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染月,不得無禮。”素心把她從身上扒拉下來。
“沒關系,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湛雲漪向她笑了笑。
啊他又對我笑了,染月臉頰緋紅。
“你還真是對人毫不設防。”回到房間湛雲漪用昆音特語抱怨道,“對方是敵是友都不知道,你還真心大。”
奚言垂下頭有些心虛,他确實對人不設防,并不是出于信任,而是不在乎,反正自己又不會怎樣,就懶得費心防備別人。
“我剛剛在王府裏見到葉聞笛了。”湛雲漪不再數落他。
“誰?”奚言猛然擡頭。
“他就是那個歸元聖手,秋宜然暗中請他來看病,”湛雲漪敲敲桌子,“還有,秋宜然拜托他調查三年前王妃的死因。”
奚言眉頭緊鎖,看來秋宜然并不簡單,還需要見上一面。
少君府,秋景同收到一封密信,他臉色陰沉,那個術師在王府成為了座上賓,但軒王的傷勢也沒有變化,他究竟是真的傷重,還是從一開始就在僞裝,讓自己以為他真的受了重傷,看來還需要再試探一下。
對于這個性情溫和的王叔,秋景同是充滿怨恨的,從他十五歲被封為少君開始,他就從父君那裏知道了知者的預言,他的王叔會刺殺他,事情敗露後被他活刮,之後就會繼承王位。一開始,他對這個可怕的預言感到恐慌,他害怕被叔叔背叛,也不願手刃血親,每天都是心驚膽戰。然而随着時間流逝,他的王叔待他日漸親厚,他每天都在想王叔為什麽還不動手,他都已經準備好了反擊,這一等竟是二十年。
如今再看到秋宜然那張溫和的臉,秋景同只覺得一陣作嘔,裝什麽君子,不過是假象而已。再也等不及的少君甚至做了許多事逼他,可他卻依然不為所動,秋景同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
幾天後,奚言和湛雲漪終于見到了秋宜然,他的精神已經恢複,也能正常行走了。
“二位今天來有什麽事嗎?”秋宜然問道。
“我們來看看王爺身體恢複得如何,如今看來已是大好。”湛雲漪雖然臉上和顏悅色,但心中卻十分反感這個害的小言那麽疼的家夥。
“聽說王爺在調查王妃的死因?”一直沉默的奚言突然開口。
秋宜然一驚,“你說什麽?”
“我和歸元聖手是故交,他都告訴我了。”奚言臉不紅心不跳地把葉聞笛賣了。
秋宜然皺眉,這個歸元聖手還真不靠譜,說好的暗中進行呢。
“我知道害死你妻子的人是誰。”奚言看着秋宜然震驚的神色,繼續說:“不過我想王爺是個聰明人,已經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只是苦于沒有證據,或者說你不願意相信……秋景同,對嗎?”
秋宜然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發青,攥住雙拳,心中各種情緒炸開,“你是究竟何人?”
“我們自然是來幫你的。”湛雲漪皮笑肉不笑。
奚言兩指抵住太陽穴,“一會少君府會送來請柬,邀請你參加七天後的圍獵,原本你的腿傷是治不好的,又難以推脫,結果受到羞辱,新仇舊恨積怨已久,所以你就計劃刺殺秋景同,結果事情敗露,你被少君千刀萬剮。”
他聽了臉色慘白,“我不信。”自己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凄慘的下場,太過荒謬,讓他難以接受。
“這些都是知者的預言,相信秋景同也知道這些才對你步步緊逼。”奚言放下手,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不……”秋宜然剛要反駁,傳來了敲門聲,他的親信送來了一封少君府的請柬,湛雲漪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秋宜然雙手發抖,他拆開請柬,是秋景同邀請他參加七天後的圍獵,君上知道他腿傷未愈,不想看他消沉下去,就讓他順便出來散心,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如何?”奚言似笑非笑。
“和你說的一樣,”秋宜然苦笑,“但是我還是要去,既然是知者的預言,那必然會應驗,躲不過的。”
“若是我可以幫你呢?”奚言灰色的雙眼有了些神采。
“不可能的,預言是不會改變的。”
“我可以改變!你的腿不就是我治好的嗎?請你相信我。”他語氣堅定而真誠。
秋宜然不自覺點頭,這小先生看着年紀不大,卻意外地讓人信服。
“既然你要去,我就和你一起,我會護你周全。”
琴音
“我發現你每次忽悠他們都是這個套路。”從軒王房裏出來,湛雲漪打趣道,“先是說明問題的嚴重性,恐吓他們不日便有血光之災,只有我能救你,天橋底下算命先生都是你這樣。”
……奚言臉色一黑,真的這樣嗎,他咬了咬牙,“那下次我換個方法。”
湛雲漪忍着笑,心說你還是保持原樣吧,別瞎折騰了,“說起來你的這些預言都是些牽動一國命脈的大事嗎?”
