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舊倉詭影
一個饅頭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然後,清卉從老太太口裏得知她們都是從位于靖州南邊的蕪縣逃難過來的。蕪縣隸屬于豐臺地界,那裏的軍閥名叫吳昌德,為人暴虐,占領豐臺後一味地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今年夏天,蕪縣鬧了旱災,餓死不少人。吳昌德名義上號召各地鄉紳捐款,暗地裏卻大肆克扣,等撥到蕪縣已經所剩無幾。吳縣的駐軍營長因不滿吳昌德的作為帶着部隊造反,卻被鎮壓,這下吳縣的百姓更是倒了黴,殺的殺,抓的抓,一時間哀鴻遍野。老太太娘家姓李,兒子媳婦在饑荒中都餓死了,她只能帶着孫子跟着其他人逃了出來。
難民們聽說靖州風調雨順,還有個體恤百姓疾苦蕭将軍,就一路跑了來。但一下子湧入那麽多難民,使得清源應接不暇,他們只好聚在這裏暫時栖身,而這裏的救濟站會一天給每個人發一次粥和一個雜合面窩窩頭。
看着天色漸暗,清卉無奈地摸摸兜裏的一枚銅板,靠着牆腳發呆。如今已是九月底,因為靖州靠近北邊,所以當川南還處在夏天的尾巴尖上時,這裏已經進入了秋天。晚風帶着秋天的蕭殺吹來,透過單薄的外衣讓瑟瑟的涼意鑽入每個毛孔。
清卉抱着胳膊搓了兩下,看看身邊的一老一小也是縮頭縮腦的樣子,心裏的嘆息有加重了幾分。
突然,遠處走來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穿着補丁摞着補丁的褂子,手上1卻端着一份熱氣騰騰的面。
他跑到牆腳一堆破布的面前停住,蹲下輕輕喊道:“媽,我今天要到點熱面,您快起來吃!”
那“破布”忽然動了一下,然後傳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随後一個蒼老而虛弱的聲音傳來:“阿郎啊!你吃過了嗎?咳咳……”
“吃過了!”叫阿郎的年輕人扶起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将碗湊到她嘴邊。
“唉!”身邊的李奶奶發出一聲嘆息,說道,“這阿郎可是個孝子!背着他守寡的老娘一路從蕪縣逃出來。因為要照顧生病的娘他不能去打工,只好一路要飯!每次都是讓娘先吃飽了,自己才偷偷蹲在角落裏喝些殘羹!可惜啊,我看她娘的病也……唉……”
清卉聽那婦人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判斷她可能得了肺結核一類的毛病。現今對于這種頑症,西醫的青黴素到是頗有療效。但這種藥別說普通老百姓弄不到,就是弄到也用不起,所以得了肺結核的窮人只有一條路——等死。
清卉心裏沉甸甸的,望着相依的母子腦子裏亂哄哄的。突然一陣大風吹來,吹得那婦人直喊冷,阿朗抱着老娘拍了拍,然後向下定決心似的扶起她娘說:“娘,我們今天去那個舊倉庫過夜!”說着,阿朗就開始收拾東西要走。
邊上的人聽到他們要去舊倉庫過夜似乎都很害怕,其中一個老頭低聲勸導:“阿朗,別去,那裏不幹淨!”
阿朗手下不停,看了老娘一眼說道:“大爺,我娘要是再在這裏過夜就要凍死了!那倉庫好歹有牆有頂!至于什麽不幹淨,我們來了這幾天也沒看有什麽事發生,可見是別人道聽途說!您還真信吶!”那大爺還要說什麽,阿朗已經扶着他娘走了出去。
大家都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着遠去的兩人,仿佛他們不是去倉庫過夜,而是去送死一般。
清卉望着阿朗遠去的方向,心裏有些蠢蠢欲動。邊上的李奶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扯扯清卉的衣袖,湊到她身邊小聲地說道:“姑娘,你可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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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清卉睜大眼睛,眼裏是疑惑的表情。
李奶奶看看四周縮了縮脖子說:“那裏鬧鬼!”
鬧鬼?清卉自己是學醫的當然不信世上有鬼,她淡然地笑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李奶奶見清卉不信連忙又說道:“年輕人,你可別不信那個邪!我們剛來的時候就聽附近的居民說,那倉庫裏以前死過人,後來就時不時會發出一些怪聲音。一次有幾個乞丐晚上住在裏面,第二天幾個年輕力壯的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而其中一個老乞丐卻被吓瘋了,逢人就說有鬼要抓他!”
說到這裏,已經睡了的小牛在李奶奶懷裏動了動,李奶奶連忙輕輕拍了孫子幾下接着說:“然後隔三差五總有一些住在裏面的人失蹤,但因為都是各地來的難民和乞丐,居無定所,所以巡捕房來了幾次查不出什麽就草草了事!自此,再也沒有人敢住在裏面了!”
清卉一邊聽一邊蹙起了眉頭,總覺得李奶奶說的事情挺玄乎,其中不乏好事之人以訛傳訛。但另一方面所有事情都不會空穴來風,那倉庫似乎也透着不少古怪。
清卉一天只吃了一個包子,此刻胃裏空得難受,她按着胃部胡思亂想了一會兒,逐漸思緒飄忽起來,終于沉沉睡去。
早上,清卉被喧鬧的人聲吵醒。李奶奶見她醒來,遞過一個破舊的臉盆,示意她去路旁的一個汲水站梳洗,然後等着領粥和窩窩頭。
清卉就着臉盆裏的水照了照,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楚昊翰給自己易的容:蠟黃的皮膚,粗粗的眉毛、臉頰上還有一塊胎記,真是醜得可以!她沖水盆裏的自己做了個鬼臉,心裏想着如今的面貌到是不會再惹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了!
