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為在他心裏,他也的确不希望放棄生存概率大的那個方向。誰不想活下去?
林旭重重地嘆息,收起杯子說:“等你們想好了,來找我吧。我這把老骨頭活到今天已經是撿來的,你們還年輕,再想想吧……”
他這句話算是減輕了衆人心中的些許罪惡感。胖三一屁股坐在棺材上,哭喪着臉時候:“是啊,我們明明不該遇到這種事的,現在居然要去那種鬼地方……”
葉炜繼續摸着黑貓:“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回頭有什麽用?或者你們也想着重蹈陳茹蘭她們那批人的覆轍?”說完葉炜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昊一眼。陳昊依然不發表意見,只是臉色蒼白得吓人,他擡頭看了一眼葉炜,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仿佛葉炜說的話已經對他無法産生任何影響了。
周玦無力地坐在棺材上手:“這樣吧,我們抽簽吧,讓老天爺做決定。”
他剛說完,屋外突然傳來了哭喊聲,這聲音聽上去像有人在哭喪。瘦猴說:“不是又開始了吧……”
周玦問:“什麽開始?”
瘦猴說:“這個村子不是要準備假葬禮嗎?不會……”
瘦猴沒有繼續說下去,屋外那吵鬧的哭喊聲和鑼鼓的敲打聲越來越清晰。門外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那凄厲的哭喪越來越近。
周玦的額頭開始微微冒汗,幹笑道:“哭得還挺真的……像死人了。”
漸漸地,那灰色的遠處映出了幾個白點,恍恍惚惚地往棺材鋪靠近,聲音也越來越響了。接着,一個滿臉皺紋猶如蠟質面具的人臉從門裏露了出來。衆人吓了一跳,再定眼一看,發現是一個普通的老頭兒,比林旭稍微年輕一些。等他進入之後,陸陸續續又進來了一批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披麻戴孝。
他看到周玦等人先是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林旭就從房裏走了出來,指着邊上的棺材說:“就是這個了。”
老頭兒說:“這裏怎麽有外面的人?”
林旭說:“他們不是外人,是來找我的。”說完,他回頭和陳昊解釋道,“現在是要去祠堂祭祀的時辰,你們要麽回避一下,要麽直接和我一起走,到了那裏,你們再做決定是要下去還是怎麽樣。”
老頭兒略有顧慮,但是貌似林旭說的話再在他們那裏非常有分量,說完後沒有人提出異議。
陳昊看着周玦,周玦點了點頭,其他人也沒有反對。他們默默地背上行李,準備跟着林旭他們一起“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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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遞給林旭一件白麻罩衫:“老哥,開始吧。”
林旭胡亂地老頭兒遞過來的白麻罩衫,從邊上的隔板上拿了一個形狀古怪的扳手,喊道:“起棺。”
幾個中年男人合力把棺材擡了起來,那些女人又開始扯着嗓子哭,仔細聽才發現其實他們在唱一種很古怪的歌,用的是當地的方言,咋聽上去和哭喪沒區別,但是聲音确實有節奏和韻律,不過被她們唱得實在是不堪入耳。
林旭走在最前頭,那個老人則走在棺材的邊上,負責護着棺材不讓它搖晃。而女人一邊哭一邊撒紙錢。跟着女人的還有兩個男人,他們一個敲鑼一個吹唢吶,和着女人的哭唱不時地打着節奏。周玦發現,全村性的祭祀大禮居然只有這麽幾個人參加,而其他的村民沒有露臉。
周玦幾個人跟在最後,顯得非常格格不入。因為前面的争執,他們也沒什麽交談 ,每一個人都在思考着自己心中的問題,偶爾會看看別人,發現別人也是一臉心事的模樣,內心便會變得更加不安和焦慮。
他們走出了小巷子,此時整個村都門戶緊閉,只是在門口堆滿了花圈和供品,迷離的隊伍并沒有停留。林旭從口袋裏掏出一只瓷碗,朝地面狠砸了下去,接着老頭兒便對着村裏喊道:“落地開花,長命百歲啊。”
村子裏依然是死一般的安靜,而送葬的隊伍則繼續前進。
他們走得很慢,中途還會休息一下,因為一是棺材很重,而是那些人也不年輕了。此時女人們也喊得口幹舌燥,她們輪流喝茶,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對周玦他們的到來非常好奇,便問道:“小夥子,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周玦也不知到該怎麽說,女人見他欲言又止,就更加好奇了,說:“還裝神秘呢,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來這裏探查什麽民俗的?當初也有人來過呢,對咱們村這事特感興趣。咱們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這麽幹了,知道緣由的老一輩現在就只剩下林大爺和王伯了。”周玦見這個女人好像特別想誇耀自己一番,心想說不定可以問問,于是就問道:“那麽,你知道這歌的意思嗎?”
