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十分鐘前，顧添安并不知道浴室正在發生什麽。他将袖子一折一折地卷起來，細致地捋平每一處褶皺。

這棟別墅的廚房裝修的很好，鍋碗瓢盆，油鹽醬醋，一應俱全，全都是照搬自己住的地方的牌子與配置。雖然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周，飛機與船無法抵達，導致食材樣式急速下降。但由于助理的空間管理，冰箱裏還是剩餘了不少蔬菜水果和肉類。

魚的話，光前幾天天氣還算好的時候，顧添安自己釣的都夠自己餓不死了。

所以現在顧添安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人魚吃什麽。

首先，魚類是肯定可以吃的，那麽她平時是熟食還是生食？她的身體能夠接受蔬菜嗎？有什麽過敏需要戒備的嗎？語言不通，導致這些也無法進行交流，顧添安雙手環胸，思考了一會，還是打開了竈。

滋滋冒油的聲音激化着肉類的香氣，空氣彌漫了淺淡的香料味。另一側的鍋中翻滾着白色的米，中間夾雜着一些魚肉和蔬菜，沒有放什麽調料，鮮味卻已經撲鼻而來，帶着植物滾燙的清甜。

顧添安在案板前，垂頭，手拿着刀，一點一點地片着魚肉，神情嚴肅而認真，像是手中拿着的不是龍國大菜刀，而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就連身上的灰色浴袍看起來都帶了股白大褂的神聖。

既然不知道對方的需求，那麽就将所有情況考慮在內，準備多個方案，任人挑選。

将刺身整齊地擺放在盤子中，顧添安放在一旁的小推車上面，轉身關火，将煎的金黃的魚肉也盛出來，還放了一片綠葉點綴。粥也已經熬得差不多，散發着熱氣，粘稠而香甜。

再洗了一些水果，擺了個果盤，推着送餐車就送了去，甚至餐具都準備了五六種。

誰料推開門就是這幅景象。

清漣輕輕打了個噴嚏，頰側亂毛顫動，鼻尖白色軟乎乎的一坨。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很無辜卻很開心的樣子，水靈靈的大眼睛彎了些弧度。

顧添安嘆了口氣，将送餐車放在門口，踩着濕滑的地板，拿起花灑，打開開關，劈頭蓋臉地往清漣身上沖。

清漣一聲驚呼，撲騰了一下，險些沒控制住靈氣直接打出去。溫熱的水流順着頭發往下流，沖走泡沫。

顧添安俯下身，輕輕拍了一下清漣的魚尾，示意擡起來，按壓排水口，蓄積的水開始往下旋渦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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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漣擡着尾巴，好奇地看着花灑，自己身上的泡沫被沖刷幹淨，顧添安開始清理一旁的地板。

【這是幹什麽？】清漣輕輕問道，扒拉着浴缸的邊緣。他能夠感覺到眼前這個人類對自己沒有惡意，甚至說得上友好。可這是為什麽呢？他為什麽能夠對自己這樣的鲛人友好呢？聽說大部分人類是不知道鲛人的存在的。

尾音上翹，帶着疑問的語氣，顧添安大概能夠猜出來是在問什麽。他将最後一點泡沫沖進下水道，用拖把打掃幹淨，洗了洗手，從外面将餐車推了進來，安置在浴缸旁邊。

餐車很大，折疊開來就是一個小桌子，放了各是一人份的刺身，煎魚和魚肉蔬菜粥。另一半是自己的三拼，看起來十分清淡，但并不乏味。

在另一側坐下，顧添安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咀嚼。

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浴室吃飯，感覺實在有些微妙。

清漣歪頭，側着身子，鼻子輕嗅，除了一旁的生的魚肉，其他的味道都沒有聞到過。但是并不讨厭，反而覺得更餓了。有樣學樣地拿起筷子，清漣手指纖長，淡淡的魚鱗遺留在手背，指甲很長，拿的并不是很方便。擺弄了一會，索性直接放下，用指甲拈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

嗯，是熟悉的味道，前些天自己還在海底抓過，只不過少了些腥味，但也少了分鮮活。

兩人各吃各的，如果忽視掉環境，竟然也有一種奇妙的和諧感。

将魚肉吃了一半，清漣試探性地将手伸向一旁半圓盛着的糊狀食物，顧添安剛送進口中剛塞進口中一塊魚肉，來不及阻止，就聽一聲輕呼。

清漣往後縮，捏着指尖，還停留着痛感，滾燙。海底大部分時間都是冰冷的，感受到這樣的感覺的次數屈指可數。她謹慎而警惕地看着顧添安，像是收到了襲擊一般。

顧添安咬牙，吐出一口氣，無奈地放下筷子，端起碗，拿起一旁放着的勺子，輕輕地攪拌，幫助散熱晾涼。

感覺自己撿回來了個祖宗，顧添安從小到大還真沒這樣伺候過別人。

“你先吃這個吧。”将煎魚推過去，顧添安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一口普通話标标準準。

