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天沈天郁起晚了。村裏有小孩兒趕着帶着鼻環的老黃牛出去玩兒,留下銀鈴般的笑聲和老牛甩着尾巴驅趕屁股上的蚊蟲的聲音。
如果不是被這些雜音吵醒,沈天郁還不知道要睡到什麽時候呢。他眯起眼睛看向外面,因為外面出了太陽,他看東西都有點發藍。沈天郁迷茫的看了看鐘表,不由咋舌,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鐘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家裏沒人叫醒他。
沈天郁一邊收拾床單一邊想,自己現在是一點生物鐘都沒有了,這眼看就要開學,可要抓緊時間調整,不然可有的受的。
高中的時候他每天睡覺的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那段時間傷了身體,再怎麽補覺都感覺不夠,反而越睡越困。
沈天郁走出房間,就看到尤金蓮正坐在桌子前給自己織襪子。北京的冬天比這邊冷,尤金蓮都是用最好的羊毛給他親自織厚厚的襪子,沈天郁的學校裏已經有五雙了。
聽到動靜,尤金蓮擡起頭,對沈天郁說:
“起啦?廚房裏有熱的豆漿,用我給你端過來嗎?”
沈天郁搖搖頭,走到廚房裏喝了幾口豆漿,拿了一個豌豆磨成的黃色的饅頭,一邊走一邊吃。
“我哥呢?”
“上班去了。”尤金蓮說,“他本來想叫你起來吃飯的,可是我看你睡得熟,就沒讓他吵醒你。”
“嗯。”沈天郁點點頭,沒多問,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不對,今天是周六吧?”
“诶?好像真的是。會不會去加班了?”
“不會,上次他就是周六值班。他們辦公室有五個人,這次他這周四已經值過一次班了。”
尤金蓮也搞不懂,想:“不會是給別人帶班吧?可是他也沒和我說,哎呀這孩子。”
沈天郁雖然覺得奇怪,可也并不追究,吃完了早飯後陪尤金蓮去市場買菜,中間的空閑時間給陳夏生打了個電話。
平時沈天郁主動聯系陳夏生的次數很少,因為陳夏生特別喜歡粘着自己,有時間就給他打電話。可是陳夏生畢竟是去工作了,天天給他打電話影響多不好。沈天郁打電話前還在考慮,萬一現在陳夏生在開會,接電話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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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沈天郁還是沒打出去,就想趁着午休的時間再給他打電話。
夏天的市場缺乏活力,小販們一個個被熱的臉頰通紅,看到有人走過來也蔫蔫的。尤金蓮買了一捆芹菜,不少綠豆芽。沈天郁這半年身體恢複的很好,早已看不出半分病态。一站在那裏,呵,英氣逼人的小夥子。
尤金蓮在前面買菜,沈天郁在後面幫她拎着,小販看到這個俊美的小夥子,都打起了精神,堆出最熱情的微笑,對尤金蓮說:“哎呀,這是你家的大學生啊?”在鄉下走出一個大學生非常不容易,他們都好奇大學生應該長什麽樣子,覺得大學生就應該三頭六臂,無所不能。
“對對對。”尤金蓮笑眯眯地看着小販往自己稱完了的袋子裏多放了一大把綠豆芽,驚喊,“您給我這麽多幹什麽?”
“嘿嘿,”小販搓了搓粗糙的手,上面都是豆芽根部的新鮮泥土,說,“不礙事。孩他媽,你家花芽有對象了嗎?”
尤金蓮登時一愣,想了想,說:“孩子在學校裏搞了一個。不過人家戶口是北京的,怕看不上咱們家孩子,就別往外說了吧。”
聽着尤金蓮撒謊,沈天郁有點不高興,皺眉看着尤金蓮,張口想說些什麽。
尤金蓮歉意地看着沈天郁,給他使眼色。沈天郁忍了忍,什麽都沒說。
“喲,是不是上次來咱們這裏的那個女大學生啊?人家長得可真好看,那身高,像是模特似的,打扮也洋氣,小高跟穿着……”小販聊起來。
尤金蓮有些驚訝,問:“什麽女大學生?”
她轉過頭,疑惑地看着沈天郁。
沈天郁頓了頓,說:“溫和。上次在醫院裏看我的那個女生。”
尤金蓮眼睛亮了,說:“她來咱們家了?那你怎麽不和我說啊,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小販搶先道:“老早以前了,是年前還是年後來着?”
“媽!”沈天郁聲音有點強硬,表示自己不高興了。
尤金蓮反應過來,把兜裏的零錢掏出來結賬,就聽見小販在那邊哀怨地說:“都有對象啦。真可惜,我聽說村西邊那裏的姑娘排着隊想讓媒婆給你家花芽說對象呢,我得告訴她們,算了吧,人家對象跟公主似的,她們頂多就是母豬。”
話說的太過分了,沈天郁聽不下去,轉身就走。
尤金蓮匆匆走過來,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才大聲的和沈天郁說:“花芽,你跟我說清楚。那姑娘真來咱們家了?”
