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天早上沈天郁醒來的時候便感覺不是很好,頭暈得想吐,北方的秋天涼的快,晝夜溫差也大,可是他竟然被生生凍醒,牙齒都在打顫。

沈天郁擡頭看了看鬧鐘,現在是清晨五點鐘,早上八點有早課,現在起床還早了點。

因為太冷了,所以沈天郁把頭埋到了被子裏,頓時感覺喘不過氣。他把手交叉抱住,想,自己不會是發燒了吧?

其實他抽屜裏就有體溫計,可他太冷了,沒辦法下床拿體溫計。宿舍的人都在睡覺,也不好意思叫醒他們。沈天郁閉上眼睛,牙齒‘咯咯’作響。他是睡不着的,只能在被子裏苦苦掙紮。

六點鐘的時候他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從床上爬下來,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刷了牙,臉都沒有洗就出了門。

沈天郁慢慢的走向醫務室。醫務室離宿舍有點遠,要跨越操場。明明是秋天,可是沈天郁穿着厚厚的大衣,幸好現在時間早,也沒人看到。

沈天郁抽出腋下夾住的體溫計,眼睛有些模糊,但是上面明顯的‘三十八度七’還是能看見的。沈天郁咳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腳有點發軟,沈天郁準備到醫務室的時候給陳夏生打電話。現在他光是走路就有點累了,不想騰出額外的精力再去跟陳夏生說話。

因為沈天郁的病,陳夏生簡直是風聲鶴唳了,不敢主動給他聯系,如果沈天郁給他打電話,陳夏生就以為他病情加重,會變得非常緊張,弄得沈天郁都不願意再跟他說了。

沈天郁沉重得向前走,有個人在他身後跟他打招呼:

“嗨,你還是這麽早。”

沈天郁擡起眼皮,看出那人是溫和。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是啊,早安。”

說完,他就側了一下身,準備從她身邊離開。

“哎,你別走啊。”女孩揚手擋住他,說,“你今天不跑步了嗎?”

以前沈天郁都會早起來跑步,大概就是這個時間。想來溫和也不是故意要在這裏待着的,應該是刻意要找沈天郁,有事要和他說。

沈天郁揉揉額頭,強壓住要吐的感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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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有事嗎?”

溫和低着頭,臉漲得通紅。她拽着自己超短裙的裙角——這種天氣她還穿着裙子。

她說:

“沈……沈……天郁。”溫和別過臉,很害羞的說,“我想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沈天郁頭暈得厲害,也沒聽到她說什麽,因為看不清楚,所以他搖了搖頭。

女孩心跳如小鹿,她說:“那你覺得我怎麽樣?我、我真的很喜歡你。”

不過沈天郁沒聽到她的告白,因為他腿軟的站不住,眼前一黑,最後看到的一個畫面就是女孩驚恐的臉。沈天郁自嘲的想,我現在要是倒下來,豈不是要讓一個姑娘照顧我?還不如剛才就給陳夏生打電話呢。

周圍的聲音全都慢慢淡去,沈天郁沉重的喘氣,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垂死的流浪狗——

然後天旋地轉,‘咚’的一聲,沈天郁躺到了塑膠跑道上,面色慘白,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沈天郁醒的時候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現在在醫院,因為他被蓋上了氧氣面罩,不用那麽費力的呼吸,他覺得好受多了。

見他睜開眼睛,旁邊的人立刻俯身湊到沈天郁身邊,小聲問着什麽,不過他耳鳴的厲害,也聽不清楚。

沈天郁舔了舔上唇,輕輕咳了一聲。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看清旁邊那人是陳夏生。

陳夏生着急的不得了,接到醫院的電話就趕了過來,什麽都沒帶,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沒去上班,連請假的時間都沒有,陳夏生就這麽守在沈天郁的身邊,眼睛裏都有血絲了。

一看沈天郁醒了,陳夏生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臉頰邊輕輕蹭,聲音都沙啞了:“花兒,你這是怎麽了?你看你瘦的……”

沈天郁發燒發到三十九度,手心燙得吓人。現在的陳夏生再也不信他是‘心理有問題’這些鬼話了。花芽心理健康的很,他這次是真的病了。

沈天郁輕咳一聲,覺得肺部的疼痛有所緩解,他轉過頭看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才發現他已搬到病房。這是一間可乘納三人的病房,有個廁所。

旁邊還有一個病人,年齡很小,因為疼痛而一直大聲哭泣,鬧得大人筋疲力盡。

陳夏生一直在注視着沈天郁的一舉一動,他湊到表弟耳邊,問:“你要喝水嗎?”