“唔也不是,預言都是随機的,有好有壞,或許是國家命脈,或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奚言向他解釋道,比如某國國君某年某月失手打碎了茶杯,貴妃養的貓生了幾只小貓崽。
聽了奚言的話,湛雲漪若有所思,“可是據我所知,五千多年前的後宛時代,各國收到的都是極差的預言,導致的紛争延續了上百年,他們不會這麽倒黴吧。”
奚言神色複雜,“那個時候我瘋得厲害,見不得別人好,故意挑了最壞的預言……”雖然預言是注定的,那個時代的禍亂無可避免,但是他刻意選擇的最可怕的預言将災禍展現給世人,就像一把時刻懸在頭頂的利刃,盡管知道利刃會落下來,卻不知道何時就會大禍臨頭,那個時候世人終日處在恐慌之中。
見他神情低落,湛雲漪沒再問,只是安慰般的揉了揉他的腦袋。
奚言氣的拍掉他的手,心說摸頭會長不高的!
“還有一件事,我想查清楚王妃的死因,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瘋掉?”奚言是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巧合,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湛雲漪思索一會,“這事我們不如問問葉聞笛,看看他查的如何。”
葉聞笛坐在湛雲漪對面,覺得胳膊又開始疼了起來,雖然他還是不會放棄研究長生藥,但是招惹到這麽個遲早會走火入魔的災星,葉聞笛頭疼的厲害。
“歸元聖手取了我這麽多血,可是研究出什麽來了?”奚言撐着下巴一臉笑意。
“沒什麽進展。”葉聞笛覺得湛雲漪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似乎他非常不爽知者大人和自己講話。
“那就對了,當年我救你用的是靈夷山神樹的果實,五百年才結一顆,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葉聞笛沉默了,原來是這樣嗎……但是他眼睛又亮了起來,雖然看似不可行,但總算又有了一絲線索,原來是神樹的果實嗎?
“你就別再打他的主意了,”湛雲漪冷笑,“我們叫你來是想問問軒王妃的死因。”
“軒王妃?”葉聞笛皺眉,“毫無頭緒,軒王妃據說是得了失心瘋,自缢而亡,我沒見到她的屍體,不能判斷她是否是被人害了,使人發瘋也有許多方法,我曾問過軒王,但他那時候恰好外出巡視,對王妃的情況也不甚了解。”
湛雲漪想了想,“或許我們可以問問王府裏的舊人,我去問一定能問出來。”
葉聞笛一哆嗦,他不會又要對人嚴刑逼供吧?
“那我們找誰好呢?”奚言認真考慮着。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個娃娃臉少女推門進來,一進門就看到屋裏三個人直勾勾盯着她看,臉又開始泛紅,這麽多好看的公子盯着我看,怪不好意思的,他們是不是喜歡我,染月又開始胡思亂想。
“啊葉神醫您也在這裏,我奉王爺之命送謝禮給術師大人。”顯然在王爺身邊伺候見過葉聞笛,已經非常熟絡,她紅着臉不敢看湛雲漪,恭恭敬敬将手中放着三千兩銀票的托盤遞到奚言面前。
“哎這就不……”奚言剛要推拒,就被湛雲漪扯了一下。
“不要白不要。”湛雲漪将銀票塞到奚言懷裏,“這是你應得的,對吧染月姑娘。”他擡頭朝染月笑了笑。
染月被他這一笑弄得神魂颠倒,帥哥怎麽收銀子都這麽好看,“對對,這是王爺一片心意,先生您就收下吧。”
奚言沒法子只能收下,說起來這還是自己賺的第一筆錢。
“染月姑娘來得正好,我們正讨論王爺的病情,你是王爺身邊的人,給我們說說王爺的情況吧。”葉聞笛突然說道。
染月一喜,順勢坐下來,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多待會,葉神醫果然深知我心,“那你們可找對人了,我來府中十二年,沒人比我更了解王爺了。”
“哦?那請姑娘講講吧。”湛雲漪給她倒了杯茶。
染月受寵若驚,“多虧了先生,王爺現在已經大好了,唉王爺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遭遇不幸,只是和少君出游,就遇到刺客被傷成這樣。”
“他和少君關系很好嗎?”
