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趙芮和趙先生, 那位沈家的司機,在樓下咖啡廳見面。
趙先生仿佛是當年的模樣,趙芮對他的記憶不深刻了, 穿着帶灰的老舊西裝,看上去生活挺落魄的。
他看到趙芮便道,“我是你父親。”
趙芮笑着聳肩道, “難道我不是母親和沈南麓的女兒嗎?”
趙先生有些謊話被揭穿的局促,卻是強行狡辯道,“那也姓趙, 總歸是我的女兒。”
趙芮看着他,這個跟她既沒有血緣, 也沒有親情的男人來找她, 肯定是跟利益有關了, 她道,“明人不說暗話, 你找我是為什麽?”
那位趙先生沒想到自己的小算盤被看穿,十分的惱怒, 卻是窘迫地低頭,目光閃爍,過了一會兒道, “那個,你弟弟,我兒子, 生病了,需要錢。”
趙芮哦了一聲道,“所以呢?”
趙先生拍着桌子道,“當然你應該出錢啊, 你小時候是我養大的!”
趙芮看着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翻出自己的錢包給他看道,“我比你還窮。”那裏面分文沒有。
趙先生氣壞了,站起來大聲道,“你這個賤人養的女兒,你,你要是不給錢,我把你那些肮髒事情都說出去!”
趙芮看着他,捋了捋留海道,“無所謂。”
說完站起來,準備走,結果被趙先生一把拉住,這個男人立刻又跪下來求她。
真是無恥至極,毫無下限了。
趙芮道,“我跟你沒有關系,請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如果你還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再來找我吧。”
本以為他會帶來當年的消息的,結果并沒有。
趙芮被他抱住了腿,趙先生不讓她走,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大堂保安走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趙先生道,“我知道你母親是怎麽死的!”
趙芮一驚,連忙對保安做了個手勢,兩個人重新坐回沙發上,趙芮看着他道,“難道不是食物倒流進入氣管導致猝死的?”
趙先生沒想到她知道,便道,“是的。”
趙芮松了口氣,才要走,趙先生道,“但是那之前她就已經被毆打到不行了。”
趙芮道,“這個我也知道,如果沒有其他有價值的信息,那我走了,你想到了再來找我。”
趙先生道,“當然有,但是你得給錢。”
趙芮看着他問,“多少?”
趙先生想了想道,“一百萬。”
趙芮呵呵一笑,起身走人,趙先生連忙拉住她道,“一萬,一萬也行。”
趙芮于是對他伸手要賬號,然後問他,“你給的消息,值一萬嗎?”
趙先生道,“當然!”
趙芮其實是不信的,但是,心裏總是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麽信息被她忽略了,可是,到底是什麽?給他先轉了5000,然後道,“剩下的,聽完你的消息我才能給你。”
趙先生道,“當年,沈家的兒子,不是他們家的。”
趙芮聽完後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沈斯年不是沈南麓的兒子。趙芮震驚了,繼而哭了,這到底是多混亂的關系啊,所以那老者算得完全正确啊,她根本沒有哥哥,哪兒來的哥哥,父親不是親生父親,哥哥不是親生哥哥,真是造孽啊!
趙芮直直地掉眼淚,讓趙先生有些驚慌,問她,“你不會想反悔吧,還有5000塊呢?”
趙芮顫抖着手指轉給了他,趙先生等錢到賬就走。
趙芮坐在沙發上哭了半天,突然明白了那兩個骨灰盒大概是怎麽回事,另一個骨灰盒裏裝着的,應該是沈南麓妻子出軌的情人,那個消失的副總!她有點印象,曾經看到過,後來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趙芮立刻一個電話打給孫振東道,“有一個姓趙的,沈家的司機,估計知道那兩個骨灰是誰的,我把名字和銀行賬號發給你。”
孫振東一聽立刻答應,至今別墅裏的兩個骨灰盒成了懸案,沈家人都死絕了,當年知情人也不在了,少有的天河集團的人,也都不清楚實情,這位司機他們倒是沒有掌握這條信息,如今送上門來,自是正好。
趙芮跟孫振東聯系完,坐在沙發上呆了很久,她覺得,命運太會捉弄人了。
如果沈斯年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妹妹,到底會不會走上絕路?她不知道。
上樓整理了行李,退了房,外面忽然下起了第一場秋雨,本來跟霍冬銳說好挑新家去的,可是,她又退縮了。
提着行李,把霍冬銳給她的東西都留在了前臺,留了字條和錢益的手機號,讓前臺幫忙轉交。
趙芮當然還記得沈斯年落葬的地方,帶着行李,打車過去,在門口,買了一束菊花。
走進墓園,卻是找不到沈斯年的墓碑,于是一個個地找,那些故去的人的照片,讓趙芮看完,悵然許久。
人生,短短數十載,真的太苦,太苦了。
好多夫妻合葬的墓,甚至,人還未死,就已經在老伴身邊,留了位置。
不遠處有人落葬,老太太哭得凄慘,趙芮看着,心生悲涼。
終于在一處空蕩蕩的墓碑上,看到了沈斯年的照片,趙芮跪在墓前哭得站不起來。
靠着冷冰冰的墓碑問他,“阿年,你說,我們為什麽不珍惜曾經?為什麽我們要這樣分別?為什麽我們明明相愛,卻不在一起?為什麽有那麽多的傷害,到底是為什麽?”
