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陶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聲大哭過了,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能感受到林欽禾一直牢牢抱着他,輕柔地拍着他的背,耐心陪着他哭。

直到他因為哭太久,哽咽到換不上氣呼吸不暢,眼淚也幹澀地流不出來了,林欽禾才握住他的肩膀,在他已經徹底紅腫的眼睛上輕輕吻了下,溫聲道:

“不哭了,一起吃蛋糕許願望吧。”

陶溪用力睜開酸澀刺痛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欽禾,發現林欽禾的眼睛也是紅的,他胸口起伏抽噎了下,點了下頭。

林欽禾看着陶溪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哭過而濕漉漉的,睫毛被淚水黏結成幾小簇,黑漆漆的瞳孔在淚水浸潤後閃着細微的光。

他忍不住再次在陶溪的眼角親吻了下,握住陶溪的手腕,将他半抱着從地毯上拉起來。

陶溪順從地被林欽禾牽着手走到了衛生間,林欽禾用熱水将毛巾打濕擰幹後,細致地給他擦臉和眼睛,那一瞬他像個小孩一樣,閉上眼睛微微仰着臉,隔着柔軟濕潤的毛巾感受林欽禾手指的觸感,偶爾間歇性地抽噎着。

之後林欽禾又牽着他走到了餐廳,接了一滿杯溫水遞給他,他接過來雙手捧着水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喝完後間歇不止的抽噎終于好了些。

此時早已過了零點,落地窗外的霓虹光色已經黯淡不少,只有大雪不知停歇地飛揚着,兩個少年牽着手回到了落地窗旁的地毯上并肩坐下。

其實他們都有很多問題要問彼此,但此刻他們只是默契而安靜地依偎着。

陶溪抱着腿,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看林欽禾将茶幾下裝着蠟燭的紙盒拿出來,一根一根地仔細插在蛋糕上。

他看着林欽禾的側臉,又看着林欽禾插蠟燭的手指,腦袋裏因為哭太久放空着,眼睛裏卻是滿滿的,好像盛滿了洗滌一新的天光。

蛋糕上插好了十七根色彩缤紛的蠟燭,林欽禾将之前準備的打火機拿出來,輕聲問陶溪:“想自己點蠟燭嗎?”

陶溪搖了搖頭,用啞得不行的聲音說:“我想看你點。”

他以前在同學的生日聚會上,看到都是最親的親人點燃蛋糕上的蠟燭。

林欽禾說了聲“好”,用打火機依次點燃了十七根蠟燭,暖黃的燭光一簇一簇地點亮,搖曳在兩人的瞳孔裏。

他側身将落地燈關掉,這一方角落和兩個人的身影一起搖曳在橘黃的燭光裏。

“閉上眼睛許願吧。”林欽禾嗓音低沉柔和,側過臉看着陶溪,低垂長睫被光影溫柔眷眄。

陶溪怔怔出神地看着林欽禾,好半天才遲鈍地将目光慢慢移到蛋糕和蠟燭上,然後又眼神失焦地看着蠟燭,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睛突然又變得濕潤。

林欽禾心裏又疼又軟,聲音很輕地問道:“怎麽了?”

陶溪搖了搖頭,只是用力握住林欽禾的手,然後在跳躍的燭光中閉上了眼睛。

親愛的媽媽,您在天堂一切安好嗎?

您可不可以再祝福一次您的孩子?

保佑他與林欽禾一生平安順遂,安寧美滿。

保佑他們牽着的手永遠不會分開。

陶溪睜開眼睛,看到融融燭火晃動在十七根蠟燭上,明明是那麽微弱的光,卻好像照亮了所有過去十七年的時光。

他轉頭看向林欽禾,露出一個笑容。

林欽禾神情專注地看着他,嘴角也泛起一絲笑意,問他:“許好了?”

陶溪點了下頭,握着林欽禾的手沒有松開,他說:“我們一起吹蠟燭吧。”

“好。”

兩個人腦袋一起湊近到蛋糕前,十七簇燭光在搖曳跳動中熄滅,如冬夜裏的一聲嘆息。

“生日快樂。”

林欽禾對陶溪再次低聲說道。

說完,他偏頭靠了過去。

窗外依舊下着大雪,在每一個屋頂落滿雪白的夢,窗前的兩個少年相依而坐,在清淺交錯的呼吸間親吻着彼此,像雪花落入湖心,早櫻生滿堤岸,于無聲處熾熱纏綿。

最後這個蛋糕陶溪只吃了一小塊,因為林欽禾說半夜吃太多甜食對身體不好,他和林欽禾一起将晚上剛照的合照貼在了那本相冊的下一頁,用鋼筆鄭重地在照片下寫上“17”。

弄完後都一點多了,陶溪在主卧的衛生間裏又慢吞吞地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到林欽禾已經穿着睡衣坐在床頭,正低頭看着手機,顯然是在另一個衛生間也洗了澡。

陶溪用兩只紅腫的眼睛在林欽禾身上的煙灰色睡衣上來回逡巡幾遍,啪嗒着拖鞋走到床前,脫了鞋爬到林欽禾身邊,裝作自然地問道:

“我睡哪裏啊?”