“那是自然,少君可以說是王爺看着長大的,兩人親如父子,王爺受傷這段時間,少君也常常來探望,”染月說着說着眼眶一紅,“王爺性子這麽溫和,自從王妃過世之後,整個人都郁郁寡歡,我真擔心他出什麽事。”
奚言見她越說越激動,心中微嘆,這姑娘如此單純,竟沒看出來秋宜然和秋景同之間的矛盾,“姑娘說的王妃過世是怎麽回事?”
染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被套了話,或者說完全不用套話,她自己都會不自覺說出來,“王妃她也是個苦命人,突然就發了瘋,本來和善的一個人有一天拿了刀到處砍人,就像惡鬼,最後在後院上了吊,王爺出巡回來只見到一具屍體,請了許多大夫和仵作都瞧不出來。”
湛雲漪若有所思,“王妃發瘋之前有什麽異常嗎?”
染月思索一陣,“沒有啊,王妃一直和平常一樣,還和素心姐姐一起編琴譜給王爺做賀禮,王妃去世,素心姐姐傷心了好久,将那琴譜在墳前燒了再也沒彈過。”
呵素心,湛雲漪冷笑,“染月姑娘還記得那支曲子嗎?”
“唔,我想想啊,”染月冥思苦想,輕輕哼起記憶中的調子,聲音甜美讓人不自覺心情也變好了,“大概是這個調子,我也就聽過兩三次。”
湛雲漪和葉聞笛聽了之後都皺了皺眉,覺得這曲子有蹊跷。
“姑娘的曲子唱的不錯,比起繁城紅雨坊的黎清姑娘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湛雲漪發自內心地誇道。
黎清這個名字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奚言默默翻了個白眼。
“哎呀這我可擔不起。”染月連忙擺手,心裏卻開始尖叫,啊啊啊!他誇我了,他誇我唱歌好聽!他是不是喜歡我了!我明天就去找王爺給我指婚。
唉,這就是懷春的少女嗎,奚言看着眼底發光的染月輕笑出聲。
“你笑什麽?”湛雲漪問。
“沒什麽。”奚言立刻收斂了笑容。
染月回過神,突然看向奚言,有些扭捏,“先生,那天我看到您治王爺,真的好神奇,您能教教我嗎?”
奚言一愣,随即搖頭,“你真想學這個?”
“嗯!”染月用力點頭,“學了之後要是王爺或者素心姐姐有什麽病,我自己就能治好啦。”
奚言皺眉,“恐怕不行,你這樣的孩子不适合學這樣兇險的法術。”
“說的你好像年紀很大似的,你也還是個孩子吧,老實告訴我你今年多少歲?”染月有些不服氣,語氣也咄咄逼人。
湛雲漪和葉聞笛憋着笑,任由奚言被一個小姑娘逼問,其實他們還挺想知道奚言到少歲了。
啊好頭疼,這姑娘怎麽這麽難應付,我今年多少歲來着,這我怎麽記得,想了一會他才低聲說:“十七。”
“什麽嘛,比我還小一歲,你還得叫我一聲姐姐呢,你一定是不願意教我”染月扁扁嘴。
奚言扶額,湛雲漪連忙打圓場,“他這是術法,有很大副作用,用多了會老的快。”
“啊真的嗎,那我不學了。”
湛雲漪笑笑,“我看你還不如找葉神醫學點醫術。”
染月聞言轉頭眼巴巴看向葉聞笛,葉聞笛一口茶嗆住,“我可不收徒弟。”
好不容易把染月打發走,三個人都松了口氣。
“小言你真的十七歲嗎?”湛雲漪憋了半天問道。
“假的。”奚言揉了揉眉心,你們真的好煩人,我多少歲根本不是重點好嗎,怎麽總是關注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染月提到的曲譜是有什麽問題嗎?”
