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致命

南穗腦子空白。

她沒想到他忽然出現在她身後,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更不知道他居然聽到了。

就在南穗面紅耳赤的時候,傅景珩輕輕拉着她的手,将她從地上拽了起來。不輕不重的力度,可當時她在愣神,南穗被猝不及防地拉起,整個身體往前撲。

面前的男人伸出一條手臂,攬過她擋了下,很紳士,并未用手觸碰她。

可南穗還是能感覺到,他西裝摩擦過她的小腹,隔着薄薄的一層衣服,她也能感知到他的體溫。

和他掌心一樣的溫度。

滾燙幹燥。

仿佛放在他掌心的指尖,還殘留着他的餘溫。

“謝謝……”

南穗頭冒煙,既覺得尴尬,又覺得不大好意思。

“鄰居之間,相互幫忙是應該的。”傅景珩松開手臂。

南穗不禁感慨,他的人品和他的臉他的身材一樣正。

而南祁止不會說這種話。因為他從不會主動幫人,甚至路邊受傷的小動物,他都不曾看上一眼。

在她心裏,如果說,當時遇到鄰居的第一面,認為他是南祁止的可能性為90%,那麽現在已經降低為70%的可能性。

沉默須臾,南穗問:“你多大了?”

她的眼睛圓又大,不笑的時候,像小鹿,目光清澈澄明,沒有半點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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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珩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關于他的消息,他怔了秒,說:“二十六。”

南穗算了算:“比我大六歲啊,看不出來。”

話落,她忽地想起來,南祁止也是比她大六歲。

正想着,張向陽再次走過來,遞給他們兩瓶礦泉水,對傅景珩笑着問:“渴不渴?”

南穗大腦裏拉上了警鳴聲,她剛想說話,就聽到鄰居淡淡的聲音“不必。”

她還真沒想到張伯伯居然還挺纏人,他倆還沒說幾句話呢就過來找人,也太急迫了。

南穗還記着自己拯救失足少年的任務,她餘光到處瞄了瞄。

發現今天的賽馬場居然來了不少人,有劇組前來拍戲的,有前來悠閑賽馬的,還有來射.箭的。

她眼睛一亮,在張伯伯提前拐走鄰居前,對傅景珩道:“你會射.箭嗎?”

“怎麽了?”

“看那邊射箭好酷啊,我想學。”

“你可以教教我嗎?”她小心翼翼地祈求。

南穗其實箭術不錯,是南祁止手把手教的。

她的鄰居在這個被張伯伯看上的關鍵時刻,她不得不想辦法幫他脫離苦海。

傅景珩視線落在她身上,眼神有點怪。

南穗還沒看懂他是什麽意思,就聽到他溫和地嗯了聲:“好。”

眼見兩個人要去射箭,張向陽也不好再對他獻殷勤。

昨晚張向陽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傅家的大少爺會在南家和宋家給的基礎上再給予20%買下馬場周圍的地皮。

這是什麽概念?

只這20%,便能夠讓他的餘生、兒孫的餘生,都不愁吃穿。

簡直是豪中豪中的金主。

臨走前,張向陽對着傅景珩揮着小手絹,眼神百般依戀:“下次來,我再帶着您轉幾圈。”

“請,一定要來。”

南穗:“……”

一一

到了射箭區,傅景珩走到南穗的右側,幫她拿了一把弓,和一柄弓箭,問:“你想用哪個箭靶?”

這裏的箭靶一共有兩排,每一排大約有十五個。

南穗想了想,站在了第八位。旁邊沒有人,地方寬闊。

其實方才對他說的話也不算假,自從南祁止失蹤後,她再沒有接觸過弓箭了。家裏那把南祁止送給她的弓箭被她徹底封鎖在角落裏,盒子外面布滿灰塵。

她不想去打開那一方淨土。

也不敢去打開。

拿着弓箭的動作有些生疏,南穗站在場地線邊,轉頭看向傅景珩,男人站在她身側,高大的身影為她遮擋刺眼的陽光。

他垂睫看她:“你想我怎麽教你?”

南穗“啊”了一聲,詫異還有其他種教法?

正想着,傅景珩轉身立在她身後,南穗旋即感受到一陣麻意,似是察覺到她的僵硬,男人的胸膛很紳士地與她後背拉開距離,盡管如此,她也能感受到他灼燙的體溫。

從後面看,男人像是将她整個人親昵地擁在懷裏,南穗的手莫名地不知該如何安放,緊張到心髒撞破嗓子眼。

“抱歉。”他側目凝視她,耳畔是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南穗耳垂敏感,以肉眼可見地變紅:“沒關系。”

他掌心在半空做示範:“不要抓着箭,雙臂平行于地。”

陽光的光暈将他的側臉嵌在光與暗之間,襯得他眉骨深邃,輪廓俊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質。

“看完了嗎?”似是察覺她的目光,傅景珩低頭看她。

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

南穗腦袋卡殼:“沒有。”

靜默的空氣凝滞幾秒。

傅景珩慢條斯理地對她建議:“那你再看看?”

