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安聖人被他氣笑了,“我真是不懂你在想什麽,有什麽執念不能放下?”
“師父,人若是真的無欲無求,那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我的執念支撐我到了現在,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又談何放下。”
“呵那你好自為之吧。”惠安聖人拂袖離去。
小言……湛雲漪心中默念。
湛雲漪從回憶中走出,“你……真的不記得嗎,十七年前,神殿前你救了我,你還答應過我以後一起去涼川看海。”
有這回事嗎?奚言努力回憶,卻沒什麽頭緒,之前在涼川湛雲漪就問過自己同樣的話,可是真的想不起來,對于以前的記憶,他都是模糊的,畢竟活了這麽久,不是所有見過的人都記得。
“我不記得了,只要是有緣人都可以推開神殿的門,其實我見過許多有緣人,給過他們預言,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個,對你許了不能達成的約定我很抱歉。”
湛雲漪突然沉默下來,氣氛變得不太好,奚言察覺到他的異樣,仰頭看他,發現他眼睛閃着幽幽的綠光,有點可怕,奚言皺眉。
“你……”
“沒事。”湛雲漪的語氣冷淡。
他怎麽了,奚言心生疑惑,有什麽事就不能直接說嗎,真是的,感覺湛雲漪似乎有很多事瞞着他,雖然自己也是一樣。奚言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睡沒睡着,腦子裏亂七八糟,當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發現湛雲漪似乎早就起來了,正在窗邊不知幹什麽。
“早晚我把你炖成湯!”湛雲漪嘀咕道。
奚言揉揉眼睛,看到他手裏抓了一只灰色的鴿子,那只肥碩的鴿子此時瑟瑟發抖,求助似的看着奚言。“你做什麽呢?”
“涼川那邊來了信,最近忙着立新君,催着我回去。”湛雲漪大概是心情不太好,惡狠狠的捏那只倒黴的鴿子,“我現在去找涼川的聯絡人說清楚,你在這裏等着我。”
“你不用非要跟着我。”奚言習慣性的翻翻白眼。
湛雲漪賭氣似的推開窗戶,“我很快就回來。”接着便直接從窗戶翻出去,再無蹤影。
倒是能清淨一會,奚言整理好衣衫下床,走到院子裏看見葉聞笛正在擺弄他的藥草。
“先生早啊。”他放下手中的東西笑着說道。
奚言颔首,“葉公子這是在忙什麽呢?”
他擦擦頭上的汗,“我打算收拾收拾,等着進城将這些藥材賣掉。”
“葉公子辛苦了。”
“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的,哎湛公子呢?”
“他出去辦點事。”
“這樣啊……”葉聞笛眼神飄忽不定。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奚言挑了挑眉。
葉聞笛看起來很為難的樣子,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似乎與您有過一面之緣,五十年前靈夷山。”
他怎麽也這麽問,有這回事嗎,我見過很多人嗎奚言眉目低垂,努力回憶着。
“五十年前,我為了采藥,闖入母神殿九重門,可是在第一重門就被符咒幾乎弄得粉身碎骨,是您及時出現救了我。”葉聞笛說到激動之處眼眶發紅,死死盯着奚言。
奚言面色平靜,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突然有點心虛,若真如他所說,其實他是差點被自己無聊刻的符咒炸死吧,許久他才開口,“好像有這麽回事。”
葉聞笛握緊拳頭,咬牙說道,“您救了我之後,這麽多年來我竟然沒有變老。”
奚言無意識的摩挲着小指的指環,他到底想說什麽?
葉聞笛終于撕下了他那張純良無害的面具,“所以,我覺得知者大人很有藥用價值,我打算研究你。”他的眼睛赤紅。
……看着挺正常的,沒想到是個瘋子,奚言剛要擡手,身子突然發軟,院子裏的藥香也越發濃郁起來,奚言頭暈目眩,兩眼一黑就栽倒在地。
奚言算了一下自己已經在這裏三天了,也不知道葉聞笛對自己做了什麽,手腳一絲力氣也沒有,手腕被幾次三番劃開,他是想用自己的血制藥嗎?奚言想着,手腕疼的厲害,每次都快愈合的時候葉聞笛便會将這道傷口再次劃開。
他就這麽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四周,那天他還是有些意識的,葉聞笛帶着他七拐八拐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地下石室,應該是個地下室,不太好找的樣子,也不知道湛雲漪能不能找到這裏來。
能聽到有腳步聲,奚言擡眼,是葉聞笛啊,他有點失望的又垂下雙眼。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除了我沒人能找到這裏。”他好像知道了奚言在想什麽。
奚言默不作聲,葉聞笛走上前把他拽起來,“為什麽你的血沒有用!我的長生藥都失敗了,你當年究竟是用什麽救我的?”
