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陶溪在衛生間裏洗完澡,穿上睡衣,發現睡衣也是合身的。

他看着自己的睡衣發了會呆,才心不在焉地用吹風機胡亂吹了頭發,然後用手擦了擦鏡子上凝結的水汽,湊近鏡子看自己的臉。

應該是剛洗了澡的原因,臉上被蒸出了一層紅暈,嘴唇也很紅潤。

他腦袋放空地看了一會後,視線向一旁移去,發現櫃裏有兩個漱口杯,一個黑色,一個白色,分別放着兩個牙刷,依舊一黑一白。

好不容易在洗澡時平穩下來的心跳,又驟然加快了。

陶溪在衛生間裏磨蹭了好一會後,才打開門向外走去,進來時跟着林欽禾,只将外面這間大卧室匆匆掃了眼,此刻他一個人站在卧室裏,仔細打量了一圈。

卧室裝修風格和林欽禾一樣冷淡,沒有太多裝潢,有一整面落地窗,窗簾半合着,卧室中央是一張很大的床,鋪着灰藍色的床單,看起來很柔軟。

他盯着那張床,發現床頭有兩個枕頭。

陶溪用手抹了下還在發熱的臉,突然聽到腳步聲,連忙轉身看過去,林欽禾走過來,看了眼他身上的睡衣,說:

“十二點快到了。”

陶溪頓時緊張地睜圓了眼睛,什麽想法都沒了。

他可不想錯過生日零點。

“你洗澡洗太久了,本來還想帶你看看其他房間。”?林欽禾漫不經心地說道,擡手将陶溪卷起來的衣領整理好,手指輕滑過白皙分明的鎖骨。

陶溪感覺鎖骨有些癢,臉上一熱,趕緊說:

“那現在就去吃蛋糕。”

林欽禾似乎是笑了一聲,握住他的手腕,帶着他往客廳走,路上他看了眼兩個一直關着門的房間。

客廳關了頂燈,但那些圍繞着翻糖蛋糕的璀璨燈珠依舊亮着,與落地窗外浩瀚如星海的霓虹夜景共同閃耀。

陶溪看向落地窗旁羊毛地毯上的小茶幾,上面有一個奶白色的蛋糕,他趕緊走過去,脫了拖鞋走到羊毛地毯上,蹲在蛋糕旁邊,湊近嗅了嗅香甜的味道。

這個蛋糕一看就很好吃。

他在茶幾旁盤腿坐下來,目光逡巡地找着蠟燭,卻看到茶幾旁邊有一個白色封面類似筆記本的東西。

陶溪心中一動,看向也走過來坐下的林欽禾,指了指那個筆記本問道:“這是什麽?”

林欽禾也将視線投注過去,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頓了一會才說:“給你的生日禮物。”

陶溪眼睛發亮,忍不住将那個筆記本拿過來,笑着問道:“我現在能看嗎?”

林欽禾看了眼時間,離12點只有20多分鐘了,他猶豫了會說道:“可以。”?然後側過身打開了一旁的落地燈,這一角落霎時間明亮起來。

陶溪抱着筆記本靠在林欽禾身旁,封面是純白色的硬質皮革,邊角有些鋒利,他翻開第一頁,看到扉頁上寫着幾個疏朗有力的字:

送給17歲的陶溪。

陶溪頓時明白過來這應該是在零點後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林欽禾,但還是忍不住繼續往後翻了一頁。

他以為會看到林欽禾對他寫的什麽話,結果看清上面的內容時,他愣了一下。

第二頁貼着一張照片。

這似乎并不是筆記本,而是一本手制的相冊。

那張略顯陳舊的照片裏,是一個被柔軟毛毯裹起來的小嬰兒,嬰兒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兩只小手放在胸口,嘴裏還含着一個奶嘴,似乎是在笑。

照片下面用鋼筆寫着“1”。

陶溪茫然地看向一旁的林欽禾,林欽禾觸碰到他的目光,很快地側開臉,輕咳一聲說:“這是我1歲時的照片。”