“……”

南穗機械地移走視線,無視他這種像是撩撥又像是被偷看爆發前夕的平靜的語調,假裝沒有說錯話也沒有嘴瓢的樣子,按照他教的動作放箭,“嗖”地一聲,擦過空氣,射中箭靶。

為了躲避尴尬,南穗自己跑到箭靶處去看,看到是十環,一下子跳起來:“我好厲害!十環!”

傅景珩單手抄兜看着她在原地跳動,笑容溢在臉頰,像是一只歡快撲騰着翅膀的小麻雀。

沒有人看到,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唇角同樣微微上揚。

像無數次的那樣,在黑暗裏偷窺她的笑容。

南穗發現自己自戀地說個不停,她咳嗽一聲,悄咪咪地對身後的傅景珩說:“其實還是老師教的好。”

而後,她才意識到“老師”這兩個字過于暧昧。

她又去觀察男人的表情,發現他并未在意,這才松了口氣。

時間已經将近午時,南穗有點餓了。

就在這時,一個長相清秀的女生紅着臉走到他們面前,準确的說,是傅景珩眼前。

女生緊張地擡眼,小聲地說:“你,你好。可以給我你的微信號嗎?”

這句話可算是點醒南穗了。

她直到現在,居然!還不知道!鄰居的名字!∫約傲系方式!

南穗無意識地看着他們兩個人,男人身高挺拔,女人嬌小玲珑,站在一起還挺配。

傅景珩淡淡地看着女生,拒絕:“不能。”

女生失望地看他:“好吧。”

等人離開,傅景珩扭頭:“走嗎?”

南穗回神:“嗯?”

傅景珩:“不是車壞了嗎?”

南穗昧着良心點頭:“是啊,怎麽就壞了呢。”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分明張伯伯已經離開,傅景珩也不會陷入他的泥潭裏,她完完全全可以說她的車子沒問題。

可她沒有。

待換好衣服,來到停車場,南穗才發現他開的是勞斯萊斯,連號的。

她忽地想起,那天剛搬來公寓時遇到的兩個小女生說的話,當時沒什麽印象,看到這輛車,她的記憶重組。

傅景珩提前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單手墊在車沿,以防碰到她的頭。

南穗坐進去,心中被他的體貼、紳士以及溫柔填滿。

不得不說,這樣的一個男人實在是有魅力。

路上,他開的很平穩,南穗靠在車座上冥思。

開豪車,卻住在舊公寓裏。

張伯伯攬他的背,他并沒有拒絕。

南穗猶豫半天,對他說:“你最近有沒有什麽困難?”

傅景珩開着車,餘光輕輕掃她:“什麽困難?”

“比如被人欺負啊,老板不給工資,缺零花錢之類的。”

南穗側頭看他,發現他修長的指尖點在方向盤,以為這個問題就這麽過去了。

下一秒,男人眉梢微揚:“我這人一無所有,唯獨有錢。”

南穗:“……”

車內異常安靜,只能聽到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她的指尖拽着安全帶,為了緩解尴尬,南穗偏頭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象很荒涼,雜草叢生。

在她失神時,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果給你這片地,你會用來做什麽?”

南穗疑惑地望向他。

傅景珩單臂随意地搭在車窗沿,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人看起來懶洋洋的,窗外的陽光沿着他的眼睫投來兩團陰影。

她知道南父和宋家想要買下這塊地進行民宿或酒店項目的,如果給她的話……

“游樂園。”

南穗眼睛裏是向往的神色:“還要最大最漂亮的摩天輪。”

“不過應該不會是游樂園的。”她笑着垂睫,遮掩失落。

傅景珩看她一眼,他收回視線,唇角有道笑弧度,似是無意:“也許會呢?”

一一

離明溪公寓還有幾個路口時,南穗接到一通電話,是快遞小哥的。

她買的一箱筆記本到貨了,需要去保安室接收。

傅景珩問:“怎麽了?”

南穗說:“我買的東西到了,待會兒你幫我放在門口就行啦,今天謝謝你。”

傅景珩“嗯”了一聲。

到了門口,南穗下車,對着他擺手,看着他的車離去,然後前往保安室。

保安室領快遞的戶主很多,她在她們後面排隊,輪到自己的時候,南穗報了取快遞碼,保安蹲在地方幫忙找。

這其實對她來說,還挺新奇。

畢竟以前她的快遞都是由家裏的保姆幫忙領取,順勢放在她的寄存室內。

領到快遞,保安将箱子遞給她:“哎喲,小姑娘,你買的什麽東西啊,可不輕吶。”

“你一個人能搬動嗎?”

南穗也沒想到這箱子這麽大。

她嘗試着擡了擡,表情僵硬,胳膊被箱子勒地發酸,她咬着牙:“能!”

不就是一段路嗎?

反正到了單元門就有電梯。

她不怕,她可以,她能行!

