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顧清風走到三更天的時候才走回了丞相府,外面的守衛還是那樣圍着相府轉來轉去,沒有絲毫的覺察,燕靖大概沒有想到他這麽直接的放走了陳相,他沒有想過自己會來告密吧,顧清風低低的笑了幾聲,他現在算是背叛他了吧,顧清風咬了牙再也回不去了,他……也不想回去了。

顧清風輕悄悄的跳進了院子裏,院子裏沒人驚動,相爺在燕靖登基後把下人驅散了一些,是想着清廉一點做給他看的,顧清風苦笑了下正好不用他趕了。

冬天的夜晚很長,怎麽也不亮,整個府邸黑漆漆的一片,顧清風小心翼翼的點上了書房的燈,陳相的書很多,整個書房兩個壁櫥滿滿當當的全是,檀香木的書桌上依舊堆着書畫,還有一封告老還鄉的折子,這是陳相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想着燕靖能夠為他網開一面。

顧清風手撐在桌面上輕笑:“相爺,你要寫折子嗎?卑職給你磨墨。”顧清風輕挽了袖子,一絲不茍的開始磨墨,硯臺是觀海岩,墨是雲山墨,香氣漸漸的滿了整個書屋。

顧清風磨着磨着眼睛便花了,聲音也顫了:“相爺,墨好了,卑職給你端茶吧。”

寂靜的書房連點回音都沒有,顧清風終于苦笑了下:“相爺,一路安好。”

顧清風慢慢的坐在了書桌前,打開了那封折子,他不知道寫了多長時間,厚厚的一疊,比起那些參他的折子厚多了,幾乎把他這一生都寫在了這個折子上,陳相的文筆好,寫到用情處,顧清風都忍不住唏噓。這一份折子是寄給新皇的,這不僅是一份忏悔書,更是一份苦勞書,把他這些年的功與過不差一分一毫的寫上了,不求皇上原諒,但求皇上明鑒,他陳相這一輩子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是一份絕筆書,聲淚俱下的絕筆書,大概任誰看了都相信陳相是真的死了。

顧清風不知道自己應該幹點什麽,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跑,跑的越遠越好,在天亮沒來前,在燕靖沒有發現前跑,可是站不起來,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顧清風幹脆坐了下來,他開始寫字,不知道寫什麽,只好照着相爺的寫,相爺的字很好,他怎麽寫都寫不上來,怎麽寫都有燕靖的影子,燕靖的字龍飛鳳舞,手把手教他的所以把他的手也帶壞了,怎麽也不能寫出一個好看的來。

顧清風不信邪,寫了一遍又一遍,陳相的字他總是寫不會,寫着寫着就成了別的,打草驚蛇、圍魏救趙、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金蟬脫殼,燕靖教他看到最多的是兵法,顧清風看着這一個一個的字笑,可是這笑容跟外面的雪花一樣,凍在了他的嘴角,怎麽也融化不開,顧清風寫了很久,終于把天熬亮了。

看着天邊透出光亮,顧清風站了起來,活動了下僵硬的手腳。他還有很多事要做,相爺今早不去上朝一定會讓燕靖懷疑,他必須要想辦法拖住他,要給陳相足夠的時間走。顧清風先讓人去宮裏告了病假,不管他信不信,他都要做足了面子。

丞相府的門一直開着,裏面也有進進出出的人,有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的,有馬車來回奔波的,前段時間冷清的相爺府竟然熱鬧了,守在相爺府前的士兵緊張的守着門,顧清風安安靜靜的坐在書房裏學着陳相的樣子一件一件的安排後事。

負責監督陳相案件的大理寺少卿隔一會就能收到一封密保,丞相府有馬車出了城門,只是裏面是通源鋪的老板,運的是一批布,林景曜捏了捏拳頭:“再給我好好盯着!”

沒有一會,又來報:河運邊上有好幾艘不明船只,打的是都尉府的名號,現在就要開船了,林景曜霍的站了起來:“帶人給我追!”

林景曜帶人趕往運河邊上,裏面吵吵鬧鬧的,林景曜認出那是陳相府的管家,他正在跟攔截的人吵:“這是我家相爺要運往外地的茶葉,你們憑什麽不放行!”

林景曜笑了笑:“裏面如果真的是茶葉,我們當然放行了,來人,給我搜!”

諾大的船上立馬闖進去無數官兵,管家急的跺腳:“別拿劍捅啊,捅壞了怎麽辦,你們賠得起嗎!”

老管家痛心疾首的看着這一箱箱茶葉被他們掀開,暴曬在太陽底下,老管家看他們就要搜到頭了,再也看不下去了,橫身擋在一個箱子足有一人高的箱子前:“你們不能這麽搜了!”

