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喜歡喝苦的藥,但是良藥苦口利于病。小時候媽媽逼着我喝苦藥,我拼命拒絕的場面被阿徹看到過。
從那以後,每次喝了很苦的藥,阿徹都會偷偷給我弄一些我最愛吃的蜜糖給我解嘴巴裏的酸苦。
到了再後來,阿徹長大了,認識的人多了,我喝的藥他全都給想方設法換成了甜的。
我一口喝盡,讓阿香把阿徹叫進來。
阿徹聽話地進了屋。
阿徹進來的時候,我正懶懶洋洋地靠在床頭,睡袍也很松散地垂落在胸前,因為沒什麽力氣,衣服的地質又十分絲滑,胸前的衣襟有一塊散開,露出些許白色的肌膚。
我看到阿徹走到我身邊,看清楚我的模樣,臉有些不自在。
他別過去頭,不再那麽冷漠,而是輕輕咳了一下嗓子,
“大小姐,您找我有何時?”
我擡起手對他一揮,
“過來。”
阿徹不明白我想要做什麽,但是只是停頓了半秒鐘,便眼眸擴散了焦點地俯身面對我。
我看到他瞳孔中正在躲閃的視線,靠近的臉龐,
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阿徹的右臉出現了一道鮮紅的指印,我留了小指甲,尖部刮到了他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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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着頭,什麽都沒說,只是沉默了一小片刻,低頭跪在了床邊。
我撐着身子坐起來,将長發攬在胸前,垂眸望着他。
“你知道我為什麽打你嗎?”
阿徹點點頭,沒看我。
我伸出手,牽着他的下巴,讓他擡起來。
阿徹的眸子裏帶着一點點委屈,依舊陰沉。
“李策不是你能動手的人。”我的拇指壓在他有些幹裂的雙唇上,摩擦了兩下,
“你難道沒看出他後面說‘槍是沙彈槍‘,是在笑話我嗎?”
“笑我不自量力。”
“那些槍都是名副其實的槍,今天這些槍要是真的走了火,子彈射出,你又該怎麽辦!”
阿徹咬了一下牙,“我能對付得了,大小姐,我定會保護您的周全!”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我冷笑一聲,将他推到在地,躺回床上,
“算了吧,李策能在法治社會下還敢光明正大用真槍實彈來威脅我,以他那一支的勢力,還做不到這一個層次。”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背後都是有整個李家作為支撐的。如果當時我沒有呵斥住你,讓你跟他們開了火。阿徹,你真以為就憑你的那身本事就可以讓我們活下來嗎?”
阿徹沉默不語。
我喝了藥,又有些困,拉上被子遮住腦袋,
“你出去吧,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不要什麽事都如此沖動。現在李氏主家這一支,就剩下了我這個外姓未亡人,眼下又出來一個李業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外面那幾支對我手上的那些股份虎視眈眈,這個股份我不可能讓步。馬上就會有一場血雨腥風即将掀起,我希望你不要再擅自做出像今天這般沖動的舉動來。”
阿徹從地上站起身,做工精良的風衣摩擦出微弱的沙沙聲。
我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轉動了一下胳膊,在被子裏反轉過身。
睜開眼睛,就看到阿徹仍舊站在我的床邊,筆挺地望着我。
我皺了一下眉頭,輕聲呵責他,
“怎麽還站在這兒?還不快出去!”
阿徹的眸子很深邃地看了我,眼底閃動着一些我看不太明白的光芒。
他站在臺燈光被床頭的裝飾物遮住的陰影中,外廓有些模糊,伸出手扯了扯領子前的領帶。
突然低聲沙啞地問我,
“大小姐,您真的很想要李業留給你的李氏集團的股份嗎?”
“那是自然。”我閉上眼,又把身子翻到背對着他的對面,聲音裏全是不耐煩,“你是知道原因的。”
“為了……李先生麽?”
“……不是。”我蒙着被子,聲音有些悶,但是回答的卻十分幹脆。
阿徹不再說話。
半晌,他離開了我的卧室。
世界再次陷入了寧靜與黑暗,窗外有淡淡的雨聲。
清明時節。
傳說古人在清明的時候,并不是很清楚清明具體是哪一天,只是會在天空下很多很多的雨的那段時間,找一天,去祭奠已經逝去的人。
李業的葬禮已經把清明要做的一切都給做完。
今天又是一個連綿細雨的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陣陣冷飕飕的小風。
過去的七天裏,我經歷了來自李家其他分支的各式各樣的刻意針對,李業的二叔三叔四叔五叔,還有他們的孩子,輪番上陣,用了軟的硬的激烈的磨人的對策,一個個來到我居住的別墅裏,對我施壓。
目的統統只有一個:讓我把李業留下來的股份交出來。
我好奇地對他們說,這份遺産不是也沒有完全确定了受益人是我嗎?李業不是還找到了一個私生子嗎?你們不都讓李策來跟我坦白,那個私生子獲益的概率可能更高嗎?
