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致命

出了電梯,兩個人就此分別。

南穗的腦海裏湧現出方才傅景珩的神情,他半垂眸,濃密睫毛微微顫動,薄唇因為難過抿成了一條直線。

赫然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她錯了。

這種委屈臉.jpg是不可能出現在南祁止臉上的。

她試圖把腦海裏的小可憐甩掉,可越是這樣他愈是藏在自己的腦海中,一時之間南穗對傅景珩産生了無盡的愧疚。

他這樣善良的一個人,卻因為長得像南祁止,就一定被她誤會成南祁止嗎?

也确實,對他挺不公平的。

“嘀一一”身後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

南穗扭頭看到南宏遠的車子緩緩停在她面前,她打開車門,坐在南宏遠的旁邊。

見到她坐進來,南宏遠無聲地打量,皺眉:“你穿的什麽衣服?”

他又對司機道:“去附近的商場。”

南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簡單大方,沒什麽不對的。

她忍不住側身對他道:“那宋炀是皇帝嗎?”

南宏遠沒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什麽?”

南穗:“不是皇帝,你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是供他選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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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宏遠:“……”

車子不能在馬路中間停着,司機額頭上冒出冷汗:“南總,咱們接下來去醫院還是商場?”

南穗直截了當:“爸,商場和醫院你選一個。”

一副你看着辦的模樣。

“還學會威脅人了?”南宏遠眼神複雜,片刻,他擺手對司機道,“去醫院。”

司機默默地将線路改為京城第三人民醫院,朝前駛去。

繞過高架橋,南宏遠的手機忽然響起,他接通,電話對面的助理忐忑道:“南總,西郊的那塊地皮被其他公司拿下了。”

在聽到話筒裏的內容後,南宏遠皺眉:“怎麽回事?”

助理冒着冷汗:“據說是傅家的大少爺在您和宋總商議過後的合同總價款的基礎上加了20%,張總已經和傅家大少爺簽過合同了。”

南宏遠聽到“傅家”二字,他的視線下意識地落在正在看窗外風景的南穗身上,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悔意。

他捏了捏眉心,無力地道:“知道了。”

一個小時後,車子緩緩在醫院停下。

南宏遠對南穗說:“爸爸現在要回公司和你宋伯伯商量點事情,你自己上去吧,我把宋炀的病房號轉發你微信裏。”

南穗:“可以不去嗎?指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我的看望。”

在南宏遠爆發前夕,南穗打開車門:“知道了,順勢我也會告訴他,我是不可能和他聯姻的。”

“你敢和一一”未等南宏遠說完,南穗“啪”一聲關上車門,将他的聲音阻擋在外。

南穗調節好心情,順着南宏遠發的消息找到了宋炀的vip病房,她敲了敲門,在聽到一道“進來”的男聲後,推門而入。

宋炀躺在病床上,一條打了石膏的腿吊着,另一條腿支棱床上抖着腳,他下巴上布滿胡渣,一邊悠哉悠哉地吃着旁邊女伴遞給他的蘋果塊,看起來還挺享受。

在看他的同時,宋炀同樣打量着南穗,他眼裏的驚豔擋也擋不住。

察覺到宋炀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南穗身上,他旁邊的女伴不滿地拉着他的胳膊,拖着長腔:“炀哥,她是誰啊?”

宋炀也納悶,像她這種過目不忘的長相,他怎麽一丁點印象也沒有。

想了想,也許是自己的暗戀者。

宋炀撩了撩頭發:“那能是誰啊,喜歡我的妹妹呗,不然來看我幹嘛?”

