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緊張的治療仍在持續。
沈天郁分不清現在是自己住院的第幾天,他呼吸困難,渾身發燙,思緒長時間處于混沌狀态,其間痛楚的經歷不必多說。
當他短暫的清醒時,他會艱難地轉過頭看隔離病房外的人。無論他什麽時候轉頭,陳夏生和尤金蓮都在盯着自己,一刻都沒有離開。這些天他們兩個都憔悴了,尤其是尤金蓮,累的眼睛下都出現了黑眼圈。有的時候沈天郁還會看到尤金勤和陳寡婦,似乎是來幫忙的,每當沈天郁扭頭看向外面,他們就會朝他招手,做出鼓勵的手勢。
沈天郁的病情很嚴重,手術必須要盡快完成,日子就定在了星期五。星期四的中午,沈天郁少有的停止了咳嗽,咳血也止住了,他甚至能直起身子,靠在病床上,安靜的看着玻璃外的人。
他從護士手中接過圓珠筆,手指有些顫抖地寫道:
陳夏生慌忙從書包裏找出筆紙,寫了幾個字。沈天郁有些近視,躺在病床上就沒有帶眼鏡,眯着眼也看不清那張紙上寫得是什麽。
陳夏生有些急了,敲着玻璃把醫生和護士叫出來,不知道進行了什麽樣的溝通,反正醫生放陳夏生進來了。
尤金蓮也想跟着進去,可是醫生不允許,說:只能讓一個人進去,病人明天就要手術,不能太消耗體力。
陳夏生對尤金蓮說:
“姑姑,就讓我進去吧。我要給花兒擦擦身子,你不方便。”
尤金蓮複雜地看着陳夏生,擦擦眼淚,道:“行,你去吧。”
陳夏生戴上口罩,穿上隔離服,慢慢地走近沈天郁的病床。
他的精神狀态比以前好多了,現在是坐在病床上的,就那麽看着陳夏生走近,一句話都沒說,便讓陳夏生感覺有些緊張。
陳夏生手心都出汗了,呼吸急促,口罩裏迅速濕潤了。他覺得有點憋悶,連做了幾次深呼吸。
沈天郁看的有些好笑,對着陳夏生招招手,喚:
“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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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夏生趕緊小步跑過來,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濕潤冰冷,花芽的手幹燥溫暖。陳夏生忍不住把他的手放到唇邊親了好幾下,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把病房的窗簾拉上。
快被擋住視線的尤金蓮急了,說:
“狗蛋,你幹什麽拉窗簾啊?”
陳夏生說:
“我給花兒擦擦身子。你們就別看了。”
這些天他的精神都高度緊繃,從來沒對人有個笑臉,眼圈一直是紅的。現在見到沈天郁,他才松了口氣,跟尤金蓮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尤金蓮看他笑,長長的嘆了口氣,和尤金勤夫婦離開病房,先去吃午飯,把這裏交給了陳夏生。
藍色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給陽光染上了顏色,病房裏的光線暗了些。沈天郁靜靜地坐在床上,呼吸平穩。
沈天郁的病房二十四小時有熱水供應,陳夏生打了熱水,把毛巾泡在臉盆裏面,端過來就要給他擦身子。
能靠近沈天郁,他當然開心。但是當他解開沈天郁上衣的扣子時,他又開始心痛,喉嚨緊緊的,像是要哭了一樣。
沈天郁瘦了。他的胸膛上貼着好多硬片,陳夏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就盯着看了好長時間。
沈天郁聲音沙啞:
“這是做心電圖的時候貼上去的。摘了吧,怪難受的。”
陳夏生小心的給沈天郁一個一個摘了下來,好多硬片粘得牢靠,幾乎黏在肉上。陳夏生要用熱毛巾捂在上面很久,才能拿下來。
他用毛巾仔細的擦拭沈天郁的身體和頭發,等給他擦幹淨後,就黏在沈天郁身邊,時不時親親他的脖子和鎖骨。
“別鬧了。”沈天郁雖然不推開他,卻還是抗拒,他扭着頭,說,“你趕緊走吧,不然傳染給你。”
“不走。”陳夏生言語堅定,“你明天就手術了。讓我多陪陪你。”
沈天郁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握住了陳夏生的手。
“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陳夏生就坐在沈天郁的病床上,過了一會兒幹脆躺到他身邊。現在護士和醫生都去吃飯了,不然看到他這樣,肯定要罵了。
“你說,我聽着。”
沈天郁看着陳夏生的眼睛。那一刻他感覺到了前世沒有的祥和,他覺得自己這世過的很幸福,就算下一秒他就要粉身碎骨,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他的聲音雖然沙啞無力,卻非常淡然。
“哥。我這次可能撐不住了。”
陳夏生一聽這話就愣住了,急得想說些什麽,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沈天郁打斷了。
沈天郁說:“你聽我說。我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可能……”
沈天郁頓了頓,低頭看着他,又說:
“除了我,你可不要再喜歡上別的男人。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
沈天郁還想說什麽,陳夏生卻一概不聽,直接說:
“我不。”
沈天郁臉冷下來,皺着眉嚴肅地看着陳夏生。
陳夏生怕他沒聽到,一字一頓,非常認真地說:
“我不,我絕對不。”
病房裏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清。沈天郁看着陳夏生,那眼神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陳夏生聲音哽咽着:
“你肯定會好的。萬一……如果有萬一。”陳夏生深吸一口氣,道,“我跟你一塊走。”
沈天郁突然暴躁起來,他把陳夏生從床上推下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沈天郁猛地咳嗽起來,幸好沒見血。他大吼:“你滾!給我滾!”