女人說:“哎喲,你說這詞老一輩都會念,但是什麽意思還真懂。好像是說一個女的死了想要回家,但是山隔着山、水隔着水,就是沒法回家。所以一路上就那麽唱啊唱,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回去。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不過現在能唱的人也不多了,我也是我家那口子的老太太教的,每跑一次喪能掙不少錢,村裏人對我客氣着呢。”
周玦一聽,總覺得這歌和那公主墳的女鬼說不定有着莫名的聯系。周玦的腦海裏不斷地浮現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女子的身體,她就像一縷煙一樣難以捉摸,隐隐約約地浮現在衆人的身後,卻又是那麽模糊虛弱。
周玦問道:“那麽,你們為什麽非得一直延續這樣的風俗呢?”
女人說:“這個嘛……聽老人說,原來這裏地下還有一個石頭城,咱們人死了之後就到石頭城裏面繼續過日子,有時候還可以和陽間的家人見面。後來被朝廷知道了,這批原先已經死了的人又被殺了一次,而且石頭城也沒了。接着咱們這裏就開始鬧瘟疫,很多蟲子都出來了,每年都得死好幾十個人,眼看村子就不行了。那些畢竟也是咱們的老祖宗,還是見不得咱們就那麽死絕了,就托夢說每年在這個時候一定要送一次葬,原先那石頭城上頭也造了咱們的祠堂。反正年年都那麽幹,咱也就那麽幹下來喽,之後的确就不太平了不少呢。”
女人說完話就開始繼續唱,換另外一個女人來喝茶休息,不過她和那女人相反,對周玦幾人絲毫沒有好感,反而警惕地盯着周玦幾個人,喝茶的時候也躲得遠遠的。
此時居然開始下起小雨來,雨勢不大,但是非常密,不一會兒大家身上都被打濕了,視線也開始有些模糊。大家掏出了手電筒,在光照着的地方,雨就像一根根白色的絲線一樣連綿不斷。
林旭又是一聲吆喝,看樣子又得趕路了。
那個不說話的女人最後喝幹了茶,繼續扯着嗓子喊,走得比之前更快更急,很快就到了那片野林子。就在他們即将走入林子之時,一只山貓忽然從裏面蹿出來,停在了衆人之前。那個叫王伯的老頭兒說:“下雨遇山貓,這不吉利……老哥你看……”
林旭擡手讓隊伍停下來,那只野貓也不叫喚也不跑開,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具棺材。
周玦發現葉炜背包裏的那只黑貓貌似也有了動靜,只是被葉炜死死地壓住出不來罷了。
林旭說:“你們打開棺材看看。”
王伯說:“半路開棺不是好兆頭啊。”
林旭說:“沒事,我這裏有幾根紅繩,大家綁着,現在不是午時,看着還不打緊。”
王伯讓村民放下棺材,棺材并沒有釘釘,兩個男人使勁一推棺材就打開了。棺材裏面擺放了大紅綢子做的棉被和壽枕,還有一把梳子和一面面朝下的鏡子,其他就什麽也沒有了。王伯放心地說:“沒事……都正常着呢,把那只野貓趕了快上路吧。”
林旭用樹枝趕走了山貓,山貓就像幽靈似的一下子又蹿了出去。衆人心裏雖然都不踏實,但是也不敢多說,急匆匆地綁好棺材就繼續走。進了林子,原先那雨基本都被樹葉擋住了,但是雨氣在四周形成了一種白霧。忽然從林子的深處傳來了鈴铛的聲音,非常輕微,幾乎都聽不見。陳昊抓住周玦的胳膊說:“小心一點兒。”
周玦點着頭,他們不再走在最後,而是走到了棺材邊上。
就在他們快要到達祠堂的時候,其中那個不說話的女人突然指着自己的嗓子,聲音像被切割機割斷了似的的說:“大爺……我,我唱不出來了……”
林旭讓她張開嘴,說:“嗯,舌頭有點兒紅,估計是下雨有點兒着涼了。李嫂你就別唱了,等我們回去,份子還是會給你的。”
