出來過吧?你先告訴我你夢見誰了?”
“嘿嘿嘿……”春陽撓撓腦袋,沒說話,而是拍了拍陳夏生的後背說,“你夢到誰,就是喜歡誰。我不想告訴你,你也可以不告訴我。”
陳夏生有些驚愕的看着他,問:“喜歡?哪種喜歡?就像是——像是我對我表弟的喜歡嗎?”
“不是啊,是你爸對你媽的喜歡,想結婚那種。”
陳夏生更震驚了,怎麽會呢?按照春陽的意思,陳夏生應該夢見一個姑娘,可是他——他怎麽夢到的是沈天郁啊。
還沒等的陳夏生細問,春陽就扯開了這個話題,他壓低聲音對陳夏生說:“兄弟,先別提這件事了,我有別的事情要和你說。”
春陽很少有這麽正經的時候,那表情讓陳夏生一下子咽下去自己想問的問題,轉而道:“你說。”
春陽用鞋子蹭地,頓了頓,然後說:“我不想念書了。”
“啊?”
“上完小學我就不念了。”春陽說,“我明年就十六歲啦。我爸說,十六歲以後就可以去城市裏面幹活,可以掙好多錢。”
陳夏生說:“哦,就像是我爸一樣去外面打工嗎?”
“是啊。反正我不愛讀書,上完小學就差不多了,能認識幾個字就行。你呢?”春陽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就想問,你去不去?”
春陽知道陳夏生不喜歡讀書,這點看他的成績就知道了。明年陳夏生正好也十六歲,這種年紀可以出去打工賺錢了。
春陽看陳夏生猶豫,以為他怕待遇不好,就道:
“跟我爸一塊去工地幹活兒吧,賺得不少,兩年回來你就能娶媳婦了。”
“不是怕錢少。”
“那還有什麽?”春陽說,“你不願意去工地,也可以去找你爸嘛。他是在辦服裝廠?這麽久沒回來了,下次什麽時候回來啊?”
“快春節了,春節能回來。”陳夏生嘆了口氣,道,“我不願意去打工,我想繼續上學讀書。”
春陽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結結巴巴地說:“你喜歡上學?我怎麽沒看出來啊兄弟。”
“不是喜歡……是我想跟我弟弟一起讀書。”陳夏生撓撓腦袋,說,“我弟這人對誰都客客氣氣的,不争不搶,我要是不陪在他身邊,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
“而且,他成績好,以後肯定要往城裏考,和他一起讀書我就能送他了。”
春陽瞪眼看着他,半天一翻白眼,說:
“我真服了你了……你說你怎麽對你弟那麽好?還不是親生的,要是親生的,他還不騎到你頭上去?”
說也奇怪,陳夏生本來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他七八歲就揮舞着拳頭去村外邊打架。青春期的時候更是到處找事,一個人能打好幾個。兇悍,誰都不能惹。有一段時間還不講道理,看見不順眼的人就給一腳,簡直是橫行霸道。
但這樣一個人,卻對自己的弟弟俯首帖耳,這個弟弟還不是親生的。春陽就有大哥,親的,對自己也沒有陳夏生對沈天郁那麽好。
春陽又忍不住調侃,說:
“你對你弟這麽好,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這句話說的很順,根本不過腦子。班裏如果要刻意羞辱誰,就會開這種玩笑,不過別人都是開男女關系玩笑,沒有春陽這樣的。
這句話就觸到了陳夏生的逆鱗,陳夏生當即暴躁了,喊了聲:“對他好怎麽了?我就該對他好。你別他媽總開我和他的玩笑,聽着煩。”
“……”
春陽睜大眼睛,愣了,呆呆的看着陳夏生,剛想說什麽,上課鈴就響了。
陳夏生焦躁地‘啧’了一聲,轉身緩緩往教室走。
春陽看着陳夏生的背影,奇怪的說:
“——吃槍藥了?”
陳夏生說完這話就有點後悔了。春陽要走的話,那就是半年後,再過半年,這個從小和自己一塊玩的兄弟就走了,哪兒能再吵架呢?
