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禮如期而至。

方措和師暮代表師家出席。

還在家的時候方措問師朝為什麽不去。師朝給他打好了領結,“阿暮說我去出差了,要一個月才能回來的。我一出現不是有人就知道阿暮在撒謊了嗎。”

“阿暮那段數,許世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方措又對着鏡子照了照。“哥哥打的領結就是好啊。

“自己打,給別人打,自然熟能生巧。”

“阿暮的領結也打得好,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熟能生巧。”

師朝看着方措,沒有說話。方措也看着師朝,滿臉笑容。

“戳戳你真是瘦了好多啊,明明按你以前的尺寸又縮了幾分,可是還是有些大了。”

“哥哥你看,瘦了是不是眼睛更大些。”方措的大眼睛盯着師朝,“哥哥,我前幾天和許世說我不要喜歡他了,可是這幾天仔細想了想,發現我好像做不到啊。”

師朝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沒出息。”

“不過我沒有以前那麽喜歡他了。以前我啊,真是喜歡他喜歡到沒有自我了。外公說茶葉放多了會苦,那喜歡太多了也會讓人壓抑吧。”

方措低頭整了整自己胸前口袋裏的方巾。

“戳戳。”

“嗯?”方措看向師朝。

那雙大眼睛裏面又開始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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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這幾年的過年紅包你還沒給我呢。”

兩人出門仍舊是師暮開車,方措坐在副駕駛的配置。

方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剛剛從師朝那裏拿來的過年紅包就在裏面放着。

剛提出要過年紅包,師朝有些被吓到了,不過很快他就取了來。“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要開口向我要紅包呢,早早準備好了就等着你開口了。”

方措接過紅包,捏了捏,“哥哥給阿暮了嗎。”

“給了,給了很多,比給你的多多了,我這一年賺的錢都給他了。”

“真是個大方的好哥哥呢。”

方措看着認真開車的師暮,突然想逗逗他。

“剛回來的時候給你塞紅包你說不要,原來哥哥給了你一個那麽大的紅包,怪不得瞧不上我的。”

方措看着極力想要辯解的師暮笑出了聲,“我知道我知道,好好開車。”

師暮靜下來好好開車,思緒卻飄到收紅包的那個晚上,不知想起了什麽,鬧了個臉紅。

方措在一旁看見師暮的小表情變了又變,一種抑制不住的幸福感湧上了心頭。

路邊的樹好像發芽了,明明昨天還是光禿禿的,今天就有了綠意,有了生機。再過不久,春天就要正式來臨了,到時候花會開;夏天到了樹下就會出現一片片的樹蔭,躲在樹蔭下吃雪糕真是再幸福不過;秋天的時候葉子會掉,樹就會變得光禿禿的,葉子掉在地上踩着會碎,但是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下雪的冬天最棒了,樹上會積雪,風一吹,吹起樹上的積雪,有一種飄揚的美。

方措在這座城市生活得不久,可是重新回到這座城市之後就更能感受屬于這座城市的魅力。

在方措的四季裏,原本許世才是最美好的風景。方措發現,當自己試着放下許世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方措以前愛許世,愛太過于濃烈以至于吞噬掉了最美好的自己。

決定慢慢放下許世的那瞬間,方措給了自己一次新生的機會。

辦婚宴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方措師暮兩人是代表師老爺子來的,所以先去拜訪了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和方措的外婆是好友,方措的外婆會帶方措去王家做客,兩家大人開玩笑說要結親。

“我可看上你家孫女了,以後我們兩家結親吧,讓我們家阿朝娶你家孫女。”

“結親可以,可我看上了你外孫啊。”

兩個大人的玩笑話不知怎麽的傳開了,後來再見面,王家的小姑娘已經亭亭玉立,見着方措,笑盈盈地問道,“方措,他們說你要娶我的,我可當真了。”

方措在拐角處碰上了今天的新娘。

新娘很漂亮,潔白的大拖尾婚紗,長發挽起,化着淡妝,優雅從容。

她見到方措先是一驚,随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方措你怎麽也來了。”