“這曲譜有古怪,看似尋常,其實裏面暗藏了許多不和諧的音,連在一起長久下去就會亂人心緒,引人發瘋。”湛雲漪解釋道,他似乎對這曲子非常熟悉,染月心思太過單純,連這殺人魔音都能唱成甜膩膩的情歌。
“沒錯,這曲譜應該是來自涼川東邊的涼洲島,也就是傳說中的鬼島,據說鬼島中人擅長迷魂之術,我曾想去探查,但是遍尋不到入島的方法。”葉聞笛神色凝重,“看來這素心姑娘并不簡單。”
鬼島,沒聽說過的地方,但是湛雲漪對那裏很是了解,或許是走過許多的地方把,他還真是見多識廣,奚言沉思,不過得想個法子查查那個素心。
圍獵
很快便到了七日之約,由于圍獵時荊越國主也會到場,所以這裏除了禁軍,任何人不得攜帶兵器或者侍衛。所以只能由奚言陪同坐着輪椅僞裝的秋宜然入場。
這次來的都是各方要員,奚言在一旁看向秋景同,之間他臉色陰郁,似乎心事重重,在謀劃着什麽。
“王叔腿可好些了?”秋景同關切的問道。
秋宜然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腿,神情低落,“怕是沒這麽容易好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當年軒王那一手百步穿楊着實令人驚豔,可惜啊再也見不到了。”旁邊的一個公子陰陽怪氣地感嘆道。
秋景同臉色不虞,“別亂說,王叔只要你的腿能好起來,能不能射箭無所謂。”他假惺惺地安慰着。
秋宜然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默不作聲,不遠處的君上也沉默着看着這一切。
“唉也對,反正少君大人也會照顧王爺,不過啊王爺你這是真的不能射箭了嗎?要不試試。”
“試什麽試,王爺這樣怕是弓都拿不動。”
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讓奚言十分不快,少君就這麽着急繼承王位。
“王爺的傷很快就能治好,不勞各位費心,”奚言冷冷地說道,他的聲音不高,卻足以引人注意,從骨子裏就有的高傲,讓他仿佛在屈尊跟蝼蟻對話,衆人頓時覺得被洞悉靈魂一般不寒而栗。“若是諸位想看射箭,不如就由我代勞。”
衆人反應過來,這個一直站在王爺身側的只是一個清瘦少年,眼睛似乎還有點毛病,又倍感輕蔑“你又是何人?”
“一介術士而已。”奚言冷笑。
“他确實是給我治病的術師,既然大家想看,那就讓他試試吧。”秋宜然說道,先生這麽自信相比不會出什麽問題,可是他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能拉開弓嗎。
奚言取了一把弓,彎弓搭箭,他的姿勢并不是世家公子哥們為了好看而修習的箭道,而是更加類似于馬背上游牧民族的射箭姿勢,穩準而狠辣一擊斃命。周圍的人則都抱着一種看笑話的神情。
奚言全神貫注,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灰色的雙眸瞬間恢複了神采,遠處樹下有一只鹿正低頭吃草,絲毫沒意識到危機的來臨。他繃緊了弦,瞄準前方,箭離弦而去,卻嗖的一聲死死釘在樹上,那只鹿受到了驚吓逃跑了。
衆人發出一陣噓聲,看來這小子只是在說大話,奚言卻神情不變。
“不對,你們看看那支箭。”秋宜然突然說道,原來那支箭穿透了一片落葉,将落葉釘在了樹上,他瞄準的并不是鹿,而是一片落葉。這小先生的箭術并不在他之下,甚至遠遠超過他。
“如何?”奚言放下手中的弓,神情倨傲,只是手指微微發抖,眼中的神采逐漸散去,又變得死氣沉沉。
衆人被他的箭術折服,啞口無言。
圍獵結束,衆人散去,奚言突然叫住秋景同,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既然少君大人想要繼位,為什麽不去找遲遲不肯傳位于你的君上呢?”
