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差錯
琰漓只不過是昏過去了,花卿毫不客氣的将人往馬車上一丢,接着便在他渾身上下摸索起來。
這丫要是敢把那縷孤桂之魄丢了,他一定把他紮成個仙人球才行。
只不過轉念又一想,如果真的丢了,這是不是也是造化的一種奇妙,讓他注定了不能解得了自身的咒?
可這上上下下的幾乎被他摸了個遍,哪怕是被他扒下來的衣服抖了好幾抖,甚至連衣服裏的小夾縫裏都沒有,花卿不由郁結了。
屁股上猛被人踹了一腳,險些直接撲在了光溜溜的琰漓身上,琰童本拿着獵來的野兔問問花卿再怎麽弄,卻沒想到……
「啊啊啊!!!」姑娘捂着臉退出去了,那三只一眼就看出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的兔子精頭也不回的打算跑了。
花卿一展袖袍甩出去三根針将他們釘在原地,屏氣凝神的等着聽下半句。
而後,只有外面甚麽跺地的聲響。
喂?!
那家夥怎麽着也沒老子的身材好吧!!那家夥放人間無非也就是個書生的小體格啊!!
老子胸肌腹肌全有啊!!
而且老子身材好的不得了啊!!野性美你懂不懂啊!!懂不懂啊!啊!啊!
你的那下半句甚麽「看到髒東西了要長針眼了!!」甚麽「髒心爛肺」之類的哪裏去了啊!!!
不帶着這樣的啊!!!
花卿一連串在心裏咆哮出了一大堆,頓覺真是咽不下這口惡氣,便連琰漓的衣服也忘記再重新給他套上了,自顧自躍出車外氣憤憤拿着野兔子撒氣去了。
琰童在路邊撿了一堆樹枝「嘎巴嘎巴」的拽着,一面突然面紅耳赤的跳腳,都怪花卿,那個臭狐貍!自己喜歡光着也喜歡叫別人光着!腦子有病!得治!
不遠處花卿手起針落的開膛破肚,動作稍微大了些,赤着的胸膛上沾了鮮血也毫不在意,那鮮紅的血噴濺在他白玉也似的胸膛上,活像雪地裏綻放的梅花一般孤高冷豔。
是啊是啊,你們都相親相愛你侬我侬皆大歡喜去了,老子是不是就活該找個沒人的地兒喝醉酒去解憂啊!
想着想着便覺着煩了,把剝好的那兩只往修羅之火上一扔,剩下的那只大兔子也懶得按照流程來,直接拖過來用手活生生把它撕開,撕成一片一片的,連帶着鮮血往嘴裏送,一面擡起頭來惡狠狠盯着馬車看。
丫怎麽着,還裝睡呢是吧,是不是還得要你那心愛的姑娘親自端了飯碗到你面前柔柔的喚一聲才能醒啊?
「喂!你真是只畜生啊!你既然用了人形就好歹斯文點吃飯啊……」琰童一面雙手托腮看着那油嫩嫩發金光的兔子,一面瞥了眼花卿道。
「你哪來那麽多屁話,有的吃就不錯了。」花卿坐在火光不遠處的一個大樹下,毫不在乎的繼續吃的鮮血淋漓。
在人間混跡的日子久了好似自己也真就習慣了吃飯要用上好的墨玉盛着,那是代表他顏色的一種,他喜歡。喝酒起先是用小盅一點一點來的,後來覺得實在麻煩,用個碗多簡單,直到有一天在街上看見賣雜耍的大漢,午後的陽光烤的人似乎能都出油,那胸口碎完了大石的漢子起身往旁邊板凳一座,幾壇子酒便「咕咚咕咚」見了底。他想都沒想抛出了一錠金子,而後徑自找賣酒的地方去了。因為他覺得,那麽喝酒不止過瘾,而且豪放!