陳夏生吓了一跳,急忙穩住沈天郁,生怕他動靜太大把手上的針弄跑了。
陳夏生是怕了他了,大喊:“我錯了,花兒,我錯了!我說的不是人話,你別信,別生氣。”
沈天郁艱難地喘氣,心髒‘怦怦’狂跳,他頭疼的厲害,恨恨地盯着陳夏生,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沈天郁說:
“你說的容易。我走了,你也不在了,我媽怎麽辦?你爸媽怎麽辦?哥,別說這麽不負責任的話。”
陳夏生賠笑着,很快又眼淚汪汪了。他說:
“可我不知道你走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花兒,你堅持住。我求你了……”
沈天郁痛苦地閉上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有一瞬間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重生到底有什麽意義。他死了,最親愛的人都會痛苦得無法忍受,從這方面來看,他還不如像前世那樣,不招人喜歡,孤獨的死去。
沈天郁開口說:
“你好好活着。幫我照顧好我媽。你覺得除了我以外不會喜歡上別人,可能是因為你和我相處的時間太長了。”
陳夏生對着他搖頭,表情也開始凝重了。
沈天郁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那你更要好好活着了。”沈天郁擡手按住陳夏生的胸口,說,“我就在你這裏。你別忘記我。”
陳夏生不說話了。他爬到沈天郁的病床上,靠着他的手臂,眼淚浸濕了他的病號服。
沈天郁反手摸着陳夏生的臉,這些天他一直在醫院裏待着,一忙起來就忘了洗漱,連刮胡子的時間都沒有,臉上都是硬硬的胡茬。
沈天郁低聲咳嗽,說:
“其實我已經很幸福了。你和媽對我這麽好,我該知足了。就算我明天就咽氣,也沒什麽好說的。”
陳夏生嗚嗚的哭出聲,時光似乎都扭曲了,他的聲音像極了當年受了委屈的小狗蛋,捂着臉用手背擦眼淚,對尤金蓮口齒不清的哭訴:“姑,我不要上學,我要跟我弟弟玩……”
沈天郁捏着他的耳朵,說:“別哭了,不許哭。”
陳夏生忍不住,他跪在床上,緊緊摟住沈天郁的脖子,嚎啕大哭。
沈天郁溫柔的拍着他的後背,頓了頓,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
明明是平凡無奇的三個字,卻止住了這位傷心的成年人的哭聲。陳夏生松開沈天郁的脖子,懇求道:“再說一次。”
沈天郁溫潤地笑,輕聲說:
“我愛你。像你愛我一樣。”
沈天郁對陳夏生的感情大部分可以歸為‘容忍’,因為容忍他的過失,所以願意接受他,接受他不被常人認可的愛情。所以陳夏生一直以為沈天郁只是可憐他,所以不和別的女孩談戀愛。但是‘可憐’能堅持多久?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沈天郁竟然對陳夏生說愛他。這份感情從親情轉到愛情,已經不是簡單的‘可憐’與‘容忍’能概括的了。
沈天郁問陳夏生:
“我這句話,是不是說得太晚了?”
“不晚。”陳夏生搖搖頭,說,“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你也能喜歡我。你太好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屬于我。你現在是我的,我太高興了。你沒騙我吧?這不是安慰,對吧?”
沈天郁同意道:“嗯。”
陳夏生一翻身,趴到沈天郁腿上,哭喪着臉,他說:
“要不是你現在還在生病,咱倆就可以……”
“可以?”
陳夏生擡起頭,眼神裏都是渴望。他湊上去想親吻沈天郁的面罩,被沈天郁躲開了。
沈天郁心想,自己不碰他,那麽他還是正常人。
陳夏生也不沮喪,反正沈天郁已經和他告白了。無論這感情裏有多少夾雜着的親情,這都算是愛情。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纏着沈天郁,等待他的愛撫、以及更親密的舉動。
沈天郁眼神暗了暗,手指輕輕撫摸陳夏生的腰,頓了頓,向下摸到他的屁股上,不含半分欲望地說:“哥,如果我能撐得住,能活下來,我就和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