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門厚重而堅固,每次開門關門都會發出不小的震動。
旁邊的電梯上上下下,進進出出不少人。
無一例外都是意識不清的病人。
家屬陪着的,護工陪着的,他們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機過活。有位老人,身上纏了許多繃帶,潔白的繃帶上滲出鮮紅的血來。電梯出門有個小臺階,家屬細心注意到,過臺階的時候合力把病床擡起來。X光室的門緩緩打開,又緩緩關上。
出來的時候那個老人也是躺着,也是那樣擡過小臺階上了電梯。
下一個病人的病床在那個小臺階處被狠狠絆倒了。病床上的病人被颠得離了床,又毫無反應地掉回床上。
衛乘風已經不知道什麽生什麽是死。
急診樓的走廊很長,衛乘風聽見又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前面出現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病床邊邊跑邊哭的家屬。
衛乘風經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新來的醫生他不認識,卻依稀辨出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生命真的很脆弱,有時候可能會被一陣風吹走。
上次也是有這種事情發生的,只不過很快就被制止了,除了一些病人受到驚吓,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衛乘風知道這事還是第二天從同事那裏聽說的。
學長是因為自己的囑托才特地繞過去查房。
學長是因為自己看上去很累才特地和自己調了班。
衛乘風想起那部電影《蝴蝶效應》。
有因有果,衛乘風成了那只傷害趙兮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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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一定的運行軌道,衛乘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有了第二次的機會,可是他知道,他一定要死。
椅子終于被坐暖了。
衛乘風去了樓上手術室。
明明早上還很精神,笑着說自己老當益壯的主任一下子就老了。奪去他的精神的不僅僅是這臺手術,更是因為裏面躺着的是老主任最得意的弟子。
老主任剛走出手術室,身上的手術服沒有脫下來。衛乘風好擔心老主任一開口就是那句“我們盡力了。”
還好不是。
趙兮被推出來,雖然出血量很大,還好沒有傷到要害。
衛乘風松了口氣。他還安慰剛剛那個吓壞了的女同事,其實他比那個女同事還要害怕。
衛乘風透過病房門的玻璃往裏面看去,趙兮躺在床上,那個會纏着他猜謎的學長還活着。
手機響了。衛乘風接起來,是那個便當店打來的。
衛乘風去取了便當,原本的叉燒飯便當已經涼了。衛乘風打開吃了一口,眼睛開始濕潤。
他把便當裝回袋子裏,丢進了垃圾桶。
他想見淩觀雲。
現在就想見他。
“觀雲,你在事務所嗎。”
淩觀雲接到衛乘風的電話,衛乘風沒頭沒腦的就是這麽一句。
“我在。”
淩觀雲沒有聽見衛乘風的回答。
但他聽見了急促的喘息聲和風的聲音。
淩觀雲跑着下了樓,他想去找衛乘風,往衛乘風的醫院方向跑去,沒幾步就又跑了回來。
不知道衛乘風會從哪個方向過來,不如就在原地等他。
衛乘風汗涔涔地跑來,緊緊抱住了淩觀雲。
“觀雲。”
“觀雲。”
“觀雲。”說話間還帶上了哭腔。
“怎麽了,這麽大個人。”
衛乘風好不容易确認了兩人的關系。
這兩人也是絕配,一個倔着不開口,一個木讷聽不懂暗示。浪費了那麽多時間來互相确認心意,好不容易真的知道,衛乘風卻知道自己要死了。
觀雲,我想死在你懷裏。
May19th Day four 內容
衛乘風一晚上都在做夢,夢見病床上的趙兮突然病危,夢見自己眷戀淩觀雲,到了時間也舍不得放手,最後淩觀雲死在自己面前。
衛乘風一晚上都在奔跑,邊跑邊喊淩觀雲的名字。
他仔細思考過自己和淩觀雲的事。
淩觀雲是他在世上最大的執念。從高中開始他就喜歡淩觀雲,後來的大學四年,加上研究生三年,工作三年。
整整十三年的時間,他的世界就只有淩觀雲。
趙兮說淩觀雲喜歡他,範語也說淩觀雲喜歡他。
他不是沒有想過淩觀雲喜歡他這件事。
可是每次他鼓起勇氣問淩觀雲,他是不是喜歡自己。淩觀雲要麽是沉默不語,要麽就直接否認。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來不是說說而已,衛乘風這一輩子所有的七竅玲珑心在他初中同桌的事情上提前透支了。