“你!”秋景同剛要怒斥他大逆不道,他卻已經翩然離去。
圍獵終于結束,索性沒再出什麽大事,奚言和秋宜然回到王府,湛雲漪不知從何處跳出來,“你們可算回來了。”
“你去哪裏了”奚言皺眉。
湛雲漪拍了拍袖口,“我當然去獵場保護你們了,收拾了十幾個殺手,看來秋景同鐵了心要至你于死地。還有,建議王爺好好留意素心姑娘,今天她可忙得很。”
秋宜然臉色慘白。
奚言回到房間,“你一直在獵場?”
“那是當然,還好我去了,不然就看不到小言射箭的英姿。”湛雲漪回想當時的場景,好像奚言拿起弓箭就變成了另一個人,那才應該是奚言原本的模樣,而不是現在被漫長歲月磋磨的心如槁木一般,湛雲漪有些心疼。
“有什麽好看的。”奚言耳根有些發紅。
湛雲漪此時卻拉過奚言的手,皺眉看着他手心被箭簇劃傷的一道深深的傷口,要不寫信拜托千江家打一副護手來吧,
“少君,我們安排的刺客都被人割了喉一擊斃命,動手的是頂尖高手。”
秋景同聽着手下的彙報,惡狠狠地摔了杯子,這個秋宜然!這時他突然想起那個術師的話,既然如此,只能從父君那裏入手了。
夜深了,秋宜然正要休息,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這麽晚了會是誰?他皺眉。
“王爺,是我。”門外傳來了素心的聲音。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秋宜然想起湛雲漪警告他的話。
“我今天整理琴譜的時候,發現了王妃當年留下的遺物,是她想要送給您的琴譜。”
王妃?秋宜然心中一震,搖着輪椅去開了門,素心抱着一把琴,一襲白衣面容帶着一絲憂郁。
她進了房間,将譜子遞給秋宜然,“當年王妃她偶然尋得了一張曲譜,她就每日沉迷于這曲譜,又重新修改,想要送給您作生辰禮物,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素心眼眶微微濕潤。
秋宜然看着手中的曲譜,手指微微發抖,這上面的批注确實是王妃的筆跡,竟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王爺想聽這首曲子嗎?我可以彈給您聽。”
“好。”秋宜然下意識回道。
素心放下琴,看了一眼秋宜然,臉上沒什麽表情。
秋宜然聽着這哀婉的琴音,心中不斷浮現出過往與妻子一同的場景,對不起啊是我沒保護好你,她冰冷而可怖的面龐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魇,不能就這樣讓她不明不白的走,我還要為她報仇。秋宜然心中無名火起,雙目赤紅,死死盯着自己的腿,秋景同!
咔啦一聲,似乎是瓦片碎裂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雜音打斷了,秋宜然瞬間清醒過來,剛才我這是怎麽了。
素心心中一驚,猛然起身想要離開,然而有人卻猛然踢開窗戶翻進屋中,攔住了素心。
“素心姑娘好琴技。”湛雲漪白露刀出鞘橫在身前,冷冷說道。
素心咬牙,從琴中抽出一把短劍刺向湛雲漪,湛雲漪輕松格擋,将素心逼得連連後退。素心随即撥動琴弦,與平常的清逸悠揚完全不同,這琴聲铮然而帶着殺意。
湛雲漪被這琴聲激得頭疼欲裂,單膝跪地,素心則趁着此時逃了出去。湛雲漪強忍着追了出去,卻讓他逃得無影無蹤,該死!湛雲漪暗罵。
奚言和葉聞笛聞聲而來,王爺的房間一片狼藉。
“讓她跑了。”湛雲漪墨綠的眼中滿是殺意。
“跑就跑了吧,總能抓到的。”奚言安慰道,一旁的葉聞笛看着湛雲漪,欲言又止。
“王爺,這回你可看到素心姑娘的真面目,這琴譜正是害死王妃的東西,她怕是與秋景同一夥,想以此亂你心智。”奚言走到秋宜然面前,見他還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素心她在王府十幾年,竟是為了害我……”秋宜然痛苦地閉上雙眼,回想着秋景同所作所為,剛剛壓下的怒意再次上湧,“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
奚言搖了搖頭,“你殺不了他,預言裏你失敗了。”
“就算失敗,我也要去,我不能因為怕死就這樣退縮,我、我不能……”
奚言笑了笑,“好吧,既然要報仇,就要殺得徹底一點,你殺不了,那我替你複仇。”
秋宜然一臉震驚的看着他,湛雲漪皺了皺眉,“我去殺他吧,別髒了你的手。”
奚言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斬殺雪梵的感覺還殘存于掌心,翻湧的血氣令他有些作嘔,竟心生退意,我害怕了嗎,湛雲漪看穿了我的心思才這麽說的嗎?既然如此,便讓湛雲漪去吧,既然軌道已經被我錯開,相信他一定會成功。
秋景同來到宮中求見荊越國主,但他的父親似乎并不想見他,他在殿外跪了三個時辰才被傳召。
“父君似乎并不想見我。”秋景同立于殿下,神情頗為不滿。
“你來的還不是時候。”荊越國主蒼老的臉上滿是疲憊。
“可是我已經整整二十年了!你還要我再等下去!我等不了了,父君我求求你讓位給我吧。”秋景同一向倨傲的臉上第一次充滿委屈的神色。
荊越國主勃然大怒,“逆子!你是要逼宮嗎!”他厲聲質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麽,知者的預言一定會應驗的,二十年你都等下去了,還差這幾年嗎,你只要安安心心呆在那裏,預言就一定會實現的!”