長生?奚言覺得荒謬,他擡頭看着葉聞笛的臉,眼神變得悲憫。
葉聞笛忍無可忍一般将他甩向一邊,“又是這種眼神,五十年前你救我的時候就是這種眼神,你是可憐我了嗎?”他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也對,高高在上的知者怎麽能理解世人的痛苦。”
“……呵。”或許是在自嘲,奚言冷笑,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其實能及時的死去也是幸運。他在心裏默默說了這句話,他想起來了,當年見到瀕死的葉聞笛覺得愧疚,便用靈夷山神樹的果實救活了他,甚至大大延長了他的壽命,就和給墨伶的果實一樣……
而葉聞笛只當他是在嘲諷自己,火氣更甚,将奚言再次拽起來,但奚言始終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對他做什麽都是這個雲淡風輕的表情,好像不是自己抓住了他,而是他控制住了自己一樣。
人和人的差別真的是很大,如果是湛雲漪,他會說一大堆話讓對方氣不打一處來,而想言是那種一句話都不說也可以将人氣瘋的類型。
葉聞笛氣極反笑,他用刀劃向奚言的頸動脈,想要殺了他,刀尖刺進脖頸,鮮血噴濺而出,奚言沒有掙紮,反正也死不了,只是感覺身子發冷,他灰色的瞳孔映着葉聞笛猙獰的面容。
葉聞笛看着他這副樣子突然清醒,皺了皺眉,将他打橫抱了起來,這是要去哪裏?奚言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我帶你去包紮一下……”地道昏暗而狹窄,根本不知道最後會通往哪裏。
“站住!”地道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個人影,葉聞笛一驚,“該死他怎麽找來的。”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那人影就如閃電一般移動到葉聞笛面前,雪亮的刀光擦過他的臉頰,葉聞笛将奚言往旁邊一扔,便于來人纏鬥起來。
奚言摔得不輕,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勉強爬起來,湛雲漪居然找來了,奚言想想就腦殼疼。而湛雲漪見他受了傷,怒不可遏,白露刀殺氣更重,但葉聞笛一身是毒,湛雲漪想要接近他也是不容易。
奚言嘆了口氣,撐着牆站穩,葉聞笛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詭異的笑,他扣住了牆上的一個機關,奚言身後的牆沒有預兆的移動,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向後倒去。湛雲漪一見想都沒想,一掌劈開葉聞笛,向奚言沖過去,直接将他撲倒在地,身後的石牆瞬間合攏。
他整個人都被砸暈了,只覺得天旋地轉,“湛雲漪……你快下去……”他啞着嗓子說道,感覺真的要斷氣了。
湛雲漪出人意料的什麽都沒說,就這麽站了起來。奚言顫顫巍巍的爬起來,這是一個漆黑而狹小的密室,他疑心他們會被悶死在這裏,冥思苦想回憶起一個簡單的引火訣,手腕上的傷讓他幾乎連這麽一個簡單的符咒都畫不出來,試了幾次勉強打出了火,奚言手掌托着微弱的火光環顧四周,都是巨大的石塊所砌成的牆壁,牆上只有一個小小的通風口,只能從外面打開,葉聞笛既然把他們關在這裏,就一定有把握他們出不去。四周封死,并非人力所能打開,且不說自己有傷,就算自己真的能弄出陣來,估計整個石室都會坍塌,會更麻煩吧。
奚言嘆了口氣,突然發現湛雲漪出奇的安靜,将手上的微弱火苗舉高,“喂,湛雲漪……”
他慢慢轉過身,他臉色發青,身子竟然在不住發抖,好像非常懼怕什麽,暗綠的雙眼并沒有看他,空洞無神,仿佛回憶起了非常可怖的記憶。
他在害怕什麽?突然想起江輕湄曾說過湛雲漪怕黑,怎麽可能,“你怎麽……”一句話還沒說完,奚言就又被撲倒,手上的火苗終于熄滅,後背狠狠撞在牆壁上,真疼,奚言皺眉,剛要罵湛雲漪,卻發現這家夥緊緊環抱住自己的腰,抖得更厲害了,他真的很害怕,奚言想着,下意識擡手撫摸他的後背,“沒事的,我們很快就能出去。”
等我傷好了就把這裏炸了。
湛雲漪突然擡頭,“你又要離開了嗎?”
