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挑撥
她們來這做什麽?
風知意掩下神色,朝知青院子裏走去。
路過那車時,清楚地聽到蘇望亭他妹子用一如既往的高傲語氣地朝圍觀群衆不屑輕嗤,“一群土包子!”
而那個小白花則柔柔弱弱地笑笑,一派溫柔大方的親切。而垂下眼的那一剎那,卻被風知意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鄙夷和嫌棄。
原來這是這兩人的本色啊,那當初不是針對她和孟西洲?
風知意暗自無趣地“啧”了一聲,就繼續往院子裏邁去,卻被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叫住,“陳知青!”
正邁過門檻的風知意回頭,看到努力斂着陽光燦爛的蘇望亭高興地跑到跟前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風知意有些不耐地皺眉,神色極度冷淡,“有事?”
蘇望亭臉上的高興一頓,随即拉過正走上前來的他妹子介紹道,“有!這是我妹妹蘇望舒,也來這裏插隊,以後勞你多多關照了。”
風知意嘴角微諷地翹起,這人是忘了之前她跟他母親妹妹有過龃龉?虧他說得出口。
掃了眼正不屑朝她翻白眼的蘇望舒,風知意毫不掩飾嘲諷嫌棄,“不敢,我何德何能,怕是關照不了令妹,你還是另托高明吧。”
說完轉身就往院內走,看到裏面聽到聲響的範啓明領着衆人都迎了出來,“這是新人到了?”
風知意微微點頭,不着痕跡地沒入了女知青的人群裏,低聲問李燕華他們今天還要不要去山上挖野菜。
陸佳良掃過風知意有些冷淡的臉色,随即看到門口一大堆人圍觀的車,笑着跟範啓明他們迎上去,“喲,這麽大陣仗,該不會是什麽領導下來視察吧?”
蘇望亭頓時有些尴尬,“不是,我回附近的部隊,順路送我妹妹過來。”
說着,他向衆人介紹他送來的兩個女知青,一個是他妹妹叫蘇望舒,一個叫杜若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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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知意聽得神色一頓,姓杜?當初她就是被小白花看見之後,才引來了原主那個奇葩媽。難不成這小白花是杜家人?而且就是奇葩媽嫁給的那個杜家?
範啓明有些意外,“就兩個女知青嗎?”
這時聞風趕來的大隊長撥開人群擠過來道,“是的,今年分派過來的知青就12個。前兩天不是來了4個嗎?這是最後兩個。剩下的,都撥去其他的生産大隊了。”
在女知青裏已經有老大姐派頭的李燕華上前來,“那我們女知青宿舍裏的床位不夠,大隊長您是不是該安排一下?”
“這個我已經交代了,一會就有人送來。”大隊長問她們情況,“現在你們女知青宿舍裏是有十個……”
猛地想起賀梅已經沒有了,立馬改口,“九個女知青對嗎?”
李燕華搖頭,“陳素素和周曼曼不在知青點住,現在總共五名,加上今天來的兩位女同志,就七個人。裏面床位只有五張,還缺兩張。”
“好的,我回頭就讓人送來。”大隊長說完扭頭問範啓明,“你們男知青的宿舍呢?”
“如果不再來人的話,我們不缺床位了。”範啓明犯愁的是,“就是鍋竈太小,一頓十幾個人的飯菜做起來要分幾次,很耽誤上工。這個問題,有沒有辦法解決?”
“這個啊,”大隊長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我回頭想想,看是多砌個鍋竈還是怎麽着,會盡快給安排好。”
然後扭頭朝新來的兩人道,“你們兩人若沒什麽問題了,就先安頓下來吧,我去讓生産隊長給你們送口糧來。”
說完,又匆匆地走了。
風知意眼看他們怕是不能上山挖野菜了,就打算還是自己去深山裏溜溜,正悄悄遁走時,蘇望亭追上來,“你是不是還在為之前在京市的事情生氣?對不起,我替我媽我妹妹向你道歉。”
他剛剛想介紹妹妹給她,也只是想化幹戈為玉帛而已。
風知意好笑了一下,非常實話實說,“生氣倒不至于,只是單純地不想跟你們這種位高權重的人打交道……”
“哥!”話還沒說完,蘇望舒跑過來一把抱住蘇望亭的胳膊,背着蘇望亭無比厭惡地狠狠瞪了風知意一眼,然後朝蘇望亭撒嬌道,“你不幫我整理收拾啊!爸媽可是讓你好好照顧我的!”