可是陳夏生就是忍不住,他心裏很亂,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緒,很郁悶地走回教室。不過這點莫名的郁悶,在他走進教室,看到端坐在桌前寫字的沈天郁時,就全都灰飛煙滅了。
沈天郁能帶給他的,就是安靜,祥和。看到他,仿佛天大的事都不值得驚訝,只要能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就是好的。
那時候陳夏生還不知道什麽叫做‘幸福’,卻已經最早的理解了幸福的涵義。
能坐在他身邊——這就是陳夏生心裏最樸素的有關幸福的價值觀。
十二月二十二日一定要吃餃子,不然冬天出門會把耳朵凍掉。尤金蓮是深深相信着這個說法的,冬至那天早早起床買菜,剁肉餡,準備包白菜豬肉餡兒的餃子。
晚上他們三個就坐在桌子邊吃餃子,熱氣騰騰的餃子把家裏都熏得濕潤了,尤金蓮包餃子很拿手,皮薄餡大,大小都一個樣,像是從模子裏拿出來的。
沈天郁正要去拿碗,就聽到尤金蓮喊:
“花芽,別給我拿碗了,我不想吃了。”
“嗯?”尤金蓮聲音很小,沈天郁沒清楚。
尤金蓮嘆了口氣,很虛弱地說:“我不想吃飯了,別給我拿碗。”
這次她的聲音更小了,但是因為沈天郁側耳傾聽,就聽到了,他愣了一下,問:“怎麽了?”
“肚子有點疼。”尤金蓮道,“就是今天幹活累了。沒什麽事兒,一會兒我先睡覺了,夏生你來收拾桌子吧。”
“嗯。”陳夏生應和一聲。
沈天郁看尤金蓮面色慘白,當即覺得不對勁,放下碗筷就往尤金蓮那邊走。可是尤金蓮已經起身往屋裏走,沈天郁就沒追上。
陳夏生拽住沈天郁的手臂,說:“姑姑可能是來親戚了,女人的事兒你別問了,怪不好意思的。”
沈天郁聽了陳夏生這話一滞,半天才想起來什麽叫‘來親戚’,頓時也有點不好意思,就沒再過問。
可是等沈天郁寫完作業,躺到床上的時候才覺得不對勁。他知道有的女人生理期會很痛苦,疼到暈厥的也不少,可是尤金蓮身體很好,以前也沒見她疼過,怎麽能突然疼成這樣呢?
沈天郁翻來覆去睡不着,後來披了衣服,往尤金蓮的房間裏走。
沈天郁站在尤金蓮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問:
“媽?你睡了嗎?”
房間裏一片死寂。
沈天郁悄悄打開門,聽了一會兒,就聽到尤金蓮的呼吸很是粗重,似乎是在竭盡全力忍痛。
這幾年村裏通電了,不過電費很貴,一般都不會開燈。現在沈天郁有些心急,也不想點蠟燭了,就摸索着找電燈開關。
燈亮的一剎那尤金蓮就醒了,燈光太刺眼,她睜不開眼睛,只能虛弱的躺在床上,口中忍不住呻吟。
開燈的時候,沈天郁就看到尤金蓮面色慘白,滿臉虛汗,嘴唇都給自己咬爛了。
沈天郁心髒狂跳,慶幸自己爬起來看看尤金蓮,看尤金蓮疼成這個樣子,估計不是小毛病。
沈天郁勉強壓住震驚,走到尤金蓮身邊,問:
“媽,怎麽了?”
尤金蓮痛得掉眼淚,對着沈天郁哀求着說:
“兒子……媽媽的胃好疼,你過來給我壓一壓……用腳踩兩下……”
沈天郁說:“媽,你起來點,咱們去醫院。”
“不去,你踩兩腳就好了……”
胃疼哪裏是用腳就能踩好的?
沈天郁看着尤金蓮疼痛的模樣,根本不敢動她,轉過身就跑到屋子裏,把陳夏生叫起來。
沈天郁勉強保持着冷靜,對還有點迷糊的陳夏生說:
“哥,你把咱媽背到外面,我去借車,咱倆得趕緊把她送到醫院去。”
陳夏生聽到‘醫院’才真正清醒了,驚慌失措地穿衣服穿鞋,問:“怎麽回事?不是來親戚了?”
沈天郁不明白自己的表哥怎麽那麽單純,是女人肚子疼,就一定是來親戚了嗎?
不過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沈天郁不多說,踮着腳尖從衣櫃最上面拿了尤金蓮的存折,又拿了幾件厚的衣服,就出去借板車。
最近的醫院也要有二十裏,等沈天郁借到車的時候,發現陳夏生和尤金蓮還沒有出來。
他又急忙跑到屋子裏,就看見尤金蓮躺在床上呻吟,陳夏生手忙腳亂,就是不敢動她。
“哥,你幹什麽呢?快點啊。”沈天郁急得快要喊了,只能勉強保持冷靜。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亂。
“姑姑她說她不去醫院!”陳夏生轉頭說,“又不讓我背,她胃疼的受不了,一到我背上就喊疼。”
沈天郁走上前,對陳夏生說:“咱倆抱着她。”
說完沈天郁就要抱尤金蓮的腿彎。
尤金蓮用盡力氣躲開,汗如雨下。
“花芽……媽……不去醫院。”
“住院要花錢……媽的錢都是給你攢着上大學的,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