“呃?”奚言看不清湛雲漪的表情,但他那雙眼睛卻像狼一樣泛着綠光。
“你又要像上次一樣不告而別嗎?”他的聲音冷的吓人。
“我沒這麽想,既然答應了你,我就不會反悔……”奚言試圖辯解,卻被打斷。
湛雲漪冷笑,像是完全沒聽進去他的話,“為什麽把我忘了?”他的目光落在奚言的脖頸,手指溫柔的覆上那道傷痕。
“……”奚言竟啞口無言,他确實是把湛雲漪忘了,這點無可辯解。
“你沒有反抗吧,葉聞笛傷你的時候你完全沒有反抗對嗎?”他的手指猛然刺入傷口中,那道傷口再次撕裂,溫熱的血蜿蜒而下
奚言掙紮起來,快疼瘋了,湛雲漪這次是真的想讓他死。他越是掙紮,湛雲漪的手越是用力,“怎麽,偏偏對我這麽排斥”他冷笑道。
湛雲漪在說什麽瘋話,自己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奚言停止掙紮,緩緩開口,“很多年了,我太清楚我的反抗很多時候是沒有意義的,即使我反抗了,也不能改變什麽,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一樣的,你說過你想保護我,不願意讓我疼,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我覺得你會收手……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奚言艱難地深吸一口氣,“我可能比想象中更信任你。”沒想到自己還能說出這種話,奚言苦笑。
“是這樣嗎……”湛雲漪一怔,他抽出了手指,奚言兩眼一黑,他迅速扯下衣擺給奚言簡單包紮了一下,好歹是止住了血,“對不起。”湛雲漪的聲音悶悶的。
奚言搖搖頭,“我沒那麽讨厭你,只是、只是有些不安心而已,你不要胡思亂想……”失血過多讓他兩眼發黑,“先休息一下,然後我們想辦法出去。”
“……好……”
不知睡了多久,奚言終于醒了過來,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湛雲漪卻不在旁邊,黑漆漆的心裏發慌,“湛雲漪……”他輕輕喊了一聲。
“嗯。”湛雲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怎麽離得這麽遠,他不是怕黑嗎?一想到這個奚言就暗罵自己,明知道他怕黑還自顧自的睡這麽久,丢下他一個人他會不會害怕。離自己這麽遠,難道是怕再發狂傷到自己?
奚言莫名有點心疼,連忙召出法杖,揮動着結了一個咒印,銀白色的線縱橫交錯,布滿整個暗室,光芒柔和并不刺眼。
這樣就好了,這麽複雜高深的棋盤術竟被他拿來照明,真是大材小用,奚言卻很開心,在神殿看了這麽久書如今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小言,你的傷好些了嗎?”湛雲漪臉色有些難看,見他醒了,連忙問道,卻依然不敢上前。
“我沒事了,我們快想辦法出去吧。”奚言輕嘆,有什麽事先出去再解決吧。
他按住石牆,這牆非常厚,不如直接炸開。
“怎麽樣,你有辦法了?”湛雲漪問道。
“嗯,小事一樁。”奚言在牆壁上刻下了與神殿石磚上一樣的咒印,五指微曲用力按了下去。
轟的一聲,整個牆面轟然倒塌,奚言有些得意地看向湛雲漪,湛雲漪卻沖過來将他扛在肩上,飛一般地沖出去。
“诶?”奚言不明所以,看向後面,竟發現石室上方傳來一陣陣斷裂聲,石塊不斷向下掉落,原來剛剛炸的時候用力過猛,整個地下室即将坍塌。
湛雲漪扛着他奔逃,躲開一個又一個坍塌下來的橫梁,來不及原路返回了,他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一道裂隙,他打定主意,将奚言放下來護在懷裏,在碎石上借力,跳了出去。
“呼,太危險了。”湛雲漪放開奚言,彎下腰不住喘息。
“我第一次用沒控制好……”奚言有些尴尬,自己從來都是用這個炸神殿的石門,而且從來沒成功過,剛才就用了炸九重門的力道,他回頭看向被自己暴力摧毀的地下室,廢墟中一片死寂。