說着,就不由分說地硬拉着蘇望亭往回走。
“哎你等一下……”蘇望亭剛要掙脫回頭,卻見風知意頭也不回地走遠了,頓時喪了氣,“行吧,先去幫你安頓下來。”
風知意去深山裏晃了一趟,收獲頗豐。
回來的時候,被周曼曼堵在彭大娘的院子門口,興致勃勃地問,“又有新知青來了,是不是又要去迎新啊?今晚還是明天?”
“不知道。”風知意推開院門,腳下不停地走進去。
周曼曼也緊跟了進來,看了眼她簍子裏全是豬草,就沒興趣地撇開眼,“你怎麽會不知道啊?你不去嗎?”
“不去。”風知意卸下竹簍擱一旁,拿起臉盆從水缸裏舀水。
“啊?!”周曼曼一呆,有些着急,“你為什麽不去啊!”
好不容易迎新又可以吃頓大餐了,可風知意不去,那豈不是要少很多好吃的?
“不為什麽。”風知意神色寡淡地洗手,“就是不想去。”
她出菜去給那兩個明顯對自己排斥厭惡甚至仇視的女人迎新?她有病麽?
周曼曼噎了噎,神色有些悻悻地轉身跑了出去,直接跑到知青點告訴範啓明等人,說風知意不來了。
似乎就等着風知意拎東西來開迎新宴的範啓明等人神色很是意外地一怔,“為什麽?她為什麽不來?”
“沒說為什麽,”周曼曼語氣神色都有些挑撥地看向蘇望舒和杜若蘭,“她就說她不想來。”
蘇望舒果然被挑撥得“噌”地一下氣怒地站起,“不來就不來!誰稀罕!”
衆多人群裏不知誰小聲地說了句,“陳同志不來,那要少很多菜呢!”
“不就是菜嘛!”蘇望舒耳尖聽到,豪氣大方地一揮手,“我來出就是!”
這時,坐在她身邊的杜若蘭柔柔弱弱地站起來,“這個,是該我們請大家的。就是不知道,你們平時去哪買一些蔬菜肉食?這裏的供銷社似乎只有縣城裏才有?”
“不能說買!不能說買!”周曼曼忙擺手道,“要說換,拿東西跟社員換,不然會被認為資本主義做派,社員也會被認為投機倒把的。”
這話雖然是提醒她別犯錯誤,但卻是在給她指一條去買東西的“明路”。
杜若蘭朝她了然一笑,“我明白了。”
說着,挽起蘇望舒的胳膊,“你們稍等,我這就去跟社員們換點東西來,一定請大夥兒熱熱鬧鬧地聚一聚。”
“對!你們等着!”蘇望舒擺擺手,跟杜若蘭雄氣赳赳走了。
留下衆人面面相觑,範啓明站起來,“總不能全讓兩女同志出,我也去看看能不能跟社員換點東西來。”
“我也去吧。”好幾個男同志都站起來道。
李燕華立馬拉着韓招娣站起來往廚房走,“今天是我跟招娣做飯,那我們先把糙米飯蒸上。”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
“那我去幫忙打水。”
“我去劈柴!”
“我去幫忙把野菜洗洗。”
……
沒一會,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而蘇望舒領着杜若蘭,去社員家裏拿錢換了所有新長成的新鮮時蔬。
因為大隊裏的豬場雞場去年被沖垮了,到現在還沒建起來,沒有肉食,就把很多社員家裏剛抱養回來的小雞都高價買了。
最後,還換了好幾種腌菜以及之前過年舍不得吃完的臘肉什麽的。
但凡能換到的,都換了。換了堆起來滿滿一大簍,拎不動還花錢請了人給直接送到知青點,簡直就是一個詞——財大氣粗!