沈天郁晃動了一下眼球,示意不用。面罩裏很濕潤,他又在輸液,現在是一點水都喝不下去。

陳夏生想了想,又說:

“我給我姑打電話了。說了你的事,她說她明天就到,讓你好好的。”

陳夏生表情很驚恐。他被吓壞了,現在說話聲音都忍不住提高,就怕沈天郁在他面前沒了。

聽到尤金蓮要來,沈天郁皺了皺眉,其實不想讓她那麽辛苦。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這回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要是真的走了,也想看她一眼。

這麽想,沈天郁就特別舍不得陳夏生。他的手被陳夏生握着,本來無力的做出蜷縮的姿态,又轉而微微用力,便換成撫摸的姿态,一下子摸到了陳夏生的側臉。

陳夏生早上六點多就被叫出來,沒來得及刮胡子,現在側臉都是硬硬的胡茬。

沈天郁用眼睛盯着他,示意自己有話要對他說,等陳夏生彎腰湊過來時,沈天郁就開口,用氣流支撐着說話:“你……也要,好好的。”

說完這句話,沈天郁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他并不難過,并不傷心,只是有一點舍不得。

氧氣面罩的氣流聲太大,陳夏生只聽到一個字,那就是‘好’,其餘的都沒聽到,他擡起頭遲疑地看着沈天郁,只見他疲憊的閉上眼,似乎不想多說,于是他就不問了。

陳夏生用手幫沈天郁擦臉。他還在發燒,一會兒冷得發抖一會兒全身是汗。幾番下來,頭發都濕了,身上也像水洗了一樣,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

而且陳夏生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沈天郁哭,自然不會往那邊聯想,便拿着毛巾擦沈天郁的額頭、手心,幫他降溫。

沈天郁從早上到現在什麽都沒吃,幾次惡心頭疼想吐都吐不出東西,而且幹嘔的時候肺裏疼得要命,就算有想吐的感覺也要拼命往下咽。

下午的時候有醫生過來看沈天郁,聽了聽他的心跳,然後對陳夏生說:“情況不太好……他一直發燒,可是暫時還查不出病因。一會兒讓他去隔離病房,家屬有意見嗎?”

陳夏生愣了一下,他用力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說:

“什麽是隔離病房?”

“就是防止交叉感染,患者可以在無菌的情況下診治。”醫生帶着口罩,眼神冷靜到有些冰冷,“但是住院費稍微貴一些,能接受嗎?”【純屬瞎掰,勿信】“能能能。”陳夏生說,“沒問題,那您快點吧,我們現在就能搬走。”

後來沈天郁就被推到隔離病房了。這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連陳夏生都不讓進。在醫院裏陳夏生不敢違抗醫生和護士的建議,可憐巴巴的坐在外面守着沈天郁。沈天郁知道很可能是自己的病有傳染性,不然為什麽把自己單獨放到一個病房裏,連陳夏生都不讓進來呢?

雖然查不出沈天郁的病因,但是他的病确實是有傳染性的。和沈天郁相處時間最長的一位醫生已經病倒,有發熱狀況,胸悶氣短。

一時間醫院只能想出把沈天郁暫時隔離的辦法,連陳夏生的體溫都量了許多次,直到确認他沒問題,才讓他守在沈天郁的病房邊。

有一臺儀器在不停測試着沈天郁的心跳,住院前他就做過心電圖,現在心髒上還貼着幾張硬硬的東西,不用力摳摳不下來。

有這麽個東西貼在身上肯定不好受,不過沈天郁現在沒心情摳他,就放任這些東西黏在自己的胸口上。

陳夏生隔着透明的窗戶看沈天郁。他以為自己身上有細菌,進入病房後會幹擾沈天郁的治療,卻不知道沈天郁才是有傳染性的病源,醫院是不會告訴他的,因為這樣有傳染性的病會引起騷亂。

比如,陳夏生根本不怕沈天郁傳染給他。生命何其寶貴,可是如果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離他而去,那麽還不如跟他一起去了。

第二天清晨,尤金蓮趕到了北京,還沒下火車她就給陳夏生打電話,本想讓陳夏生來接她,可是轉念一想狗蛋來了,花芽那邊就沒人照應了,便拒絕了,打聽着、摸索着,也找到了這家醫院。

隔着透明的玻璃,尤金蓮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沈天郁。沈天郁帶着氧氣面罩,臉色蒼白,病服松松垮垮的罩在他的身上,露出他的鎖骨。因為瘦,鎖骨清晰可見。沈天郁輸液的右手纖細,青色的血管很是明顯,之前抽血化療的時候用得也是他的右手,所以內側有明顯的血痕。

尤金蓮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在她看來,帶着這個氧氣面罩就是重病的标志,都說母子連心,看到沈天郁這樣,她這個當媽的,心如刀絞。

她忍不住哭出聲音來,跪趴在玻璃上。陳夏生連忙扶起她,聲音也哽咽了,說:“姑,姑,別這樣,這裏是醫院,你別哭了……”

可是自己的聲音也很大,說話的時候都是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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