“笨蛋。”
“……”這次奚言沒有反駁。
荊越城
二人繞了好久才回到荊西鎮,走到葉聞笛住處附近發現圍了許多人,“唉葉家這是遭了賊嗎,好好的怎麽成這樣了。”
“家裏都被翻天了,小葉公子也不見蹤影。”
“聽說前幾天天有兩個來歷不明的人在小葉家借宿,會不會他們是強盜啊。”
“小葉那孩子可別出什麽事啊。”
“還是先去報官吧,這世道。”
……
……
……
奚言深吸一口氣,看向湛雲漪。
湛雲漪一臉無辜的望天,不用想都知道葉家的一片狼藉就是他弄得。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找了半天終于雇到一輛馬車,直奔荊越城。一進城門就發現一群人擠在告示欄前,湛雲漪找了人打聽了一下。
“前一陣城裏來了刺客,軒王為了保護少君傷到了腿,宮中禦醫都束手無策,正懸賞千金,在民間尋找能人醫治。”
奚言沉思片刻,他此行前來正是找到軒王秋宜然,這似乎是個好機會,就示意湛雲漪上前揭榜。
沒想到這麽快有人揭榜,人群中議論紛紛,這兩個人一個病病殃殃像是盲眼,另一個像個公子哥,看起來完全不像大夫。
“誰揭的榜?”一隊士兵撥開人群,領頭的人兇神惡煞地問道。
“我揭的。”奚言皺眉,湛雲漪手按住刀擋在他前面。
那人上下打量着二人,“你們是大夫?”
“我是術師。”
湛雲漪無奈地笑笑,小言也太實誠了。
“術師不去驅邪跑這裏搗什麽亂,擾亂公務先抓起來。”那人一聽術師果然一副不屑的态度,吩咐手下抓人。
“怎麽,你們這榜上也沒說術師不可以吧,難道這就是荊越城的待客之道?”湛雲漪冷笑,正要動手就被奚言拉住了。
“先別鬧事。”奚言輕聲說的,湛雲漪點頭,收起了刀,二人乖乖被抓入了大牢。
“這個大牢太糟糕了,和殺識海沒法比啊。”湛雲漪嘟囔着。
想想殺識海,奚言就腦殼疼,就那個外面人可以随便進來打人的大牢你還好意思說,他撿了根木棍在地上劃拉着。
“我說你真打算被關在這裏?”湛雲漪蹲在他旁邊看着他在地上瞎劃拉。
奚言盯着他畫出來的亂七八糟一團,“我們就在這裏等,會有人來的。”他皺眉,擡手又劃了兩道,“來的是荊越城少君。”
“那個做了二十年倒黴少君的秋景同?”湛雲漪扯了扯嘴角,“你是怎麽從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裏看出來的?是哪個什麽天鏡嗎?”
“這只是個簡單的棋盤推演術,該死的要是有棋盤就好了……”奚言扔掉手中的木棍,湛雲漪覺得奚言明顯有些煩躁,“荊越的預言并沒有像雪城那樣公開,看來不是什麽好預言。”
“沒錯,荊越的預言是軒王爺因為刺殺少君敗露,少君将他淩遲處死後,正式繼任荊越帝君。”
湛雲漪咋舌,“多大仇,少君怎麽說也是軒王親侄子啊。”
“這事很難說是軒王所為還是有人栽贓嫁禍,具體還是要見到軒王才能弄清楚。”奚言皺眉。
“你說的回收預言到底怎麽做啊?”湛雲漪坐在旁邊的幹草堆上,好奇道。
奚言在他旁邊坐下,低聲說道,“每個人的命運早就刻在天鏡上,任何人都無法更改,如果你試圖去改變命運,無論做什麽,結果都不會變,天鏡會發現錯誤進行修正。但是我卻不同,我不在天鏡之內,天鏡也無法判斷我的行為,所以我可以欺騙天鏡扭轉命運,所以只要我出手幹預,就能颠覆命運,就像雪城那樣。”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突然發現有個人能分擔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整個人都輕松了。
湛雲漪神色凝重,“你自己散布的預言為什麽要颠覆,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我和先神打了個賭……”奚言顯然不想說,“總之我們要等秋景同來,然後我就有辦法讓他聽我的。”
“對哦,你是個神棍嘛……”奚言忍住要毆打他的沖動。