也明白他自己長得實在是見不得人,大街小巷的凡是上了街便被人盯住了猛看個不停,自己還不明所以,便走快了,卻漸漸的被人在身後追個不停,從這城東奔到城西才能甩脫,吓得他也不輕,畢竟他可不想傷害那些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凡人,卻也搞不懂他們為甚麽要這樣看自己,直到後來才明白,是修羅狐那天生的妖孽面容。
然後慢慢長大些,因為尋不到她,有些心灰意冷。
在那麽絕望,甚至靠着一些極端的方式去緩解內心苦澀的時候,遇見了歸冥。
同樣是心高氣傲的少年時期,只不過一個是耀武揚威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知道他的高貴與邪氣,一個是風華內斂到恨不得讓所有人別去注意到自己,默默養精蓄銳,只待合适時機,厚積薄發。
花卿無意識舔了舔嘴角野兔的鮮血,他突然有些無奈,老是懷念過去并不是一個好征兆,那像是快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走馬燈前清清楚楚過一遭,過完了,也就完了。
一雙淡金色的眼瞳突然出現在眼前,琰童雙手捧了一只脆皮金黃的兔子腿,淡淡道:「大哥昏倒之前我動用了仙術探脈,只是普普通通的耗自身精力太多了昏過去了,不該這麽久還不醒啊。你剛才進去幹嘛了?不會是對他做了手腳吧?」
「那你便進去看看我有沒有做手腳吧,」花卿不懷好意道,「指不定你進去再親他一口,別說醒過來,估計他都再無法入睡了。」
琰童原本真打算去看看,可一接觸到花卿那瞄着馬車不懷好意的笑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琰漓剛才掙脫那麽多道縛神已經很不容易了,又加之他先前有傷,可能是要耗較久的時間來轉醒。
又擡起頭來瞄了一眼,發現花卿臉上的笑容早就收起來了,垂眸安安靜靜的把最後一條還往外冒着血的兔腿吃掉,忽然之間,就讓她在內心輕微的嘆了口氣。
趁活着的時候,大家都要好好活着,對不對?
好好的活,好好的死。
琰童惡狠狠咬了一口兔子腿,撞了花卿一下,含糊不清道:「喂,你變身給我看看吧,讓我也開開眼界,上古傳下來那麽高貴血統的修羅狐,到底長做甚麽樣子。」
風突然格外的柔了起來。
不遠處只有混雜了修羅之火的樹枝偶爾爆發出的一兩聲「荜撥」。
天上的星星也開始以一種極其、極其緩慢的速度時隐時現個不停。
花卿帶着一身鮮血淋淋,一條腿蜷了起來,一條屈了起來,擡起頭開始對天上的星子看個不停。
他頭一次發現,原來晚上的天空這麽美,美到略微一個晃神都讓人覺得要到這時光棄人的地步。
琰童也傻兮兮的擡頭順着他視線往天上看,看了許久也沒發現甚麽奇特之處,只好也盤腿坐下來,低下頭認認真真跟兔腿做鬥争,她突然很佩服花卿的牙口,那樣生的都讓他三兩下撕咬開吞咽下肚,自己這樣一個烤熟了的兔子腿都沒有辦法解決掉。
花卿默默收回視線,看到這一幕本打算伸手接過幫她切開,但看到她那略微嫌棄的盯着自己一雙鮮血淋漓的手掌時,又默不作聲的收了回去,慢慢的一根根手指頭,像是野獸舔舐一般舔了起來。
琰童覺得,她實在沒那麽好的胃口對着一個未進化好的人吃下飯,長得再好看也不行!於是原地調轉了下方向,對着馬車,後來又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臉紅的似能滴出血來,索性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啃。
花卿舔幹淨了一只手,便直接從袍子裏掏出一個瓷白的小酒瓶來,默默灌了一口,頓覺涼酒入腹,連那心底都燒起三分不知名出來。
這種酒,就叫‘不知名’,天下間莫能與之言訴得盡的情感,便都能統統作酒入喉。
輕輕地,微風緩過,吹起身前不遠處琰童的發絲,柴火淡淡的火光映紅了她半張玉雕似的小臉龐,連帶着飛起來的發梢盡頭都襯了一點點血色似的。
花卿想了想,又想了想,覺得,如果有些事不說出來,這輩子可能都沒人知道了。
又灌下一口‘不知名’,複又想到,自己的這個秘密被歸冥發現時,對方只是阖上了一雙在光華流轉之時能迸出璨光的眸子,像是頓時斂去所有光華,讓天地都失去了顏色,一聲輕嘆:「花卿,你這是何苦。」
是了,連給自己想要回味一遍痛苦的機會都不曾有,他一句話便輕巧帶過,你便甚麽都不用說,他便懂了。
可花卿現在莫名的想要說出來,他很怕,日後真的沒機會說。
他也存着點小私心,琰童這臭丫頭脾氣壞歸壞,心思卻是極其單純的,雖然兩人互相嫌棄了一路,也總歸是能多少帶着點同一個戰線上隊友的感情罷。
他莫名就想着,來年他日,可否有一個人在忽然接觸到甚麽事時,莫名想到他,會替他心疼一小會兒。
一小會兒就夠了,足夠了。
還有人惦念着他,那就行。
「沒有了。」
「唔?唔……」琰童略側過半個腦袋,雙手卻往前伸的老遠的,嘴裏卻含着一塊伸長了許多也沒有斷下來的肉。
花卿一笑,揮掌而出一排銀針,琰童只覺甚麽東西飛快的閃過去了,又飛快的閃回來了。
而後,「撕啦……」一聲,自己差點後仰過去。
有些郁悶的把嘴裏這塊被花卿切下來的肉拿到手中慢慢吃,卻發現那下面竟然是一排極其細密的半圓小孔,密密麻麻的一遭。
他剛才那是發了多少暗器出去?
