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世沈天郁家境優越,幾乎沒為錢煩惱過,手中經過的錢好像是流水一般。他從來沒刻意想、也不必去刻意想,這些錢應該怎麽用。
到了這世雖然家裏窮,可是花錢的事情尤金蓮一直不緊着他,所以沈天郁到現在也不能理解尤金蓮的‘節省’。他甚至感到憤怒,因為沈天郁覺得看病的錢比上學的錢要重要得多,放在銀行裏也不能孵出更多的錢,為什麽不以後再攢錢交學費呢?
沈天郁嘆了口氣,再不理尤金蓮的話,沉默地與陳夏生一起把她抱了出去。一開始尤金蓮還在掙紮,後來因為胃痛而沒有力氣,只能倒吸冷氣,閉上眼睛強忍着。
冬至那天很冷,一出門都讓人忍不住打哆嗦。由于沈天郁認識路,所以是他騎車,陳夏生在後面推車。
為什麽要推車?因為很不幸,前幾天下雪,路上都結了冰,打滑得厲害,光靠人向前騎車根本動不了。
陳夏生和沈天郁忙的一身汗,尤其是沈天郁,他要直起身子站在車镫子上,才能把那東西踩下去。醫院離得太遠,他騎了好幾個小時,累得脫力,要是前世估計能直接吐一口血,不過今生身體好了很多,只是不停喘氣,也沒什麽太大影響。
天太冷,沈天郁還擋在最前面,寒風吹過像是要把他整個卷下去。臉上像是被刀子割過一樣,鼻腔幹澀疼痛,過了一會兒後就好受多了,因為一切都變得麻木,沒有一點知覺了。
終于到了醫院,醫生說尤金蓮胃裏長了東西,需要切除,要先交幾千塊錢的押金。
送尤金蓮到了醫院,沈天郁反而鎮定了。前世沈天郁一個月有大半個月都是待在醫院裏,對這裏的環境很是了解。交了現金之後沈天郁就走出門,站在醫院門口等二舅來。
剛才出門借板車的時候,沈天郁就用小賣鋪的公用電話給尤金勤打電話了。他看尤金蓮疼得厲害,估計要做手術,就怕要人簽字,大半夜的給二舅打電話,讓他快點過來。
這會兒尤金勤已經和陳寡婦匆匆趕來,雖然是冬天卻還是滿頭大汗。
陳寡婦二十二歲懷陳夏生,二十八歲嫁給尤金勤,和沈天郁的二舅結婚十年,一直懷不上孩子。要知道尤金勤只娶了她一個媳婦兒,根本沒孩子,如果陳寡婦一直不懷孕,那尤家就沒有尤金勤這一根的血脈了。
尤金勤不是很在乎這件事,因為他把狗蛋當自己的兒子養活。可是陳寡婦很在乎,因為她愛自己的丈夫,愛到可以不顧一切的想要給他留下屬于尤金勤的血脈。
今年陳寡婦已經三十八歲了,本來再懷孕的可能性很低,卻在今年八月份的時候查出懷孕,現在已經快五個月了,挺着個大肚子跑到醫院,頭上都是化了的雪,又被風吹得幾乎結冰。
有什麽別有病,沒什麽別沒錢。
沈天郁看到尤金勤和陳寡婦在風雪夜中相互攙扶着走過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以前聽村裏老人說得這句話。
“金蓮姐怎麽樣啊?”陳寡婦握住沈天郁的胳膊,親昵而擔憂的往醫院裏走。
尤金勤和陳寡婦到外面打工,平時很少回來,就春節的時候來家吃頓飯。他們兩個一直忙辦廠子的事情,是因為聽說今年來服裝業很受歡迎,像他們這樣沒什麽文化的人也能弄得成。
沈天郁沒說什麽,帶着他們兩個往醫院走,尤金蓮已經被推入觀察病房輸液了,陳夏生正在旁邊照顧他,尤金勤去簽字,陳寡婦就坐到尤金蓮旁邊,用手摸她的頭,給她擦去汗水。
“姐,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懷孕了的原因,陳寡婦的聲音非常輕柔,然而還沒等她多問,醫生就已經推着尤金蓮的病床,要把她送到手術室了。
萬幸的是,尤金蓮的身體沒什麽太大的毛病,就是平時不注意身體,太過勞累,加上沈健死的時候心裏壓力太大,把胃給弄壞了。
養胃養胃,這種病絕不是光靠手術就能解決的。日後肯定要吃藥護養,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這個問題沈天郁早就想過了,不僅是沈天郁,就連陳夏生都感覺有些難受。尤金蓮家裏沒有男人,就靠着幾畝薄田活,沈健死的時候留下了些錢,但也是坐吃山空,管不了多長時間的。
尤金蓮自己管家裏的錢,一切的難處她自己最清楚,就是因為知道日子不好過,所以才不敢來醫院,就怕生病。可是怕什麽來什麽,一直忍着病的下場就是不僅要吃藥,還要做手術。
尤金蓮在做手術的時候,尤金勤一家就和沈天郁一起在外面等。兩個小孩兒坐着,尤金勤和陳寡婦站着,緊緊牽着對方的手。
沈天郁又冷又累,還沒撐到尤金蓮出來,眼皮就已經像是黏在了一起,都睜不開。
陳夏生伸出手把沈天郁摟住,讓他躺在自己肩膀上。由于沈天郁和陳夏生一起長大,小時候連接吻的事情都做過,所以沈天郁一直都不覺得和陳夏生親密接觸有什麽不對的。