秋景同走進天牢,牢頭立刻谄媚上前。
“帶我去見那兩個揭榜的術師。”
奚言正和湛雲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他擡頭看向來人,是一個衣着華貴的男子,氣度雍容,神情倨傲,一見便知道并非凡人,這就是少君秋景同,如今已經是三十七歲的‘少’君,大概聽湛雲漪剛剛講太多荊越城的八卦,奚言心中默默補充。
“你們兩個術師會治病?”秋景同銳利的雙眼審視着他。
“那是自然,這種事我們可不會開玩笑。”湛雲漪答道。
“既然如此,把他們送到軒王府給王叔看病,若是治不好……呵。”他僵硬的臉扯出一絲陰冷的笑,接着就轉身離去。
秋景同這個人有點奇怪,奚言心想。
術師?哼,他出了牢門,對手下人說道:“既然人找到了,這告示就不必再貼了。”這回他榜也貼了,甚至親自來牢裏‘請人’。也算做足了表面功夫,應該不會落人口舌了。
“王爺,少君給您請來治病的術師在外面候着了。”歌女染月輕聲對軒王說道。
術師?秋宜然心中疑惑,少君在搞什麽鬼,找來術師給他治病,其實他已經偷偷尋來歸元聖手為他治腿,只是腿傷太過棘手,連神醫都十分苦惱。但既然是少君請來的人,還是不要拂了他的面子。
“請進來吧。”
染月走出門,“軒王請二位進去。”她的聲音甜美,如同枝頭黃莺。
湛雲漪朝她笑了笑,染月如沐春風,一張娃娃臉通紅,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公子,比少君和王爺加起來都好看,她将二人帶到內室,推到一邊正大光明地盯着湛雲漪的臉。
秋宜然有些好奇,“術師也能治病嗎?”
“旁人我是不知道,但對我家先生來說是在容易不過的。”湛雲漪深知奚言的能力。
秋宜然失笑,“那請這位小先生給我看看吧。”
“那冒犯了。”奚言上前,用手輕輕觸碰秋宜然的傷腿,不禁皺眉,傷的還真重,骨頭都碎了,看來要卧床一輩子了。
“怎麽樣?”秋宜然問道。
“骨頭碎了,但是我還有辦法。”奚言割破手指,在秋宜然腿上畫了半個咒印,然後雙手結印,秋宜然只覺得雙腿骨骼被一股清涼的力量包裹,數月糾纏的疼痛感竟漸漸消失,而奚言頭上沁出冷汗,臉色也變得慘白。
“好了。”奚言收回了手,後退了一步,有些站不穩。
“沒事吧?”湛雲漪立刻接住了他。
“诶?這就治好了?”染月有些詫異。
秋宜然只覺得雙腿又恢複了力量,骨頭似乎長好了,他慢慢下床,試圖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但畢竟幾個月都沒下床,腿一軟差點摔倒,染月連忙上前攙扶。
“王爺你能站起來了!”
是啊我能站起來了,秋宜然臉上充滿了喜悅,本來以為要變成廢人,一輩子纏綿病榻,沒想到還有重新站起來的一天。
他大喜道,“多謝先生,先生從今以後就是我軒王府的恩人,您有什麽要求我必當盡心竭力。”
“感謝的話先放一放,我家先生為你治傷耗費太多心力,現在要休息一下。”湛雲漪看出奚言身體不适,立刻打斷軒王的長篇大論。
“啊是我疏忽,來人快帶二位去休息。”
奚言抿了抿嘴唇,轉身之前頓了頓,“軒王,我能救得了你這次,下次未必能救得了你。”
秋宜然一怔,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有人要對自己不利他想到最近的事情,将信将疑。“染月,不要将我腿傷痊愈的事告訴任何人。”
“是,王爺。”雖然不明白王爺為什麽要隐瞞,但是染月仍不疑有他,絕不會洩露出去。
奚言拒絕了湛雲漪的攙扶,一路走到了軒王給他們安排的房間。關上房門,奚言再也撐不下去,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額頭早已冷汗涔涔。
“小言!”湛雲漪想要把他抱起來,一碰奚言就疼的輕哼。
“別、別動了,就這樣,我等會就好。”奚言咬牙。
湛雲漪只好坐下,讓奚言靠着他,然後幫他擦掉頭上的冷汗,“你就硬撐了一路嗎?這究竟是什麽術法,是不是你上次給我治傷用的?”