兩人寒暄了好一會兒,臨別前,她對方措說,“方措,大人之間的戲言,我當真的,我當真了好多年。”

方措不敢回頭看她,一個勁地往前走。“方措,你回頭看我一眼,就一眼。”

方措回頭,看見了那個笑容,腦海裏想起了年少時的那個她,“他們說你以後是要娶我的。”那雙融了笑意而閃閃發光的眼睛。

“我今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師暮在旁邊像是觀衆一般目睹了全部的事情,湊到他耳邊說道,“小哥哥,你的風流韻事還是不少啊。”

方措拍了拍師暮的腦袋,“別胡說。”

兩人又玩笑地打鬧幾句,擡頭,看見許世迎面而來。

許世作為伴郎,穿了一套深色的西裝,規規矩矩,不會搶了新郎的風頭,又顯得得體大方。

這衣服選的真好,方措在心裏這樣想到。

兩個人擦肩而過,方措沒有和許世打招呼,許世也沒有。

可方措回頭看了,看見許世的背影,肩膀寬厚,腿修長筆直。

意料之中和林木森碰面了,方措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和林木森說話的時候方措特地支開了師暮。

方措對林木森的最後印象還是停留在他腦袋上包着紗布,躺在床上的樣子。

但是今天的林木森神采奕奕,白西裝襯得他面容如玉,像個王子一樣。

“木森,你今天可真帥氣。”

林木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

“我還是要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是我要和你說對不起。”

方措睜大眼睛,眼神裏充滿了疑問。

“其實我摔下去,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我自己。當時媒體一直在說,所謂的鋼琴天才到了江郎才盡的時候。這是事實。我既想要做好給那些人看看,又想要結束之後就隐退。那時候我本來是可以站穩的,可是電光火石之間覺得摔下去也好,如果死了,後人若是講到我,也會予我天才之名。就在這樣醜陋的心态下,我讓自己摔下了樓。最後的結局是我摔傷了手,再也不能繼續彈鋼琴了。這是我最好的結局。後來在師家的幫助下,我專心當鋼琴比賽的評委,也是幸運之極。”

林木森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平穩又舒緩,可這話卻在方措心裏掀起了一場海嘯。林木森在方措心目中,一直是美好又優秀的,即時林木森是方措的情敵,方措也從未用有色眼鏡去看待他。可是這個人,竟然能用這樣的語氣,在過了這麽多年的情況下,告訴自己,方措,謝謝你把我推下樓。

方措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突然不知道這麽多年把他束縛,甚至好幾次把他勒到窒息的愧疚感是為了什麽。

南方小城這幾年獨居的經歷,帶給了方措成長,思考,剩下的就是每天處在無盡的愧疚當中。可是今天那個一直讓他心懷愧疚的人卻告訴他,對不起,謝謝你。

方措已經沒有力氣去追究到底誰應該道歉。

方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耳朵裏開始發出尖銳的聲響,林木森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方措,“對不起,你沒事吧。”方措輕輕推開了他,扯掉領結,直起身體和林木森說道,“過去的事都是過去了,新娘也算是我妹妹,以後你要好好對她,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除了這些話,方措還能說些什麽呢。

婚禮隆重卻不俗氣。大廳裏随處可見的鮮花和氣球,粉色和淡紫色的搭配,溫馨又美好。

方措站在前面,所有一切都看得非常清楚。在兩個人交換戒指說出誓言的環節時,方措看得格外仔細。

新娘戴上戒指,說着我願意,眼淚下來的時候,方措覺得自己好像也要哭了。

自己應該永遠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禮成後客人們紛紛去做自己的事。方措發現師暮已經離開視線很久,他放下手裏的酒杯,出了大廳去尋。

昏暗的走廊上只有幾盞小燈發出微弱的光。

方措猛地一下被人拉到了牆角,那人身上的酒氣撲了方措一臉。

方措慌了,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

那人的腦袋蹭在方措的脖頸間,發絲搔着他,喚他,“戳戳。”

是許世。

他一開口就帶出股濃烈的酒氣。

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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