我明明都沒有被确定立為那百分之三十股份的受益人,為什麽還要讓我來簽字放棄?
每一個人都說我愚昧,婦人思想,不懂得以家族大局為重。我更奇怪了,搖着頭讓身邊的保镖将這些人都給打發走。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很順利地被“請”出李氏公館的,實際上大多數的特別是老一輩的分支家主們,他們頑固執着,不逼我簽上名字他們不罷休。
這些人,都會被阿徹給想方設法硬清理出去。
他們罵阿徹是我的走狗,罵我一個寡婦在丈夫死後如此嚣張跋扈,
罵我養小白臉,來對付夫家的人!
這些話我不愛聽,所以阿徹把他們清出去後,我就直接回房間。
看書。
阿徹最近很忙,見到他的時候總是風塵仆仆,他一向在我面前都是衣冠楚楚,整齊禁欲。但這些日子他的風衣紐扣只扣了一個扣子,額前的碎劉海輕微被吹散。
倒顯得有些小時候那種血性了。
我手裏關于李業死後所有的事情,都全權交給了阿徹來打理,這麽些年過去,阿徹在我身邊的地位已經早就不是那個保護安全的小保镖那麽簡單,他很安分,李業對他也沒什麽成見,我又不是個懂商業的主,這些活,就一并丢給了阿徹。
阿徹辦事向來很完美,外面有很多不知情的人都猜測李業是不是把他當作半個兒子來□□。
我不太喜歡聽這類的話,甚至比有人罵阿徹是我的走狗還不喜歡。阿徹明明只屬于我一個人,他的命運該如何只能由我來決定,跟他李業又有何幹系?
李業只是我的丈夫,并不是我的所有的東西,也都是他的。
我坐在花園裏的玻璃房花室裏看書,書一頁一頁翻過,阿徹站在我身後。今天他難得沒有出去忙事情,我讓他陪我下樓走一走。
一到陰雨天,我的膝蓋就會泛酸疼,十幾歲的時候叛逆,不知道冬天要保護關節,算是落下了病根。
關節不好的人,陰雨天更是不應該出來淋雨。前些年李業活着的時候,或者我父親臨死前的兩年,我都有在好好注意。
可今天,我突然就想出來走走。這段時間,我愈發地喜歡泡在淅淅瀝瀝的雨天。
玻璃房內養了很多很多的彼岸花,這些象征的地獄的死亡之花,在很多人的眼裏都是那麽的不吉利,就連李業也都十分不滿。
但我忤逆了李業,我讓阿徹給我找了很多很多彼岸花的種子,然後偷偷種在了花房。花種子從土壤裏冒出來的時候,李業已經虛弱到無法下床。
彼岸花被阿徹照顧的很好,我沒有時間去打理它們,它們卻在茁壯生長。
“阿徹。”我合上書,站起身,攏了攏裙擺,踏過一片殷紅的落花碎片,
盯着窗外從嫩綠色枝頭打落下來的濕漉漉的雨滴,安靜地開口,
“我們出去走走吧。”
阿徹一直都知道我的膝蓋不好,他臉上浮現出不同意的神色。但他奈何不了我,我擦過他的肩膀,将披在肩膀上的大衣脫下來還給他,只身推開了玻璃房的精致玻璃門。
外面的雨又有些變大。
我擡頭,伸出手在玻璃房外,接住一顆雨滴。
刺啦——
身後傳來一聲雨傘展開的聲音。
我回頭,看到阿徹打開了手中的雨傘,
并将風衣再次披到我的肩膀上。
“我陪你。”阿徹有些生氣地說。
我笑了笑,轉身,将風衣攏好,踏入雨中。
鵝卵石鋪好的小路通往李氏公關大花園的深幽處,現在是四月,新的生命正在盎然生長,道路兩旁全都是嫩綠色的蔥蔥枝柳。
但還是有很多新生的花瓣,被這連續好些時日的雨水沖刷掉,凋零在路邊的泥土中。
我停在了一棵已經凋落的只剩下星星點點花瓣的櫻花樹下,望着枝條上孤零零的幾多小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