奚言沉默了一會,“……我可以把別人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
湛雲漪呼吸一滞,神色複雜,“這是邪術,以後不要再用了!”
“這不是邪術,這是物盡其用。”奚言試圖反駁。
“你又不是物件!”你是活生生會疼的人,湛雲漪顯然生氣了。
為什麽要吼我,奚言突然有些委屈,“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再用了。”
湛雲漪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過于激動了,剛想說什麽突然聽到什麽似的,
“外面有人在監視我們。”他在奚言的手心寫道。
是誰在監視他們,秋宜然?奚言想了想,在湛雲漪手上寫,“你會昆音特古語?”
湛雲漪點點頭。
“誰教你的?”奚言用昆音特古語問了一句。
湛雲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用昆音特古語交流,“我自學的。”
你騙鬼呢?奚言翻了個白眼,顯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你說秋宜然真的想殺少君嗎?”
“難說,誰知道他僞裝的有多深,他若是真要這樣做,我就把他全身的骨頭敲碎。”
奚言失笑,“你還知道些什麽?”畢竟是殺識海統領,湛雲漪知道許多國家王室密辛。
湛雲漪想了想,“秋宜然已到不惑之年,這個人性情溫和,對王位沒什麽追求,只是個閑散王爺,與少君關系不錯,是個挑不出錯的人。哦他的夫人前兩年剛去世,似乎死的離奇,他消沉了一陣子,一直沒有再娶,只是以豢養歌姬為樂,府上歌姬衆多,個個都是美人。”
“……”奚言無語,你怎麽什麽亂七八糟的都知道,算了還是等身體恢複,再去見見秋宜然。
“素心姐姐!我剛才看見一個好生俊美的公子!”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少女撲倒素心懷裏,素心正調試手中一把古琴,就被她打斷了。
“你又見着少君了?”素心推開她,繼續擺弄古琴。
染月臉色緋紅,“才不是!是一位比少君更好看的公子,來給王爺治病那個。”
治病?素心一個音彈錯。“有這麽好看?你前兩天不是還說要求王爺将你許給少君大人?”
少女捂着臉,“那都是前兩天的事了,我改了不行嗎,這位公子更符合我的審美!”
素心無奈的笑笑,“你真是一天一個樣。”
素心
奚言休息了一晚上,腿終于好些了,秋宜然還在修養暫時不能見他,他就甩開湛雲漪,在園子裏散步,走到湖邊,遠遠地傳來樂聲。
只是以豢養歌姬為樂,府上歌姬衆多,個個都是美人。奚言突然想起湛雲漪的話,就不再上前,在湖邊的亭子坐下,呆呆看着湖裏的錦鯉,流動的水波竟讓他有點惡心,我這是暈水嗎?
素心看到有人在那邊,有些面生,抱着琴上前,那人身穿月白色的衣衫,漆黑的長發随風輕輕揚起,注視着水面臉上沒什麽表情,沉靜的就像一幅畫。
這并不是府裏的人,看來是昨天請來治病的術師,素心感到好奇,走到亭子中,奚言被她驚動,轉過頭看向她。
原來是個盲人嗎素心看着他灰色無神的眼眸,他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卻完全沒有少年人的精氣神,臉色不太好,仿佛生了什麽病,淡藍的衣衫襯得他臉色更加蒼白了,眉目寡淡有些讓人記不起面貌。難道這就是染月的新“心上人”?素心疑惑。
見有人來了,奚言回過神,是一個粉衣女子,懷中抱琴,容貌秀麗。她也毫不避諱地坐在他對面。
“小女素心,是這裏的琴伎,先生可是來為我家王爺治病的嗎?”
“正是。”奚言點頭。
素心眉間微蹙,“不知王爺的傷如何,您能治好嗎?”