“嗯。”
“你怎麽沒和我說?”
“沒必要。”
“什麽沒必要!”尤金蓮氣急,“你這個榆木腦袋,人家姑娘都跟着你來咱們家了,她什麽心思你不知道?還說沒必要?!”
“什麽心思?”沈天郁突然停住,站在原地跟尤金蓮說話。
尤金蓮說:“人家稀罕你啊!你是不是看不出來?”
“看出來了。”沈天郁說,“她也跟我說了,可是我對她沒感覺。”
“啊?這樣……那剛才說的村西邊那些姑娘……”尤金蓮越說越心虛,聲音也微弱了,“那些姑娘……你也可以接觸接觸……吧?”
沈天郁嘆了口氣,說:“媽,你這是何必呢?”
“……”
沈天郁道:“我對我哥,跟你對我爸一樣。如果是個男的就行,您這些年幹什麽守寡?”
尤金蓮說不出話來了。
沈天郁掐着眉間,非常無奈,道:“昨晚不是還同意了嗎,怎麽今天又這樣了呢?你說話算不算數?”
尤金蓮低着頭。沈天郁比她高出太多,沈天郁能清楚地看到尤金蓮的白頭發,心也有點軟了。
尤金蓮壓低聲音說:“我這不是擔心你嗎……當媽的,都想給自己兒子最好的。如果狗蛋是個女的,我二話不說,保準讓你娶回家裏。現在雖然說心裏同意了,認同了狗蛋,可是還是覺得怪,一想起來就心酸。”
沈天郁的眼神溫柔了,剛想說什麽,就聽到尤金蓮忙不疊的道歉。
“今天的事兒,是媽不對。我應該懂你的。當初你爸死了,你大舅也想給我撮合婚事,我真恨不得拿着刀宰了他。我的心是沈健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你們兩個小輩,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嗯。”沈天郁點頭,說,“他們都說那些女孩有多好。您看溫和……如果沒遇到我哥,趕上這麽個女的,我肯定就娶了。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看着她們,總覺得沒有我哥一半好。”
尤金蓮深吸一口氣,挽住沈天郁的手,娘倆并肩回家。尤金蓮的背已經有點佝偻了。
中午的時候,沈天郁給陳夏生打電話。中午十二點是他們吃飯的時間。沈天郁連着播了好幾次,都沒人接電話。
他想,會不會是食堂太亂,陳夏生沒聽見啊?
那估計一會兒陳夏生看到,會給自己回電話的。
沈天郁等到下午兩點,這都是陳夏生上班的時間了,也沒等到那人的回電。這是怎麽回事?手機忘帶了?還是弄丢了?
沈天郁又打了一個電話,這時才有人接了。
電話那邊有些嘈雜,讓沈天郁很不适應。陳夏生找了一份辦公室的工作,環境清幽,也不累,是村裏的肥差,按理說是不會有這種嘈雜的聲音的。
“喂?”陳夏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和平時一樣開朗、陽光,不過有點微微的底氣不足。
那時候沈天郁是聽不出他的心虛的,沈天郁直接問:“你現在在哪裏啊?”
“我在辦公室啊。”
“別說謊話,我聽見了。”
陳夏生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電話裏就不鬧了,似乎是他換了個地方。
陳夏生說:“哎呀,這些天有好多人來靜坐示威。剛剛我就在處理這些事呢,可忙了,都沒看見你之前給我打的電話。”
沈天郁冷冷地說:“沒看見怎麽知道我之前給你打電話了?”
“……”陳夏生一陣語塞,哈哈笑掩飾過去,問,“花兒,有事嗎?”
“你今天為什麽上班去了?”
“這個啊,我替人值班,我們辦公室的小王有點不舒服,今天請假了,讓我替他一天。下次他再幫我。”
沈天郁問:“行。你告訴我現在你在哪裏?”
“在上班啊。”
“那我現在就過去。”
“……別!”陳夏生慌得幾乎跳起來,支支吾吾的,“別來,花芽,我在上班呢。對了……我最近有點忙,可能要兩三天回不去家了。”
這謊撒的有無數漏洞。陳夏生硬着頭皮扯下去,暗暗祈禱沈天郁網開一面,能饒過他這一次。
沈天郁冷靜的,“你就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你又怎麽了?臉被馬蜂蟄腫了?”
陳夏生暗罵道,該死的秀秀,回去就撕了他的嘴。
沈天郁說的平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髒怦怦的跳,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夏生聲音有點微弱,特別虛:
“不告訴你行嗎?”
“不行。”沈天郁斬釘截鐵。
攻管嚴的陳夏生遲疑了一下,妥協了,告訴沈天郁一串醫院的地址,說:“我在這裏。”
“你怎麽受傷了?”
“……跟人打架。”
沈天郁猛地挂上電話,氣得眼前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