他美滋滋地對着南穗招手,在病床上的一角拍了拍:“快來坐,別站着,站着多累啊。”

“……”南穗倒是挺佩服他,腿打了石膏還不忘撩妹。

她佯裝一副為難的模樣:“這樣不好吧,畢竟你不是要和南家聯姻了嗎。”

聽完,宋炀一臉晦氣:“別在我面前提她,和她沾一點邊我就得倒黴一陣子,瞧瞧我這腿就是因為聽說要和她聯姻,才出的車禍。”

南穗震驚了,怎麽着?她還有連帶責任?她可沒拿娃娃紮他的腿詛咒他吧。

察覺到她沉默,宋炀還以為她吃醋了,連忙擺手:“妹妹,你放心,我怎麽可能和那樣的女人聯姻呢。”

他拖着長腔,眼神示意:“我啊就喜歡妹妹你這樣的。”

“她那人古板又無趣,身體嬌弱的誰知道她以後能不能生孩子,還是什麽稀有熊貓血,不能磕着碰着。哎喲,我娶她可不是為了把她當菩薩供着。”

???

南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合着她就是一生孩子機械,未來一女保姆呗。

她走到他前面:“你當我會和你這種腸子是彎神經是直的的直男癌聯姻?我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就是告訴你,我,南穗,不可能以及永遠不會和你聯姻!”

“等,等等?”宋炀驚地差點直起腰來,不可置信地打量,“你居然,你是……南穗?”

沒等他懊惱出聲,南穗睇他一眼:“你長得醜,沒氣質,胡渣也不剃,邋裏邋遢的,表裏不一,私生活混亂不說,現在還失去一條腿。你是多大的臉覺得我會接受聯姻?”

宋炀聽後黑着臉,崩潰地提高嗓門:“我腿沒被鋸!我三條腿都優秀着呢你可別污蔑我啊!”

南穗才不搭理他,繼續道:“我有錢包養小鮮肉小狼狗不香嗎?!我幹嘛要你這樣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

未等宋炀回過神來,她已經收回手機,沖他擺手:“男子大丈夫,記得給宋伯伯說明取消聯姻的事,別讓我小看你!”

說罷,南穗走出病房,風摩擦過她的裙擺,露出一對白皙勻稱的長腿,留給他一道纖瘦的背影。

宋炀懵在原地,他萬萬沒想到傳聞中病怏怏的嬌小姐居然是這樣……

鮮活、有趣。

女伴見他直愣愣地盯着病房門口看,心裏不是滋味,晃着他的胳膊:“炀哥,她怎麽這樣嘛。”

宋炀沒有理會。

須臾,他才從南穗說的話中回過神來,他手指捏着下巴,饒有興致地道:“這妹妹有點意思。”

一一

南穗走出醫院,叫了一輛順風車,顯示前方已經排了二十多單。

等上車後,她的頭頂快被太陽燒焦了。

車內有一股說不清什麽難聞的味道,加上司機師傅時快時緩的開車技術,一個小時後,南穗臉色蒼白地下車,反胃感直沖而上。

前方修路,車子只能停在梧桐路,南穗站在路邊緩了會兒,才慢慢朝前走。奔波了一上午,肚子傳來饑餓感,這附近是她的初中母校,好吃的其實還挺多。

她随意找了一家餐廳,吃過飯後整個人才覺得漸漸緩了過來。

已經下午一點半了,南穗眼皮困倦,準備回公寓午休。忽地,她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南穗瞥了眼屏幕,接起來:“媽。”

沈亦姚的聲音順着手機傳遞過來:“今天和你爸爸去醫院了?”

南穗:“嗯,也不算,他沒去。”

一時間,靜寂無聲。

僵持了半分鐘,沈亦姚問:“每天都有練鋼琴跳舞嗎?有沒有拍視頻,記得早晚給我發一份。”

南穗沉默,壓抑着心裏的煩躁:“媽,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亦姚沒有接話,繼續問:“在那兒的鄰居是男的女的呀?多大歲數了?穗穗啊,媽媽給你說千萬不要和他們聊得太多,在那個地方住的人哦多少都不是什麽好……”

南穗好笑道:“那你覺得什麽樣的地方适合我?咱們家嗎?可是家裏空蕩蕩的又沒有人,我在哪兒住都一樣吧。”

“……”

聽到這句話後,沈亦姚瞬間失控:“怎麽了?!南家好吃好穿的待你,你有脾氣了是吧?”

