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世和師朝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一次突然師朝問他，他覺得方措是個怎樣的人。
“許世，我的小心翼翼，是因為我喜歡你，在和你說話之前，我會把每個标點都考慮好。”
“許世，我的任性，是因為我喜歡你，對你的喜歡都溢出來了，好想把這種喜歡說給你聽，可你又不屑一顧。”
“許世，我的小家子氣，是因為我喜歡你，好想把你藏起來，可是你又不屬于我。”
“許世，如果你喜歡我，我的小心翼翼就是謹慎，我的任性就是情趣，我的小家子氣就是對你的占有欲。這一下子就變成正面評價了不是嗎，可是你不喜歡我啊。”
許世一直看不見方措的表情，他一直低着頭。
方措坐回位置，将倒扣的被子重新翻過來，倒入茶湯。
茶涼了，人也該走了。
“給你煮餃子那時候我還喜歡你，和你接吻的時候我還喜歡你，和你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我不能入睡，我那時還喜歡你。今天早上在醫院昏迷着的時候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去接我的場景了，我那時也還喜歡你的。”
方措深深吸了一口氣，說話間都不自覺地帶上了顫音。
許世沖過來，吻上了那蒼白的唇。
許世一手箍着方措的腦袋，一手摟着方措的腰——這樣的姿勢讓方措退無可退。
許世吻得那樣用力，幾乎讓方措窒息。
方措的眼淚掉下來的同時也沾濕了許世的臉。
許世從方措的唇上離開，一點點地将方措的眼淚吻幹。
方措的眼底依舊沒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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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說，“許世，就在剛剛，我不喜歡你了。謝謝你給我這場冗長的單戀寫下完美的休止符。”
方措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許世的。在發現自己喜歡上許世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了很久了。
連喜歡的時間都分不清，更不用說是哪件事讓他喜歡上許世的。
方措從來不掩飾自己對許世的長相的喜歡。
許世五官立體，眉毛英氣，鼻子硬挺，眼瞳是少見的琥珀色。琥珀色的眸子讓他原本冰冷的相貌一下子柔和了起來。
方措曾和他對視過，他幾乎要溺死在那片琥珀色的湖泊中。
方措見過他笑起來的樣子，春風撫過那片湖泊，泛起小小的漣漪。就在那時，方措聽到了春天百花齊放的歌聲。
雖然初見許世，許世給他的印象是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煩的。但相處下來就會發現，許世是個很溫柔的人。
他會幫方措拿放在高處的書，兩人一起讨論讀書心得；明明只吃過一次飯，卻會記得方措不喜歡吃的東西；會在下雨天因為自己哥哥的囑托來接沒有傘的自己。
許世做這些事，方措從來不會誤會許世喜歡自己。
因為他見過許世是怎麽無微不至地對林木森的。
林木森不吃青椒，每次一起吃飯有青椒的時候，林木森總是順手就夾到了許世的碗裏。許世就笑着看着他，一臉寵溺。
方措和許世吃過飯，明明許世自己也是不吃青椒。
方措這人也是奇怪，他總是選擇性地記得許世的好，忘掉許世對自己的不好。在那個名為喜歡的容器裏面方措每天都放一點關于許世的東西，直到有一天，喜歡的感情終于抑制不住了。
那種情感洶湧澎湃地席卷了方措，點亮了方措眼底浩瀚的銀河。
看向許世的眼睛裏面的光芒是師朝先發現的。
師朝問他，“戳戳，你是不是喜歡許世。”
方措沒有否認，承認了，“哥哥，我喜歡許世。”
坦坦蕩蕩。
坦蕩地讓師朝覺得想要勸方措放棄的自己是個壞人。
師朝從小和許世一起玩到大。他知道許世和林木森的感情，自家的傻弟弟一頭撞了進去，這注定是場沒有結果的苦戀。
許世和林木森是鄰居，小時候許世家裏大人工作忙，許世就被放在林木森家裏，就像林家的半個兒子。後來許世的父親出軌，母親抑郁自殺，在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候，林木森就是許世的光。
可大家都知道，林木森不喜歡許世。