其他人零星換來的東西,都派不上用場,壕得不行。
那這場迎新宴,就自然吃得歡樂無比、熱鬧非凡。
大家邊吃邊聊,氣氛正酣時,杜若蘭似不經意地問周曼曼怎麽想着跑去社員家裏住、和社員搭夥吃飯。
周曼曼想都沒想地說,“想吃好一點呗!社員家裏都有自留菜地,吃菜什麽的不用愁。而且,不用自己做飯,輕省。”
這話說得杜若蘭有些意動,“在社員家裏吃得很好嗎?”
周曼曼夾菜的手一頓,略微不滿地皺皺眉,“我搭夥的周三嫂子家裏吃得很一般,有時候甚至連知青點都不如。陳素素搭夥的彭大娘家裏估計吃得不錯,不然,她能吃成現在這樣?”
“這樣是哪樣?”蘇望舒湊過來插話,忽閃着大眼睛好奇,“難道她以前不是這樣嗎?”
“我跟你們說,”周曼曼吞了一口菜來了興致說道,“陳素素前年剛來的時候,長得可瘦了,皮包骨似的,感覺一陣微風都能把她吹倒。還矮!”
說着比劃自己下巴,“好像才到我這裏呢!可現在你們看,她都比我還高了!”
“是嗎?”杜若蘭捂嘴,輕聲細語地驚呼,“變化這麽大呀!”
範啓明也微微點頭,“她來的時候可能是病了,一臉毫無血色的病容,像個長期嚴重吃不飽的小孩,又瘦又小。”
他清楚地記得,風知意跟他們一起吃飯的一個多月,還是瘦瘦小小的,沒什麽變化。但自從,“去彭大娘家吃了差不多快兩個月吧,人才開始漸漸長肉,也開始長個子了似乎。”
他是不知道,風知意剛來的半個月,其實是在驅除體內的沉疴舊疾,然後才開始慢慢調養身體,也是湊巧了。
所以在外人看來,好像就是自從和彭大娘家搭夥,才長肉長個的。
“彭大娘家那麽好呀!”杜若蘭一臉羨慕贊嘆,“把她養得那麽好!”
陸佳良聽得撇嘴,“這年頭,誰家有餘糧給別人免費吃?那都是她自己出錢買的。”
“出多少錢?”蘇望舒好奇地問,“她去社員家搭夥每個月交多少夥食費?”
“跟我一樣。”周曼曼接過話題道,“一個月二十斤糧食,再加2塊錢菜錢。哎不對,她好像都不用出菜錢。”
“這麽少啊!”蘇望舒嫌棄道,“這麽點東西夠她自己吃嗎?能吃飽嗎?吃到她竄個那麽厲害嗎?她應該還是有蹭到社員家裏的糧食的吧!”
範啓明不置可否,“那是她跟社員家裏的事,我們不了解情況,還是不要亂說。”
杜若蘭眼眸微轉,聲音柔柔軟軟的好像是純粹疑惑毫無攻擊性,“聽說她是第一個出去跟社員家裏搭夥的?她當初怎麽會想着去跟社員搭夥呢?”
這話說得老知青們臉色微變,都有些不自然。
杜若蘭注意到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再接再厲地問,“難道是在這裏吃的不好嗎?”
範啓明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她當時跟我們鬧了些矛盾,才去找社員家裏搭夥的。”
“什麽矛盾?”蘇望舒立馬興奮得眼睛發亮,好像要逮住了風知意的把柄一般。
陸佳良不喜歡這樣把事實扭曲地引導,就直接言明,“哪有什麽矛盾,是有個同志做飯不講究,用洗腳盆洗菜盛湯,她覺得不衛生,就不想在一塊吃了。”
“用洗腳盆盛湯?!”蘇望舒也被惡心得一驚,“誰啊?!這麽惡心?!”
杜若蘭也輕輕略微反感地捂嘴,“怎麽這麽不講究?”