陶溪驚呆了,愣怔地看着林欽禾側過去的臉,只能看到林欽禾的耳朵漸漸變紅,他沒忍住笑了一聲,又低下頭仔細看那張嬰兒照,發現果然能看出幾分林欽禾的影子,比如那雙小時候就好看的眼睛。

他隐隐知道這本相冊是什麽了,飛快地眨了下眼睛,低下頭繼續看那張嬰兒照,看了很久後,用手指輕輕摸了摸照片上嬰兒的臉,才慢慢翻到第二頁。

第二頁也是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小男孩大了很多,正坐在鋪着海綿墊的地板上,手裏擺弄着一個汽車玩具,一旁的沙發上坐着一個英俊成熟的男人,手裏拿着報紙,但眼睛看着地上的男孩,看眉眼應該是男孩的父親。

照片下面的數字果然變成了“2”,這是林欽禾兩歲時的照片。

陶溪定定地看着照片裏的男孩,一會後笑着說:“你和你爸爸好像哦。”

林欽禾沒忍住偏頭看了一眼,說道:“這是我大伯。”?頓了頓又繼續道,“我5歲前住在大伯家裏。”

陶溪愣了愣,隐約察覺到裏面或許有什麽隐情。

他又往後慢慢翻着,每一張照片都看很久,5歲時坐在幼兒園凳子上雙手撐着臉頰發呆的林欽禾,6歲時背着小書包不高興地站在小學校門前的林欽禾,7歲時戴着小黃帽在天文館參觀的林欽禾,8歲時端正坐着和爺爺一起下棋的林欽禾,9歲時在書桌旁看英語故事的林欽禾……

他看着照片中的男孩越來越大,從一個小嬰兒變成會跑會跳的小男孩,再變成突然抽高的俊朗少年,五官輪廓和神色越來越像現在的林欽禾。

尤其16歲的林欽禾,或許就在去年,似乎是在一個音樂廳裏,穿着一身黑色禮服坐在鋼琴前彈奏,深刻的側臉透着淡漠神色,終于是他印象裏熟悉的林欽禾。

他在這本相冊裏,窺到了他看不到的那十六年的林欽禾。

雖然只有一點點。

可這一點點都讓他欣喜萬分,又向往不已。

陶溪低着頭看那張16歲的林欽禾,很久後,才呼吸放輕地往後翻了一頁。

新一頁的照片上是在熟悉的教室裏,最後一排的課桌上,一個少年側着頭枕在胳膊上睡覺,窗外金色的陽光鋪陳而進,在少年的頭發和校服上暈上一圈毛茸茸的光邊,眼睑下的睫毛也被暈染成淡金色。

少年的右手腕從校服襯衣裏露出來,手腕上有一條紅繩手鏈,串着一顆藍綠色的綠松石。

照片下的數字變成了17。

林欽禾十七歲那年,遇到了陶溪。

陶溪看着照片裏的自己,用力眨了眨眼睛,許久後才擡起頭,看向身旁緊靠着的林欽禾。

他想笑的,但開口時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卻有些輕顫:

“你居然趁我午睡偷拍我,下次我要偷拍回來。”

林欽禾雙手交握在身前,落地燈的暖黃光線滲入他深灰色的毛衣,他垂着目光靜了一會,偏頭看向相冊裏那張照片,又看向一直看着他的陶溪,低垂長睫半掩着眸底的柔和神采,說:

“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拍我。”

陶溪笑了笑。

他低下頭,想繼續往後翻,卻發現後面的每一頁都是空白,似乎等待着新的照片,而林欽禾17歲的這部分再沒有其他。

他用手指輕輕撫摩相冊邊緣,過了一會兒,帶着些鼻音問道:“你17歲的照片呢?怎麽只有我的。”

林欽禾将交握的雙手松開,看着他說道:“你不是可以每天看到我嗎?”