林景曜看着他身後的木箱子笑:“王管家,我們是執行公務,妨礙朝廷公務你擔當的起嗎!閃開!”老管家跟官兵推推搡搡的就是不讓開,林景曜把他使勁拉倒了一邊,拿起傍邊侍衛的刀把這個木箱子劈開了,裏面的茶葉一下子出來了,倒了林景曜一身,林景曜顧不上清理身上的茶葉末子,使勁把這個木箱子翻遍了,沒有人!林景曜使勁把木箱子踹到了!王八蛋!他竟然被糊弄了,竟然被他糊弄了!好一個聲東擊西!接下來是不是調虎離山金蟬脫殼了!

果然監視陳相府的小兵跑來報告:“大人,大人不好了,陳相府失火了!”

林景曜看着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咬了咬牙,他竟然就這麽耽誤了一整天的時間!他竟然被顧清風拖了一整天的時間,哈哈!

顧清風看着太陽落下山去笑了笑,給所有的下人銀兩把他們解散了,他把丞相府關上了門,重新走進了書房,把昨晚從死牢裏提出來的兩個死人挂到梁上。

做完了這一切,他回頭看了看這個書房,最後,他拿起了桌上的一個扇面走了,陳相一生書畫是珍品,世人恭維他時,千金買畫。诋毀他時,就是字如其人,狗屁不如。

沒有人知道他怎麽走的,所有的人都被陳相府的大火給震驚了。

陳相府這麽大,雕梁畫棟,燒起的火焰都是五彩的。

林景曜趕過來時就已經燒了大半了,守在外面的守衛死命的救火,可是冬天易燃,而且大門全都關着,這相爺府的大火早就燒透了,林景曜冷笑了下,相爺府燒了就燒了吧,反正人已經不在裏面了,林景曜看着拼命救火的守兵揮揮手:“讓它燒吧。”守兵很着急:“皇上在裏面啊。”林景曜臉色變了好幾下最後鐵青:“再給我叫人來!必須把火給我撲滅!”

滅火的人來的很快,可是也無濟于事了,陳相府邸燒了半天,雕梁畫棟,精美花園,全都化成枯灰,就連陳相的屍首都看不出面目了,只從身形上看是惡貫滿盈的陳相父子。高大消瘦的是陳相,矮胖的是他兒子。

燕靖看着這倆人下意識的松了口氣,不是他,不是他就好,他就知道他不會死的,他不會因為自己昨天罵了他幾句就想死的,燕靖覺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他不在這裏那他去了哪兒,都怪他忙,忙到出事了他才知道他一整天不在王府,林景卓看他臉色煞白急切的安慰他:“皇上,你別急……別急。沒有人看見清風他進丞相府的,他不在這裏的,他不會有事的。”

林景曜心裏冷笑了下,還是一五一十的跟他彙報:“皇上,丞相府的下人我全都找過來了,他們今天早上還見過顧清風,顧清風給了他們銀子把他們驅散回去的,還有,今天出現在運河碼頭上的船只通行用的是都尉府的令牌,而免檢通行令只有上至五品官元才有權利,有了都尉府免檢令,秦淮河各個渡口暢通無阻。還有昨晚守衛在都尉府的人見過顧大人。”

他說的話語調平緩和順,可是每一句都讓燕靖生氣,燕靖看着都尉府來人咬了咬牙:“你昨晚見過顧大人?你确定是他?”那個都尉府小兵尚不知何意點頭道:“顧大人說提兩個人夜審,卑職也沒有在意,反正他們都犯了死罪,那個胖子每天還要吃很多飯……”

燕靖打斷了他的話:“滾!”

為什麽?他明明讓他看了那麽多折子,明明告訴他陳相做了那麽多壞事,他一定要削他的職位,抄他的家,任何人求情都不行,連他都不行!他明明聽懂了他的意思,為什麽還這麽忤逆自己,他竟然繞了這麽多的圈子,把所有人,連他都耍的團團轉,讓他以為他……死了!燕靖使勁捏着手,手一個勁的抖,手被塌下來的房梁砸傷了,血淋淋漓漓的往下滴,安總管急的撕了自己一塊衣服給他包紮,燕靖抓住了他的手臂:“安總管,他在哪兒?”安總管欲哭無淚,都怪他,以為顧大人今天去找李探了,所以他沒有跟他說,直到晚上不見人了才着了急。

林景曜接過了手下一份折子:“皇上息怒,這一份折子是剛才陳相府下人給的。”那個下人吓壞了說剛才沒來得及給他,皇上就跳進了院子裏。

燕靖看着這折子,越翻越快,翻到最後一頁他手幾乎抖了,最後一行字戳的他眼睛疼:此生此世,再不相見。

這8個字寫的別別扭扭,他教了他那麽多次他總是寫不好,每次每次都戳他心窩,燕靖捏着這份折子都快捏碎了:“他人現在在哪!”

沒有人回答他,沒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這離大火好半天了,林景卓低聲道:“末将這就帶人去找。”燕靖抿直了嘴:“給我抓回來!”林景卓剛想走,林景曜喊住了他:“皇上,我知道他在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