方措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他心疼自家弟弟，可是看見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氣，就不忍拆穿他。
這麽多年對許世的了解，他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對于林木森，他不會輕易放棄。
終于，方措在名為許世的泥潭裏越陷越深。
方措說，哥，你去幫我問問許世對我的印象吧。
戰戰兢兢地偷聽着，聽到的是，小心翼翼，任性，還有小家子氣。
方措對許世對自己的印象完全贊同。
他太過在乎許世，所以和許世接觸的時候總是顯得小心翼翼，上面的哥哥又總是無條件地寵着他，一些小任性也是理所當然的，小家子氣他也承認。
只不過，方措不知道為什麽許世要用這樣的情感色彩的語氣來形容。
方措在心裏默默地想着，許世不喜歡自己。
不過許世就是這樣的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喜歡，許世把這兩種情感，用楚河漢界劃開，分的清清楚楚。
許世在方措額頭落下一個吻，“戳戳，我現在怎麽說你都不會信的。”
他把方措摟在懷裏，“戳戳，我們慢慢來吧。”
“我想看見你眼裏的星空，重新為我點亮。”
方措垂下眼簾，“我不再喜歡你了。”
“許世我說過的，如果你喜歡我，當初就算我是垃圾你也會待我如珠如寶的。現在的我遠不如以前，你為什麽要喜歡我。還是你看清了你的內心，發現自己愛的是我？”
“林木森的婚禮我自然會去觀禮，不過是作為新娘那方。有很多話我要林木森當面和我說清楚。”
方措看向許世攥着杯子的手，“茶你還喝嗎。”
許世松開手裏的杯子，指節發白。
“不，不喝了。”
方措收了茶具，走到廚房清洗起來。茶壺裏的茶葉要到掉，杯子也要好好地刷過。方措把這一切都做好，瀝幹水之後把這套茶具丢進了垃圾桶。
這套茶具方措是攢了好久的錢才買的，自己一個人不舍得用，想着什麽時候來客人了和客人一起用。可也料不到這個人會是許世。
方措知道，自己喜歡許世喜歡了這麽久，喜歡這種情感，沒有開關，不會說關就關的。可是他開口了，他說，許世，我不喜歡你。
就好似宣言那般，說出口就有着一種特殊的效力。方措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不能再喜歡許世了。
“許世，我明天就回家了。”
“有些東西反正也帶不走，那就丢了吧。”
方措開始打包東西。
他從屋子裏拿出一個個大紙盒，把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
動作熟練又有條理。
方措就在整個屋子裏轉來轉去，就好像許世不存在一樣。
扯膠帶刺耳的聲音驚醒了許世。許世想起方措和他說起過他搬家的事。
原來他已經這麽習慣于搬家了。
可是許世記得，方措以前說過，他不喜歡奔波。能在一個地方住上幾十年然後死掉，那是最好不過了。
許世準備上前幫忙，方措那邊丢過來一個眼神，許世就停下了腳步。
姓師的人都固執。許世和師朝一起長大的交情自是知道的。他們認定的事，怎麽都不會改。
方措身上留着師家的血，這多多少少地都有遺傳到。
剛剛方措說，不再喜歡自己了。那時候方措堅定的語氣，平靜的語調，古井無波的眼神。
許世開始慌了，他覺得自己要失去他一生的珍寶。
方措沒什麽衣服，書到是很多，方措用自己的方式把書排列好，再一本一本地放在箱子裏。
許世凝視着方措。
許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這麽仔細地看着方措。
師朝方措雖然是表兄弟，可兩人一點也不像。師朝的長相遺傳于他的父親，有北方人所特有的爽朗線條感。方措卻是精致的長相，五官像是工筆畫一般細膩。方措長得像他母親，或者說像他那個溫婉的外婆。
方措的外婆就是在這座小城出生的，她身上有着水的靈動感，方措眼底的水光就是遺傳于她。
許世很早就知道方措喜歡自己，所以在師朝問他，對方措的印象是什麽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選擇了那樣的詞。可他沒有料到的是，方措聽見了。
師朝說，我家傻弟弟喜歡你，他看你的時候，眼底都盛滿了光。
現在許世終于可以仔細地看着這雙眼睛了，只不過裏面的光是再也看不到了。
眼底的銀河，總有一天會重新亮起來的。
許世對自己充滿了莫名的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