就着冰冷的井水徹底梳洗一番,清卉到不擔心臉上的妝容會被洗掉,因為楚昊翰告訴她這個得用特殊的藥水才洗得掉。
領了粥和窩窩頭,清卉感覺食欲全無,腦袋暈暈乎乎的痛。希望不會發燒!清卉暗暗祈禱,現在的她窮得連病也生不起。
“死人了!死人了!”突然昨天勸阿朗不要去倉庫的老頭從遠處跑了過來,一臉驚駭的表情。
人們一下子騷動起來,争着問:“秦伯,誰死了?”
“是——是阿朗他娘死在倉庫裏了!”秦伯喘着氣說道,“今天幾個附近的居民路過那裏,看到她娘死在門口,樣子很駭人,就報了案!”
“那阿朗呢?“李奶奶抱着孫子關切地問。
“不知道!從報案到現在就沒發現他的人影!”秦伯搖搖頭說。
“阿朗可是孝子,怎麽會讓她娘一個人死在倉庫裏?”
“是呀!是呀!會不會是那玩樣兒?”
不知誰說了這麽一句,其他人渾身一抖,都閉了嘴,李奶奶看了清卉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說:看,我沒騙你吧!
清卉在一旁仔細聽着,感覺事情似乎很是蹊跷,這時不知誰提議畢竟和阿朗母子相識一場總要,總要去看看。雖然人們心裏對那倉庫有着莫名的恐懼,但大白天的,又是這麽一大群人,所以一轟龍的都去瞧熱鬧了。
清卉擠進去一看,只見阿朗的娘仰面躺在門口,臉色發青,面容扭曲到變形,而突出的眼睛裏滿是驚恐的神色,仿佛在臨死前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一只枯瘦的手緊緊抓着胸口的衣服,手上的青筋爆起顯然死前用了十足的力道,好像要把心口的什麽東西拽出來似的。
清卉不顧邊上人奇怪而畏懼的眼神,慢慢走近屍體,蹲下細瞧,,而鼻子裏卻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那香氣很淡,一下子就飄散開去。
清卉并沒太在意,直接去看屍體。雖然她沒有學過法醫學,但是對一般的死亡原因還是能夠判斷。清卉發現從表面上看,屍體上似乎沒有外傷的痕跡,膚色也比較正常,基本可以排除暴力致死和中毒的可能。再看阿朗娘死時的姿勢和表情,死亡原因可能受到驚吓突發心肌梗死,但具體的還要看解剖的結果。
但是一個身無分文的難民,會有什麽樣的人要殺她呢?而她的兒子又去了哪裏?
“走開!走開!這裏要封鎖!”清卉正想着,人群外突然傳來幾聲吆喝聲。人們自動地分到兩邊,露出外面幾個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來。
清卉也跟着退到了一邊,那幾個警察将現場封鎖後,又等了一會兒,才見一輛破舊的灰色小車搖搖晃晃地開了過來,吱嘎一聲停在倉庫門口,然後從上面走下一個頂着亂蓬蓬頭發的年輕人。
只見那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一件皺巴巴的西裝,長得到是劍眉朗目,可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吊兒郎當的氣息。他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角,巡捕中領頭的那個立刻笑着迎上去給他點煙。
那青年吸了一口,勾着眼角問道:“陳六,這回又怎麽啦?”
陳六忙點頭哈腰地說道;“郭探長,這不又死人了!這已經是這個月死的第三個了,不然也不會勞您大駕!”
“嗯!”郭探長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朝着屍體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問,“法醫呢?怎麽還不到?”
“那個……那個……您還不知道嗎?周法醫一向很忙的!” 陳六擦了擦臉上的汗回答道。
郭探長斜睨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清卉看着那探長從陳六手裏接過手套帶上,蹲下身去檢查屍體,就在他俯下身去的那一剎那,她看見了對方眼裏的精光以及瞬間變得嚴肅的表情。
有趣!看來這個郭探長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玩世不恭呢!清卉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郭探長熟練地檢查屍體的手法,心裏暗暗思忖。
檢查完屍體,郭探長又在倉庫裏和倉庫四周走了一圈,朝陳六吩咐道:“讓兄弟們把這裏封鎖并徹底搜查,不要遺漏任何可疑的物品!周圍的人最好都做一下筆錄!”陳六雞啄米似的點頭答應,而郭探長幹練的作風讓他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唉,這個郭探長也正是可惜了!”忽然清卉後面的一個男人嘆息了一聲。
“怎麽你認識他?”邊上的人立刻問道。
那男人頓了頓小聲說:“你不知道嗎?這個就是靖州大名鼎鼎的神探郭旭!”
“什麽?他就是郭旭!”邊上的人一聽到名字立刻叫了起來,但忙上意識到什麽立刻壓低了聲音問,“他怎麽來這這個窮地方了?”
這個郭旭看來在靖州真的來頭不小呢!清卉也被吊起了好奇心,便凝神聽着。
只聽前面的那人得意的說道:“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吧!我嬸子的表哥的妹妹的二姨的侄女的丈夫在總警察廳當差,有內部消息!這個郭旭那可真是斷案奇才,剛出道就屢破奇案,破格提拔為探長!為此,還得到了蕭大帥的嘉獎!可是也算他倒黴,前端日子不知怎麽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上個月才被發配到我們這裏!你看,現在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呀!”
随着人們一聲惋惜,清卉總算了解了郭探長的來龍去脈!
這時,郭旭似乎急着要走,而身後的陳六忙追問道:“郭探長,這件案子?”
郭旭掏出汽車鑰匙說道:“讓周法醫出份解剖報告給我!我現在要趕去靖州,等後天回來再處理!”
清卉對其他都不在意,只是聽到靖州兩個字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腿已經自發自動地向着郭旭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