雖然聽不懂話，肢體語言可是全物種通用的。清漣讪讪地吹了吹手指，放在水中泡了一下，知道自己有些敏感戒備了些。輕輕碰了一下魚塊，才放心地捏起來，仰頭從下往上輕輕咬了一口，脖頸修長而細膩。

【唔。】入口脆爽，外酥裏嫩，隐隐的汁水帶着焦香，魚肉的質感變得更加軟糯。清漣的眼睛微微眯起，感受着油脂味與人類的調料的味道。

清漣并不是沒有吃過熟食——之前亥癸與水幕回來的時候，三個會偷偷溜去無人島上，兩人随身儲物中帶了一些人類的東西，清漣負責抓魚，他們做燒烤，撒上孜然，蜂蜜，果汁，開啓了清漣新世界的大門。

當然，就算當時，也是在岸上晾涼了端給趴在石頭上的清漣，不敢讓她玩真正的火。

以她的性子，雖然不至于玩火尿床，但可能真會把自己給燎了。

但是顧添安做的煎魚與他們做的烤到焦糊的魚不盡相同，處處都做到了完美，帶來真正的感官享受。

啃完煎魚，顧添安手裏的粥也涼的差不多了，放到桌面上推給清漣。她對人類的食物沒有排斥，只有一些好奇的樣子，看起來并不是第一次接觸。

清漣收着指甲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學對方的樣子舀了一勺，塞進嘴裏。

入口的味道是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大米的香氣，粘稠而軟糯，溫溫熱熱，順着食管滑入胃中，使得鲛人常年清寒的身體溫暖起來了一樣。細細品味中裏面有切成碎粒的蔬菜和魚肉，入口即化，留下溢滿舌尖的芬芳。

顧添安給清漣準備的每一種都是一人份，還是成年男性的标準。可是直到他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清漣依舊以恐怖的速度進食，風卷殘雲一般，動作快速而不粗魯，将三份全部掃蕩一空。

“嗝。”這個嗝可能是顧添安唯一聽懂了的話了。

往後靠在牆壁上輕輕地晃動着尾巴消食，看着顧添安收拾了盤子，推着小推車離開。沒過一會，又手裏拿了一個薄薄的板子回來。

顧添安拿着平板，搬着椅子坐過去，卻依舊保留了一些位置間隔。手指輕輕點着屏幕，思考着怎麽傳達信息。

清漣摸着平坦看不出一點吃進去食物的痕跡的小肚肚，半條尾巴都甩出了浴缸，輕薄層疊的尾鳍像是層層的紗裙，優雅氣質全靠這個襯托了。

看着坐在一旁的人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手指在右手腕上面的珍珠手鏈上一蹭，一個足足半個掌心大的藍寶石憑空出現在她的手心，透亮清澈，整個屋子都像是籠上一曾淺淡的藍光。

【給你。】清漣遞過去，抿着嘴唇有些忐忑。聽說人類的所有都要交易的，亥癸說自己的寶石們能夠作為交易，但他也說很不值錢，頂多值一頓飯錢，當時甚至不屑地翻了白眼。

現在人類世界寶石這麽不值錢的嗎？按道理說不應該啊！清漣也見過一些游艇上面的雌性穿戴着寶石，按照自己的觀察，好像挺寶貴的。

畢竟這麽好看，誰不喜歡！

顧添安神情莫測，眼神有些驚訝地樣子，慢慢地伸出手，拿過清漣手中的寶石。入手冰涼，像是沁足了寒意。可他的眼神并沒有轉到寶石上去，反而有些探究地看着清漣的手鏈。顆顆珍珠圓潤而有光澤，粉白勻稱，看得出來質量極好，都是上乘。但是，顧家也有涉足珠寶業，再貴的珍珠也沒見過能憑空生藍寶石。

看到顧添安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寶石的樣子，清漣眼睛微微瞪大，不漏聲色地表示自己的驚訝，不是滋味地撇嘴。

這可是自己收集來的寶貝，海底有很多沉船，人類各個時代都能夠找到印記，清漣喜歡這些亮晶晶的，閑暇時間就愛去搜刮些這些東西。

說好聽點叫做研究并調查人類歷史并收集資料，其實就是撿垃圾罷遼。

顧添安摩挲着手中的寶石，他對寶石雖然也只有常識性的研究，但是依舊能夠看出來這枚已經是頂級的了，藍的透徹，像是有水在其中一般，切割工藝也有一定年頭了，修複加工一下放在自家的拍賣行價值近千萬。

看樣子，這條小魚真的對人類世界完全不熟悉，甚至從未接觸的樣子……

有點意思。

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要先确保溝通順利。收回視線，順手把寶石揣兜裏，顧添安打開平板，手指靈動點擊着，不消一會，遞到了清漣手上。

平板板上顯示出五顏六色的畫面，奇怪的形狀動來動去，看起來跟手機很像。視頻上跳出來文字，聲音從裏面漸漸傳出，吓了清漣一跳。

将板子翻來覆去地研究，如果清漣認識漢字的話，就能夠看到視頻上面的大标題。

幼兒語言漢字基礎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