衛乘風對于自己和淩觀雲的事情一向是慎重又仔細的,淩觀雲說什麽他就信什麽,所以淩觀雲那句不喜歡衛乘風就當真,當真了這麽多年。
衛乘風很少和別人說起他和淩觀雲的事,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住在一起,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們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
他想過如果不喜歡自己,為什麽要和自己睡在一起,就算是純粹的睡覺。
衛乘風如果不喜歡一個人,會連那個人的呼吸都讨厭。
如果淩觀雲不喜歡自己,他應該不會選擇把呼吸擺在自己枕頭旁。
衛乘風又去問,“觀雲,你是不是喜歡我。”
淩觀雲回答,“你說呢。”
衛乘風聽到這句話心裏涼了大半。
他最不擅長做這種題,這樣的話他永遠猜不到。
衛乘風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
他以前的語文成績很糟糕,因為閱讀理解的兩篇文章他永遠答不出來最後一題:這篇文章,作者想要表達什麽。
這樣的題目他永遠只能空着。為什麽作者不能直白地把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來,而是用盡修辭,用盡那些看上去模棱兩可的句子,反反複複,颠來倒去地講一個意思。
可就是這樣反複描述,衛乘風還是不能理解。
淩觀雲不一樣。閱讀理解是他的強項,他看一遍就知道那些欲語還休的情愫是什麽,那些鼓舞人心的道理是什麽。
淩觀雲也很會說話。他的一句話裏有山有水,衛乘風猜了又猜,卻可能連标點符號也搞不懂。
所以自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問過淩觀雲是不是喜歡自己。
可那天在車上,他又問了一遍。
那麽好的淩觀雲,他不想放手。
就算是死,也想死在淩觀雲的懷裏。
習慣性地按了床頭櫃上的鬧鐘,衛乘風看了眼時間,發現現在早就過了上班時間。
身邊的人已經空了,摸一摸,沒有了溫熱感。
今天是19號,他的輪休日。
腦袋發沉。
他起床洗漱,刷牙時太用力,刷破了牙龈,漱口的時候微疼感太強烈。
衛乘風倒抽了一口涼氣。
疼啊。
今天早上是淩觀雲做的。冰箱上貼了淩觀雲給他的紙條。
淩觀雲一手風流的行書。
衛乘風第一次在他的作業本上看見他親手寫的“淩觀雲”三個字的時候,覺得自己以往那一本滿滿的瘦金寫得“淩觀雲”顯得太小家子氣。淩觀雲,就該是這種雲海翻湧,風流恣肆的儀态。
上面寫了淩觀雲給他的留言,大致是早飯做好了,放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
今天的早餐竟然是蛋炒飯。
衛乘風小時候就是被蛋炒飯喂大的。
以前上課很早,冬天的時候天還沒亮他就要起來上學。蛋炒飯做法簡單也能吃得飽,他就這樣吃了整整一個初中。
剛開始也是家裏大人給他做,後來自己會做了,就無需吵醒家裏的大人給他做飯。
冷飯一碗,雞蛋一枚,火腿腸一根,要切碎,和炒飯一起炒。油要稍多,這樣才不會粘鍋底。鍋鏟翻得勤,手下的鍋也要翻,最後再撒上細細的蔥花,蛋炒飯就好了。
麥片和蛋炒飯是絕配,吃一口炒飯,喝一口麥片,冬天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會暖起來。
可是從初中畢業之後他就很少在早飯時間吃炒飯。到了大學,更是連早飯都很少吃。
開水已經燒好了,衛乘風拿出牛奶杯,在旁邊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個牌子的麥片。
這個麥片好像只在自己那邊銷售,反正在這裏是買不到。不知道淩觀雲是在哪裏買的。
以前也和淩觀雲喝過這種麥片。獻寶一樣泡好給淩觀雲,淩觀雲只喝了一口就說不好喝。衛乘風想着淩觀雲不喝就拿回來自己喝,可是一回頭看見淩觀雲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啜着,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色。
衛乘風起了逗一逗淩觀雲的心思,“觀雲,不好喝就給我吧。”
淩觀雲仰頭喝了一大口,就把杯子給了衛乘風,“的确不好喝。”
衛乘風接過杯子,裏面的麥片已經被喝完了,剩下些麥片渣子。衛乘風往裏面倒了水,攪了攪,喝起來還有麥片殘留的甜味。
麥片的香味很快就彌漫開來,衛乘風湊近聞了一下,接着又聞了一下。空氣中又有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