可是就在沈天郁閉上眼睛想要睡覺的時候,陳夏生慢慢的低下頭,把臉湊到了沈天郁旁邊,用略微冰涼的鼻尖蹭了蹭沈天郁的臉頰。
“花兒,凳子涼不涼?要不坐我腿上吧。”
陳夏生壓低聲音在沈天郁耳邊說。
沈天郁頭痛欲裂,也不想說話,就掙紮了兩下示意不要,陳夏生沒再強求,卻把他緊緊圈在了懷裏。
沈天郁覺得這個姿勢很是詭異,但是又覺得哥哥和弟弟應該就是這樣的,而且這樣确實很舒服,他的睫毛顫了顫,就這樣睡着了。
那邊的陳夏生本來開始有點困,但是現在就感覺像是被浸在了油鍋裏,不是難熬,而是燥熱不安。
花兒就這麽躺在他懷裏,很放松的模樣。陳夏生一低頭就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樣,在眼底留下一絲陰影。
沈天郁還沒來得及發育,雖然長的比同齡人高,可是身體還帶着那種幼年人特有的柔軟。陳夏生就感覺自己像是抱着一團面條,軟軟的挂在手上,碰都怕碰碎了。
陳夏生身體有些抖。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麽了,嘴唇忍不住在沈天郁耳邊摩擦,又覺得更熱,僵了一下,只能離得遠些。
心跳的聲音卻好像更大了。
陳夏生在這邊糾結的手足無措,不過一邊的父母可沒有發現。尤金勤輕輕環抱住妻子,看着因為懷孕而憔悴不少的人,喃喃地說:“突然出來了……你看廠子裏也沒個人看着,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那怎麽辦?讓兩個孩子看着金蓮姐嗎?我不放心。”
“要不你先回去一趟?可這麽黑,我擔心你。”
“沒事,就一晚上。待會兒我給他大舅打電話……”
聽了這話,兩人齊齊嘆了口氣。
他大舅?沈天郁的大舅?那個混蛋能過來嗎?過來的話,不僅不能幫忙,估計能把尤金蓮給氣死。
沈天郁閉眼睛躺了一會兒就醒來了,看看表也不過睡了二十分鐘。可是頭痛欲裂,身上又冷,怎麽都睡不着了。
沈天郁冷的牙齒咯吱咯吱打顫,哆嗦着把手放到陳夏生手心裏,就那麽睜着眼睛,不睡覺,發愣的看着手術室。
尤金蓮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醫生很疲憊的給她開藥,挂了一瓶液就進了病房。
陳寡婦打發着兩個小孩,說:
“你倆回去睡覺吧,這兒有我呢。你們明天還要上課,放學再過來。”
他們兩個在這裏确實沒什麽用,幫不上忙,再加上沈天郁身體難受的很,兩人就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是陳夏生騎着車,沈天郁躺在板車上。沈天郁累的連什麽時候到家的都不知道,還是被陳夏生抱下車,放到床上的。
畢竟是年輕人,恢複能力好。沈天郁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好受多了。
醒來的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沈天郁有些口渴,到桌子上拿水杯,就看到一張紙條,他一邊喝水一邊拆開紙條,一眼就看出那歪歪扭扭的字出自陳夏生之手。
上面寫道:
花兒,我去擇菜,中午回來。
沈天郁轉過頭看看,外面有些下雪。下雪的時候陳夏生是絕不會帶傘的,可是雪融化後也能把衣服打濕。沈天郁想了想,就拿着傘,準備去後院找陳夏生。
陳夏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的是這幅場景。
自家表弟舉着黑底白紋的花邊傘,一步一步往他這邊走,什麽都沒說,只能看到傘底下表弟漆黑的雙眸,白皙的皮膚,更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就是那一剎那,陳夏生突然明白了春陽的意思。
陳夏生夢到了自己的表弟,這不是偶然,而是他真的愛上了表弟,愛上了和自己最親密的人,最親密的男人。
他想和自己的表弟結婚,就像是父母一樣。這樣的愛情讓陳夏生非常痛苦,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愛情是扭曲而不正常的。
只是那時候沈天郁什麽都不知道,他舉着傘,一步一步走到陳夏生身邊,沒說話,而是彎腰幫他把菜拿起來,順便把傘往陳夏生那邊傾斜。
那一年,沈天郁十歲,陳夏生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