不好衆目睽睽之下背後說人不好,而且是已死之人。老知青們都面面相觑地沒說話,都打着哈哈說以後不會這麽不講究,把微凝的氣氛給帶回來。
蘇望舒在杜若蘭眼神提醒下,又問,“那她怎麽好好地跑去社員家裏住?在宿舍裏住得不好嗎?大家都一樣,就她搞特殊?”
說完朝周曼曼敷衍歉然地道,“我沒說你。”
“這個、”範啓明有些為難,他們男知青确實不太清楚,“原因我們也不太清楚。她被帶走審查回來後,就立馬搬出去了,也沒說原因。”
“帶走審查?”杜若蘭捂嘴驚呼,“哎呀!原來她坐過牢的呀!她這是犯了什麽事呀?!”
陸佳良看不過眼這兩個新來的女知青莫名地老針對風知意,“哪有犯什麽事?審查而已,也不算是坐牢吧!她不過是救了一個人,就不知被哪個缺德鬼舉報說她搞四舊,才被帶走審查的。”
杜若蘭實在不明白,“救人怎麽會被人舉報成四舊呢?總是有原因的吧?”
這個蘇望舒倒是知道,只是她家裏嚴令她不準往外說風知意可能有神奇醫術的事,所以她沒跟杜若蘭說。
“這個我知道!”周曼曼舉手道,待衆人的目光都看過去,才細細地把當時風知意用針線代替金針,用針灸拔毒救活王隊長一事繪聲繪色地給說了。
李燕華聽得滿眼驚嘆,“我的親娘耶!用針葉代替金針做針灸?還救活了人?!她不會是什麽神醫的傳人吧?!”
範啓明立馬掃了她一眼,“別說什麽牛鬼蛇神的!小心禍從口出!”
李燕華立馬捂嘴。
“針灸、中醫,”杜若蘭踟踟蹰蹰地說道,“好像确實是四舊吧。”
“不知道!”周曼曼聳聳肩,“反正她被帶走審查了兩三個月,就被放回來了。一回來她的東西被人弄髒弄壞了,就全都丢了,然後搬了出去。”
“哎呀脾氣這麽大?”杜若蘭輕輕捂嘴,“她該不會以為是你們誰舉報了她吧?”
周曼曼神色有些微妙,“不會,後來大家都知道是誰。”
“誰呀?”蘇望舒好奇地問。
衆人的神色頓時都諱莫如深。
杜若蘭見此,微微一笑,“我也相信不是大家,大家都這麽好!”
随即萬幸地拍拍胸口,“沒想到她審查了兩三個月那麽久都能無事被放回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她可能要恨上大家了。”
“關了三個月還能被放出來?”蘇望舒撇撇嘴,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該不會是她家裏有什麽關系吧?要不就是她自己拿什麽賄賂人了,畢竟她那張臉長得不錯!”
一直默默吃飯不曾參與熱聊的宋宗洺“啪”地一聲蓋上飯盒站起來,眉目冷然、面無表情地微微欠身,“我吃好了,先離了。”
說完,端起飯盒就回了屋。
“我也不吃了,你們聊。”陸佳良實在呆不下去了。
在他眼裏,風知意真的算是很寬和的一個人了。知青點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她能幫的都會幫。不管是來新人還是建屋子,禮數都周到。
他好歹也受過她一點點恩惠,自然看不慣別人這麽拐彎抹角地抹黑她。
所以忍不住仗義執言,離席之前問蘇望舒和杜若蘭兩人,“你們兩個跟陳知青有仇嗎?一來就這麽惡意針對?還挑撥離間她跟知青點的關系?”
蘇望舒立馬心虛地目光閃爍,杜若蘭則是一臉委屈,“沒有呀,我只是随便問問閑聊呀~”
陸佳良不屑地嗤了一聲,這種裝模作樣的樣子,他家裏那些姨太太可比她會演多了。
見陸佳良也走了,衆人面面相觑,氣氛微凝。
範啓明忙岔開話題,跟衆人說起上工的注意事項,又迅速地把氣氛調動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