南穗擡着一大箱子出了保安室。她懷疑店家是不是給她塞了兩百本筆記本,也太沉了。

她深呼吸,身子被箱子壓彎了腰。

南穗邁着小碎步朝前沖,走了一百米,額頭被熱得出了汗,胳膊酸地幾近麻木。

離單元門還有大約二百米,她決定休息一下,剛把箱子“噗通”扔在地上,南穗擡眼便看到她的鄰居停過車子,站在分叉路口,和她四目相對。

“我來。”傅景珩看着她通紅的臉說,“男生力氣大。”

南穗沒想到他居然會走過來。

“很重的。”

傅景珩沒說話,想了想,他脫掉西裝,偏身時,襯衣勾勒出他健碩的身材。

“你幫我拿衣服吧。”

南穗接過他的西裝,看着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襯衣袖,露出他的手腕。

傅景珩彎腰,輕松地擡起箱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他的腿很長,邁得步子也大,南穗甚至沒有他一個擡着箱子的人走得快。

似是察覺到什麽,他放慢了腳步。

南穗忍不住誇他:“你人真好。”

傅景珩一頓,壓下唇角掀起的弧度,隐忍地垂睫。

到了電梯,南穗率先跑過去摁了十二層,為他擋着電梯門,等他進去後,南穗才松手。

電梯裏,右上方的紅字數字緩緩變化,南穗站在傅景珩斜後方,他比自己高上一頭半,站在逼仄的電梯內似乎将空氣壓的稀薄。

他的雙手托着箱子,手臂肌肉線條因用力而緊繃,富有力量感。

眼見着電梯的數字達到時,南穗移走視線,發現公寓裏的電梯居然能夠模糊地看到他們的身影以及他們的神情。

她心裏“咯噔”一聲,緊接着,兩個人的視線就在前方的電梯面相撞。

電梯門開,南穗甩掉腦中的想法,掏出鑰匙開門。

傅景珩跟着她進了家:“放哪兒?”

南穗将舞蹈房門打開:“就放在桌子上就好啦。”

“好。”

“你等我下,我給你倒一杯水。”

說完,南穗前往客廳準備拿一次性紙杯子,腦中運作,忽地瞳孔緊縮,暗罵了句,連忙拐了回舞蹈房。

糟了!

她寫的那張扒馬甲日記就在桌子上壓着呢,他該不會看到了吧。

就在她鑽進房間時,正好與出來的傅景珩相遇。

南穗的額頭“咚”地撞在了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眼眶和鼻尖泛酸,疼地她直抽氣。

對方似乎也有些無措,俯過身來去看她的額頭:“還好嗎?抱歉,是我沒看到你。”

“沒有,是我的原因。”南穗揉了揉額頭,眼睛被撞地濕漉漉的,然後也不顧疼痛,烏溜溜地逡巡箱子的位置。

發現傅景珩将箱子放在了側面牆的角落裏,離她的桌子有一定的距離後,她才放了心。

應當沒看到。

南穗在他出來後,立刻拉上門,讓他坐在客廳:“你等我下,我給你倒杯溫水。”

傅景珩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紙杯在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南穗蹲在原地,伸手去拿。可誰知紙杯被放的太過裏側,她只好跪在地板上,彎腰。

這個動作使她的套裝上衣微微上拉,露出半截纖細的腰肢,仿佛一折便斷,柔軟的不可思議。她的套褲低腰,那條漂亮的弧線白皙細膩。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眸裏濃郁的情緒翻滾着,像是将要沖破界限,撞破牢籠。

他攥着拳,幾乎是狼狽地別過頭。

客廳內傳來嘩啦的倒水聲,南穗将倒好的溫水遞給他:“給你。”

他接過,只用掌心端在杯底。

“謝謝你幫我擡快遞,我昨天還買了蘋果,很脆很脆,我給你拿。”她額頭還有一塊紅印子,對着他笑眯眯的,然後從冰箱裏刨出來幾枚紅蘋果,裝進塑料袋子裏,“這次你一定要收。”

“我只要一個蘋果就好。”傅景珩看着她。

見他執拗,南穗只好從中挑選了最大最圓最紅,看起來也最甜的一顆蘋果,塞進他另一只手裏。

臨走前,傅景珩溫和地對她道:“下次不要随意輕信別人。”

“不要亂開門。”

南穗聽話地點點頭:“放心吧!我從不給陌生人開門的。”

目送他離開,南穗關了門。

“砰”地一聲,也将他沸騰的欲.望關閉。

傅景珩走到隔壁,打開門,走進玄關,他小心翼翼地将空了的紙杯放在架子上,撕下透明膠帶纏繞在紙杯上,然後撕開。

上面隐約能看見女人的幾只小小的手指印。

很可愛。

他嘴角揚了揚,連帶踩過她家裏的皮鞋,被她沾染過味道的西裝全部鎖在一個箱子裏。

做完這一切,傅景珩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這顆蘋果發呆,眼底悄然聲息地被黑暗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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