“王爺的傷有些棘手,也不是不能治好,只是還需要一些時日。”奚言不置可否。
“那便麻煩先生了。”素心起身對他施了一禮。
然後二人相顧無言,氣氛有些尴尬,素心心想這小先生好高冷,拒人于千裏之外,想必是世外高人,尋常人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啊我是不是把天聊死了,應該說點什麽,好尴尬,我要不要離開,要尋個什麽理由離開,這姑娘一定覺得我很無禮,要是湛雲漪在這裏就好了。奚言臉色不變,手指卻緊緊抓住衣角。
這時,對岸傳來一陣歌聲,婉轉如莺啼,歌聲甜美的如同浸了蜜糖一般,讓人聽着心中也不自覺變的甜蜜。
這聲音好耳熟,是那天秋宜然身邊的歌女。
“靡靡之音。”素心有些不屑地評價道。
原來這是靡靡之音,可是我覺得還挺好聽的,奚言在心裏默默反駁。
“我給先生彈一曲吧,就當是報答您醫治王爺的恩情。”素心調了調琴弦。
“好。”奚言點頭。
素心十指纖細而柔軟,輕撫琴弦,琴聲悠揚,如高山流水,讓人心曠神怡,奚言只覺得內心寧靜,亂七八糟的雜念也一掃而光。
這曲子真好,奚言突然覺得很困,眼皮越來越沉。
湛雲漪找不見奚言就在王府中到處轉悠,竟轉到一處隐秘的院落,一個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走了進去,湛雲漪挑眉,□□跳進去,一把鉗住那人的肩膀,又順手卸了他兩條胳膊。
“啊!”那人痛呼,完全沒防備,就被湛雲漪偷襲成功,竟是葉聞笛,“是、是你!”葉聞笛一見湛雲漪的臉仿佛見了鬼,這兩個人毀了他的藥盧,還把他制藥的地下室給炸了,氣的發抖。
“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見面了。”湛雲漪擡腳惡狠狠地踩住他脫臼的胳膊。
葉聞笛疼的冷汗直冒,“你現在不要殺我,等我治好我的病人,你再來殺我。”
湛雲漪收回了腳,“哦?沒想到你還是個好大夫,那就先放過你吧。”
見他殺意褪去,葉聞笛長出一口氣。
“你怎麽會在軒王府?”
他顯然不太想說,湛雲漪審犯人審慣了,順手把葉聞笛左手接了回去,又咔吧一聲扯了下來,“這回該說了吧。”
葉聞笛疼的臉都扭曲了,“好好,我說,是軒王讓我給他治腿!”
“啊那真不巧,軒王已經被我家先生治好了,現在活蹦亂跳,你可以死得瞑目了。”湛雲漪冷笑,手中白露刀出鞘。
“什麽?軒王他雙腿腿骨都粉碎了,怎麽可能這麽快治好!他怎麽治的?不行,我得去……”葉聞笛一時激動竟忘了疼,撐着身子就想起來。
“你要去哪裏?”湛雲漪聲音陰恻恻的,聽的葉聞笛一哆嗦,“你若是再敢打他的主意,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不敢了。”葉聞笛咬牙切齒。
仿佛看出他不甘心,湛雲漪又踩住他的胳膊,葉聞笛疼的抽搐,“抱歉,職業病了,我建議你有什麽都交代出來,省的再受苦。”湛雲漪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奚言在琴聲中漸漸閉上眼睛,沉沉睡去,素心放下琴,走到他面前靜靜注視着他,他眼底暗青,好像很久都沒好好休息,睫毛好長,向上微微翻卷,有點可愛,素心忍不住想伸手觸碰。
但卻別另一只手死死掐住手腕,素心驚呼,眼前黑衣男子容貌俊美,但一雙墨綠的眸子殺氣騰騰,就像狼的眼睛。
奚言一下子驚醒,看見眼前湛雲漪正死死抓着素心的手不放,額他在調戲素心姑娘嗎?
“湛雲漪你……”奚言剛想問他,湛雲漪冷哼一聲放開了素心,素心連忙退後,手腕一圈烏青,不敢出聲。
湛雲漪看向奚言,殺意褪去,換上一副笑容,“你真是的,聽姑娘彈琴都能睡着。”
被他一說,奚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抱歉素心姑娘,剛剛不知怎麽就睡着了。”
素心連忙擺手,“不不,這曲子本來就是安神的,您這樣很正常,我看您臉色不太好,就彈了這曲子讓您休息一下。”
奚言确實覺得精神好多了,“那多謝姑娘。”
“素心姐姐,我找了你好久!”黃莺般的女孩子撲到素心懷裏,“哎你們不是那天的術師?”染月驚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