「你剛說啥沒了?」
「我的元身沒了。」
琰童呆住。
花卿笑了,一面将胳膊搭在屈起來的膝蓋上搖晃着手裏的細瓷酒瓶,一面繼續低低道:「其實,在你們傳言裏,修羅狐已經滅絕很多年了。其實還是有僥幸殘餘下來的,他們湊在一起躲在凡間,過小日子。後來被仙界的一些人發現了,又開始遭到追殺,只不過,冥魔界那時候并不知情。」
「若說是似敵非友,在修羅狐已經只剩下那麽少,或許還湊不齊恰好有血脈可以相延續的前提下,魔族很可能就對修羅狐的存在寬容了,那麽,仙界将腹背受敵。你以為,你們師尊便真是安心呆在禁守之地的麽?我對她印象并不深,那時候還很小,但是你師尊在我和她,不,準确來說是我們父母那一輩子就存在了。只記得,她很貪玩,她留戀湖光聲色,留戀凡間美景,她對甚麽都好奇,小孩子性子,是也不是?起先是天帝覺得該對她尊敬,便也由得她四處游逛。直至,年歲太長。」
「你該知道的吧,修羅狐必須靠血脈之親才能延續血統,保留最強大的上古之術。但……你們師尊卻不是。她可以同普通的仙族相繁衍,生下來的後代本就沾了她的光彩,可你是否知,她的術法,是靠着歲歲與天同增長的?」
「在得知修羅一脈還沒徹底絕了時候,天帝下令,若是她能除盡,便得以繼續游樂天下,若是不能……便好好回來守着禁守之地吧,這樣萬一冥魔界得了修羅狐的便宜,一舉攻入,還能同樣有上古仙獸可以與之一鬥。話總歸是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讓人進退兩難,可他又豈沒自己的小算盤?他難道就不怕,有一天,金鳳凰奪去了他的地位他的風光?畢竟,現在執政的是他不假,可你們仙族最厲害的卻是金鳳凰。」
「他大概以為,修羅狐好歹數量能多一些,殺的了金鳳凰,而按照修羅狐那萬萬年前被魔族同類追殺的仇恨。高貴的血統也不能使他們低頭,使他們重回冥魔界,要不然,為何不躲回冥魔界呢?還是隐藏在人間?」
「只是,可惜的很,修羅狐那時候是剩了十來只不假,可是能延續後代的只有我的父母。那時候我母親已有身孕,其他的堂叔和表姐為了掩護他們的安全,統統自殺了。數量越少,越容易隐藏。她很難感知得到同為上古獸族的氣息了。」
「修羅狐天生被下有蠱咒雙生,那也是上古的老祖宗們怕我們滅絕了,一胎只能雙生,一雄一雌,生則同生,死……則同死。哪怕隔得十萬八千裏,一方若死去,另一方也會立即魂飛魄散。上古的東西,總歸是不容小觑的。」
花卿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琰童也停止了啃肉的節奏,莫名想搶他的酒瓶來灌一口。
灌一口,解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