女人好像很痛苦,點了點頭便乖乖地跟着那兩個敲鑼打鼓的男人,那個噪舌女人也不敢再唱,林旭也沒有勉強她們。這支隊伍就像再也沒了聲音,衆人走在野林子內,只有那鈴铛的聲音時隐時現。周玦感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注視着他們,他匆忙一瞥,仿佛看到在林子深處有個人影在晃動着。
但是他沒有吱聲,只是默默地跟着隊伍。衆人越走越不安,好像棺材也越來越沉重,幾個擡棺材的男人都不停地喘息,仿佛那棺材是鐵做的。
就在此時,瘦猴忽然停住腳步,伸手指着棺材下面說:“你們看,棺材怎麽在滴血?”
他話剛說完,棺材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擡棺材的人吓得連忙扔下棺材就往回跑。兩個女人則哭着抱作一團。林旭睜大眼睛,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朝棺材猛地一拍,棺材還真的就不再搖晃了。
王伯吓得連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旭說:“可能是驚靈了,記得幾年前,咱們不也遇到過這事嗎?”
王伯說:“該不會是和那幾個年輕人有關系吧?”
林旭沒有回答,指着胖三幾人道:“你們幫我把棺材再打開看看。”
胖三指着自己說:“我?”
林旭不以為意道:“你塊頭最大,不是你,難道還是你邊上那小個子?”
說完這話,胖三沒跳起來,瘦猴卻一下子蹦了起來。他撸起袖子指着棺材說:“擡哪邊?”
林旭說:“把棺材板整個掀開,我得看看裏面到底出什麽事了。”
瘦猴給周玦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起把棺材板整個給翻了過來。棺材裏面還是那幾樣東西,但是胖三指着那棺材板大喊大叫。
棺材上居然結滿了像石頭一樣的灰白色的東西,再仔細一看,這些東西好像是白骨。
周玦和瘦猴把棺材板扔掉,吃驚地看到,在紅褐色的棺材板裏面結着很多的白骨。它們被緊緊地吸在棺材板的內側,而那血跡則是白骨分泌出來的液體。
周玦只覺得一陣惡心,厭惡地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那麽惡心啊……”
此時,林旭和王伯已經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林旭的臉上滿是冷汗,而王伯也抖作一團,指着那棺材板說:“這,這不是……”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從祠堂那裏傳來了熟悉的敲鑼打鼓的聲音,那詭異的喪歌從林子的深處傳了出來。兩個女人聽到歌聲哇的一聲,吓得癱坐在地上。王伯拽着林旭喊道:“那東西又來了,快,快跑!鬼葬又開始了!”
林旭卻站着沒動,王伯見狀幹脆甩開林旭的手,轉頭就跑。兩個女人見他跑了,也踉跄地跟着一起跑。周玦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發現,林旭的眼睛死盯着那林子的深處,嘴裏默默地念叨着什麽。他只聽清楚一句:“終于又來了……”
周玦問怎麽了,林旭沒有說,脫掉身上的白麻衣,猛地往林子深處狂奔。衆人霎時傻了眼,直到陳昊也跟着跑進去,才擡腳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