一邊哭,一邊撫摸沈斯年的照片,可是,終究無人回答。
天落下了雨來,一陣秋雨一陣涼,趙芮全身都被打濕了,想起那次她半夜從霍冬銳家出走,被沈斯年抓走。
那時候,要是他們彼此敞開心扉,說出那句愛你,是不是一切都不同?
可是,也未必啊,沈斯年認定了他是自己的哥哥,兩個人又怎麽在一起?
可他不也,要了自己嗎?
趙芮眯着眼睛,濕着頭發,一邊哭,一邊抱着冰冷的墓碑。
滴滴答答的雨水聲,趙芮哭一陣,呆一陣。最後是這邊墓園的工作人員發現她不對勁,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趙芮搖搖頭,跌跌撞撞起身,工作人員看她可憐,給了她一把傘,趙芮無意識地打着傘,拖着行李走到墓園門口,工作人員已經幫她攔了車,然後問她,“小姐,你的家在哪裏?”
趙芮茫然地看着他想,她哪裏有家,只有一套沈斯年留給她的別墅,可是那裏充滿了痛苦的回憶,她一點都不想去。
讓司機開到附近的一家小賓館,在樓下辦了入住,開門進去就是一股黴味。
趙芮放了行李,洗了澡,然後縮在床上,夢裏似乎是霍冬銳來找她了,然後她緊緊抱住了他,可是不一會兒,又夢到霍冬銳推開她走了。
她想起來了,她對他說了分手,而他好像同意了。
趙芮醒來發現自己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又感冒了,發着燒,外面是陰天。
全身忽冷忽熱,這邊前臺的小哥問她要不要續住,如果要的話,得付錢。
趙芮給他轉了賬,問他是否可以給自己買點吃的,小哥道,“樓下有超市,要買自己去。”
顯然是把她當難纏的顧客了,想了想,自己的确,36歲了,那個小夥子看上去二十歲都不到。
慘白着臉下樓,卻只有泡面餅幹,她根本都不想吃。
回到房間裏,喝了熱水躺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想,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來受苦的?
沈斯年這一輩子,好像也沒什麽可開心的,那麽她的呢?
想到沈斯年這麽多年,都以為自己是他的妹妹,然後彼此傷害,彼此折磨,沒有好好愛過,卻又在內心深深愛着彼此,難過到失聲痛哭。
手機早就沒電了,趙芮也不想充電,就躺屍着。
病好那天,已經過了五天了,趙芮又去看了沈斯年,這次,買了一束玫瑰花。
他們從前,從未有過歡愉,只有不斷的折磨、懷疑和試探,趙芮抱着墓碑,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每天如此。
她多希望,沈斯年還活着,可是,這個世界上,再沒有那個人,那個她童年裏最溫暖的人,叫阿年。
不知過了幾天,趙芮茫然擡頭,才發現冷空氣又來了。
她第二次感冒,手腳冰冷地縮在那個小旅館裏,完全的自閉。
然而這天,她從墓地回來,路上遇到了一條小狗,小狗的腳好像受傷了,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睜着眼睛看着她。
趙芮覺得這條狗跟自己有緣,又可憐,就抱它回賓館,然後前臺說,這裏不能養狗。
無奈的趙芮只能把小狗放在樓下,給它搭了個窩,然後開始找能夠養狗的租處。
這一片很好找房子,都是老公房,出租的很多,趙芮找了一家,對方表示原來也養狗,可以接受,就是要弄幹淨。
趙芮忙不疊應了,付了三個月的房租,然後住下了。
她自己另外一張儲蓄卡上的錢也不多了,嘉揚的工資卡,她卻是動也不動。
趙芮決定,還是要回歸正常的生活,附近招人的地方很多,開出的薪水都不高,趙芮于是應聘去了附近的社區做輔工,薪水不高,但是活也不累,每天就幫街道辦事處科室裏面打打字,寫寫材料,對她來說大材小用得很,但是輔工招錄不嚴格,審查也沒那麽麻煩,随便填填信息就好。
每個月三千不到的工資,剛剛夠付房租,趙芮這才明白,原來這是大部分人的生活。
卻就這麽安安心心地,每天撸狗,上下班,反正那麽多事情想不明白,不如靜靜地想清楚。
她所工作的崗位上面對應的是社區事務受理中心,她就負責每天輸入核對那些前來申請養老服務人的信息。
這個區域遠離市區,每天下班很早,四點半就能回到租處,時間太長,無處打發。
趙芮這才發現,一個人被放在不适合的位置上,原來也是會難受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其實也沒有那麽不堪。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當年她被沈南麓逼迫是事實,但到了經濟委,放縱也是事實,如今看來,其實自己也是走入了歧途。
她反複想着霍冬銳對她說的那些話。
沈斯年明明有那麽多可以回頭的時候,有那麽多可以寵愛她的機會,可是,他并沒有那麽做。
他對她的,不是愛,而是占有。
于是,在日複一日枯燥無聊的生活中,趙芮一點一點地,學會放下沈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