她提高嗓門:“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

“你也不想想,就你這樣被嬌慣成什麽都不會做的公主,身子骨金貴不能磕着碰着,你除了依附家裏,依附未來的丈夫,你還能幹什一一”

南穗瞬間挂斷電話。她站在那兒,鼻尖酸澀,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拼命地壓抑着眼眶裏将要流出來的眼淚。

羨慕她什麽?

羨慕她從小被逼學禮儀,學淑女,上該上的學校,交該交的朋友,羨慕她從未有過童年,每日每夜與鋼琴舞蹈相伴,羨慕她必須為了家族的利益随随便便找一個會出軌不尊重她不愛她的人聯姻?

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像是被放在玻璃櫥供人挑選的明價标碼的商品。原本的價值極高,可僅僅是因為她出身于南家,僅僅不是由她決定的卻認為是她的錯的稀珍血型,将她所有存在的價值大打折扣。

她孤單地看着一個個徘徊這裏的人,每一個人都對她好奇對她喜愛,可從未有人替她擦拭臉上的眼淚,也從未有人會去想,她此時會不會很難過。

她覺得她好累啊,累到好像被他們的話壓地幾近喘不過氣。

南穗雙腿發軟,她擡起沉重的腳步往家走,用手背擦去眼淚,可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順着臉頰往下落。

她走了十多分鐘,終于模糊地看到明溪公寓四個大字,正要下臺階,身後忽然飛出來一輛電動車邊喊一邊朝着她擠過來,南穗被撞地趔趄了下,高跟鞋一歪,整個人徹底地摔倒在地上。

南穗雙手撐地,眼前被白色霧氣彌漫,她的腳踝是刺辣辣的疼痛。在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力氣被抽空,整個人茫然又無措。

她低頭用胳膊抹掉眼淚,站起來後才發現她的右腳踝紅腫暫時使不上力,南穗一瘸一拐往前走。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她面前。

模糊間,視野裏一只修長冷白的手伸過來,是一條的手帕,她視線上移,看到傅景珩低頭,望着她。

他好像剛從哪裏剛過來,頭發略微淩亂,領帶松松垮垮,周身裹着冷冽,呼吸微喘,她看不清他此時的神情,只知道他聲線微沉,像是在壓抑着什麽:“眼睛不想要了?”

南穗接過,委屈像是浸泡在水裏的海綿,變大變漲,将她的心撐得滿滿當當。

她将眼睛埋進手帕,淡淡的屬于男人身上的氣息傳遞而來。她紅着眼道謝:“謝謝你。”

傅景珩唇線抿着,他看着她比早上更嚴重的眼睛,紅腫的右腳踝,伸在半空中的手被隐忍克制地放了回去。

他死死攥緊拳頭,手指蒼白用力,在南穗擡眼的瞬間,傅景珩眼底的陰翳冷峻被遮掩,他盯着她紅腫的腳踝,“還能走嗎?”

未等她開口,南穗便看到背脊如松柏的男人背對着她,徹底折下滿身的驕傲,蹲在她面前:“上來,我背你。”

南穗靜靜看了幾秒,乖順地趴在他的背上,她能感受到他寬闊的背部散發着燙意,燒地她身體麻木發軟。

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世界上會不會還是會有人愛她的,盡管可能是因為可憐。

她将腦袋埋在他的脖頸,克制已久的眼淚瞬間崩塌,随着男人起身緩緩走着,她的心仿佛也跟着鮮活地跳動。

溫熱的潮濕滑落在他的脖頸,傅景珩身體一僵,喉結滾動,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掃過,也像無數根細小的針紮向他的心口。

南穗感覺到他偏過頭,她睜開眼,男人被陽光的照射下周身鍍了一層柔和的光,眼眸裏藏着小小的她。

他定定地看着她,發梢無意間蹭着她的臉頰,聲線比平日裏低沉:“小哭包,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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