秋景同神色悲戚,“可是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二十年的等待早已消磨光了年少時的豪情壯志,每天都在數着日子過,寝食難安,就是為了預言到來的那一天,他已經沒有心力了。
荊越國主嘆了口氣,“回去吧,在府裏好好反思,沒我允許不許出來。”
收到了秋景同被關禁閉的消息,素心坐立不安,這不對勁,和預言不一樣,少君大人本應一生順遂,怎麽如今卻屢屢失敗,究竟哪裏出了錯?軒王他為什麽還不開始刺殺?素心心中一陣恐慌。
對了,預言中軒王的腿徹底殘廢了,可是如今卻已經痊愈,難道是那個術師?之前阻攔自己的那個湛雲漪也是他的人,看來一切的問題都出在他身上。素心眉頭緊鎖,看來必須要先除掉他了。
奚言坐在臺階上發着呆,夜涼如水,月光映在他臉上顯得他格外蒼白,讓湛雲漪替我去殺人,是不是太不負責了,就好像我利用了他,不願自己手染鮮血,就将罪業推給他,認為他殺人是理所應當的,我怎麽會這麽想。
不對,我不能讓他去,奚言沒由來的心慌,這是我自己的事,怎麽可以牽扯到他。我得去找他,至少要和他一起才行,奚言猛然醒悟,起身就要去找湛雲漪。
這時有人卻叫住了他,“先生你有看到素心姐姐嗎?”
是染月啊,她還不知道素心的事,奚言有些為難,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素心……她去找秋景同了……”
染月張大嘴巴,“少君大人?!”
奚言不想讓她知道真相而難過,正苦苦思索借口。
“我懂了。”染月一臉嚴肅,奚言頭大,你懂什麽了啊!“素心姐姐藏的也太深了。原來她也喜歡少君大人,為愛出走了,這也太不矜持了!”
……奚言一頭黑線,既然她這樣理解就随她去吧。突然奚言察覺到什麽似的眉頭一皺,一個蒙面黑衣人手執短劍朝他刺去,這雙眼睛是素心,她要殺我,奚言心中念頭閃過,卻沒有躲開或者說出于習慣懶得躲開了。
但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奚言睜大眼睛,竟是染月擋在了他前面,那把劍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髒。
素心沒想到染月會突然撲過來,也沒想到自己親手殺了染月,後退了幾步飛快逃走了。
奚言顧不上追她,抱住染月,按住她的傷口,可是血還在不斷往外流,染月臉色慘白,“我……是不是要死了……”
“是的,”奚言放開了手,不再白費力氣,“為什麽要救我,我不需要你救。”他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将死之人他見得多了,也不差這一個,可是手為什麽會發抖?