陶溪愣了下:“嗯?”?沒明白林欽禾的意思。

林欽禾将放在一旁的紙質封袋拿過來,從裏面拿出一張今晚剛拍的照片,放在相冊的下一頁上,他看着陶溪,神色認真地解釋送這本相冊的意義:

“十七歲以後的每一年我們都會在一起,但我錯過你的十六年,我想補給你。”

陶溪目光驟然顫動,他低下頭看那張新照片,照片裏林欽禾正在輕吻他的眼角,神色溫柔而鄭重,他放在相冊上的手指蜷縮起來,心跳不可控地加快。

他猜不準林欽禾說的“錯過”是什麽意思,是他以為的“錯過”嗎?

林欽禾目光落在他臉上,又是那樣帶着重量的目光,像平安夜的紛飛大雪落向大地,厚重無聲。

落地燈從上方投下柔和暖光,溫柔地籠罩着這一方角落。

陶溪轉頭看着被暖黃光線包裹起來的林欽禾,輕輕屏住呼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相冊邊緣。

那一刻他覺得林欽禾或許知道了什麽,可僅僅是想到這個可能,他竟不可抑制地感到怯懦,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眼睛會發熱,好像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即将從裏面滾落出來。

他們并肩坐在柔軟的地毯上,靠的很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溫度,聽到彼此的呼吸。

林欽禾側開臉,看向落地窗外的璀璨霓虹與飛揚大雪,突然輕聲問道:

“你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嗎?”

陶溪抓着手裏的相冊,茫然地搖了搖頭。

林欽禾沉默了一會,轉過頭來看着他,素來淡漠的眼底眸光微微閃動,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啞:

“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我現在希望有這樣一個平行宇宙,在那個世界裏,一切都遵循原來的軌跡,你一直在我身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每年到了聖誕節,我就會帶着禮物去找你,和愛你的親人一起,對我們的寶貝說,生日快樂。”

陶溪眼睫劇烈顫動,他用力抓着手中的相冊,抓着那十六年的時光,尖銳的皮質封面角刺痛掌心,他卻渾然不覺。

他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像是啞了一樣,努力好久也只能發出破碎細小的嗚咽聲。

林欽禾看着這個渾身顫抖着小聲嗚咽的人,心髒疼得像被鈍刀剜磨,他想将那本邊角鋒利的相冊從陶溪手裏抽出來,但陶溪把相冊牢牢抱進懷裏,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

林欽禾只好伸手抱過陶溪,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動作輕柔地摟着他,嗓音澀啞道:

“對不起,這個世界的我錯過你這麽多年,欠你這麽多句生日快樂。”

陶溪視線已經全然模糊,他想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但還是依舊沒有辦法說話,他劇烈地哽咽着,努力忍着眼淚,只能拼命地搖頭。

林欽禾眼睛徹底發紅,他抱着陶溪,輕輕吻了下他的眼角,唇上感受到一顆滾燙的淚珠。

窗外仍在下着大雪,無聲地掩蓋了世間一切蕪雜,像十七年前的大雪落滿了半山坳。

但雪總會有化的一天,太陽終會升起,那時候又将是一個嶄新明亮的世界。

“陶溪,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陶溪再也忍不住,眼中蓄滿已久的淚水倏然滾落,他想回答“好”,嘴唇輕顫着張開,卻只能做一個口型。

他終于放開了那本相冊,緊緊抱住林欽禾的脖子,将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大哭起來,像所有小孩子那樣,沒有絲毫抑制地哭着,哽咽着抽氣,任淚水打濕林欽禾肩上的衣服,好像眼淚怎麽也流不完。

時鐘的所有指針都指向了十二點,又是一年下着雪的聖誕節,寂靜的客廳裏飄散着蛋糕的香甜氣味,缤紛氣球與璀璨燈珠在他們背後如銀河閃耀。

林欽禾緊緊回抱住懷中的人,閉上眼睛,輕聲說道:

“我的寶貝,祝你生日快樂,還有聖誕快樂。”

既然他失去了那個寓意着多福多樂的名字,那麽他會用一生去祝福。

祝福他的寶貝陶溪每一天都開心快樂。

作者有話說:

sorry我晚了,最近忙加上卡文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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