“因、因為我說了我是你姐,就要……護着你點啊。”染月咳出血沫,艱難說道,那日的玩笑話,她一直都記着。
奚言心中某處似乎被觸動,眼眶發紅,“你這是愚蠢又毫無意義的行為。”
染月苦笑,“我都快死了,就、就別再否定我啦,唉可惜、我到死都沒嫁出去,真不想死啊……”她說着漸漸帶了一絲哭腔,死死拽住奚言的衣襟。
奚言嘆了口氣,拉住染月的手,在上面畫了個符咒,那是他救人時從來只畫一半的符咒,這次他将完整的符咒都畫了出來——反身咒,奚言默念,他将手覆在染月柔軟的掌心,“你會沒事的。”
染月漸漸斷了氣,奚言只覺得心中絞痛暈厥過去。
深夜,秋景同獨自一人在後花園借酒澆愁,一個修長的人影在逐漸接近他。
“誰在那裏?”秋景同依然保持警惕。
湛雲漪從陰影中走出來,身上散發冰冷的殺氣。
“你是何人?”
湛雲漪冷笑,“少君大人這就把我忘了?我最恨記不住我的人了,也罷你只要記得我是來殺你的人就夠了。”
秋景同神色一凜,“你是秋宜然的殺手?”他靜默了一會,突然爆發瘋狂的笑聲,“太好了!終于來殺我了!我等了這麽多年就是為的今天!”他神色癫狂,已經瘋了。“你快過來殺我啊哈哈哈!”
湛雲漪表示他從來沒聽過這麽奇怪的要求,于是他就真的走了過去,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來人……咳咳快來人……”窒息的感覺讓秋景同清醒了許多,掙紮着喊人。
“不會有人來了。”湛雲漪找了根麻繩套在他脖子上,另一邊吊在旁邊的大槐樹上,一點一點往上拉,秋景同拼命掙紮,脖子咯咯作響,終于不動了,幹淨利落。
湛雲漪拍了拍手,結束了,他轉頭要離開,發現一個抱琴女子發了瘋似的沖過來要和他拼命。
“你、你殺了他!”素心大喊,已經不再是平時溫柔恬靜的樣子。
“顯而易見。”湛雲漪聳聳肩,“既然你們關系這麽好,那我就送你下去陪他吧。”湛雲漪拔出了刀。
“你是鬼島人。”素心死死盯着他。
“你不也是。”湛雲漪不置可否,“鬼島人都得死。”
素心感受到極強的殺意,将手按在琴弦。
心魔
染月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滿天星空,我是死了嗎?原來人死後看到的世界是這樣的。她爬了起來,不對啊,這裏還是王府,難道我沒死?我身上的傷怎麽不見了?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
染月正疑惑着,看到倒在旁邊渾身是血的奚言,吃了一驚,“先生!你怎麽了?快醒醒!”
但是奚言卻毫無反應,染月翻過他的身子,發現他的心口有一道可怖的致命傷,仿佛被人刺了一劍,他臉色灰敗如同死人。染月用顫抖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他死了,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染月心中恐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湛雲漪,染月仿佛看到了救星,“湛公子!你快來救救他!”
湛雲漪剛剛斬殺了素心,身上殺意還未曾褪去,見到眼前的情景神色一黯,他快步上前,看到的是奚言冰冷的屍體,死透了,湛雲漪心中卻是意想不到的平靜,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眼前只是一具屍體而已。
“明明是我被刺,怎麽、怎麽受傷的變成先生……”染月語無倫次。
湛雲漪看向染月,神情可怖,染月下意識後退。
“他救了你,你有什麽重要的,他為什麽要舍命救你?”湛雲漪一步步接近她,刀尖泛着冷光,眼中帶着瘋狂的恨意,“天真的令人作嘔,你說若是我将你殺了,他會是什麽表情呢?”
他瘋了!染月轉身要逃,卻被湛雲漪掐住,刀尖抵住喉嚨,“傷害他的人、妄圖染指他的人都要死。”
染月恐懼的閉上雙眼,眼前這個人好可怕,和前幾日對她溫柔的微笑的真的是一個人嗎?
“湛雲漪,你做什麽!”身後傳來一聲虛弱的呵斥。
湛雲漪聽了,扔下染月,染月雙腳發軟癱坐在地上,他轉過身嘴角微微上翹,“知者大人還舍得醒過來啊。”
“湛雲漪,你……”奚言勉強恢複意識,捂着心口,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他究竟怎麽了?
“我瘋了,如你所見。”湛雲漪墨綠的雙眸冷靜又瘋狂,他抓住奚言,指尖銀光一閃,用白露刀将奚言的雙手死死釘住,奚言甚至來不及結印,就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