林欽禾在看到他出來的時候就放下了手機,抱住他的腰放到自己腿上,微微仰頭看着他,說:“這裏只準備了一個卧室。”

陶溪兩腿分開坐在林欽禾腿上,摟着林欽禾的脖子,看了眼旁邊另一個枕頭,沒注意到“準備”這個詞,臉上泛紅地問道:

“那另外兩個房間是什麽?”他看到還有兩個關着門的房間。

時間已經快兩點,林欽禾想了想,還是對陶溪說道:“我現在帶你看看吧。”

陶溪飛快地點點頭,他早就很好奇了。

他跟着林欽禾往卧室外走去,第一個被林欽禾打開的房間是一個琴房,陶溪跟着走到琴房正中心的黑色三角鋼琴旁,圍着鋼琴轉了一圈兒,想打開琴蓋但忍住了,只問道:

“你每天都會練琴嗎?”

林欽禾說:“不會,偶爾練一次。”

他說着掀開琴蓋,右手在琴鍵上随意彈奏了一小串音符,對陶溪問道:“想聽什麽?”

陶溪想了會後說:“《生日快樂》歌吧。”

林欽禾便真的坐下來,彈奏了一曲《生日快樂》,只是他臨時加了很多改編,一首耳熟能詳的簡單曲子變得複雜又悅耳動聽起來。

陶溪坐在林欽禾身旁,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奏響一首幾乎是全新的樂曲。

“這完全是一首新曲子了,得取個新名字。”陶溪在林欽禾彈完後,歪着頭思考,手指在琴鍵上随意按響了一個音符。

林欽禾收回雙手,看着他,說:“叫《生日快樂,陶溪先生》。”

陶溪想起那首《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嘴角揚起笑容說:“好,謝謝林欽禾先生。”

兩個人從琴房裏走出來,陶溪跟着林欽禾走到下一個房間,也是最後一個房間,他好奇地問:“這個房間是書房還是卧室?”

林欽禾沒回答他,直接打開了門,他擡眼看去,卻呆站在門口,腦中什麽都沒有了。

這是一個寬敞的畫室,依舊有一整面的落地窗,保證了采光的充足,室內放置着三個不同尺寸的畫架,寬大的工作臺,畫畫用的畫板、照明燈、模具、襯布……高大的立櫃裏已經放了不少顏料、畫筆和畫紙等畫具,幾乎所有關于畫畫的東西都一應俱全。

一側的牆壁上挂着一幅水粉畫,畫中山坳清溪桃花流水,曾被他小心思地命名為《林花滿溪》。

陶溪目光顫動,仿佛全世界的煙火霓虹都閃爍在眼底。

他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後,突然轉過身伸手抱住林欽禾的腰,将額頭埋在他肩膀上,不斷來回輕蹭着,頭發都被蹭得炸起來。

林欽禾被蹭得有些癢,很低地笑了一聲,透過單薄的睡衣能感受到胸腔的微微震動,問他:“現在知道睡在哪裏了嗎?”

陶溪“嗯”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後,擡起頭盯着林欽禾說道:“你別忘了我說過的,等我以後賺了大錢,我要買一個帶院子的大房子,那時候你一定要住進我買的房子。”

林欽禾揉他的後腦勺,說:“好,聽你的。”

陶溪在畫室轉了幾圈,才戀戀不舍地跟着林欽禾回到了主卧,再次看到那張大床時,那點兒不好意思又冒出來了。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和林欽禾一起住,還能一起睡覺。

“睡覺認床嗎?”

陶溪聽到林欽禾問自己,忙說:“不認的。”

他睡過墊着稻草的床鋪,也睡過十人間的破木板床,這麽大這麽柔軟的床還是第一次睡,讓他有一種想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沖動。

陶溪這麽想,便也這麽做了,脫掉拖鞋爬上床,在床上滾了一圈,從這邊滾到那邊,又從那邊滾回來,卻滾到了林欽禾的懷裏。

林欽禾攬着他的腰,好笑地看着他,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下,說:“早點睡吧,很晚了。”

陶溪在林欽禾懷裏靜了一會,還是沒忍住把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什麽不言而喻。

林欽禾側過身将燈關了,卧室裏陷入黑暗,然後又将被子蓋好,重新将陶溪抱進懷裏。

他将自己雇人去桃溪灣調查的事只說了個大概,省略了那位老人說的細節和陶堅的事。

陶溪愣愣地聽林欽禾講完,想到之前林欽禾通過字跡就把自己認出來的事,越發覺得林欽禾這人聰明敏銳到可怕了。

“為什麽一直不說出來?”林欽禾語氣平靜地問他。

陶溪猶豫了一會,最後只說道:“我答應過我……我的養母,在成年前不說出真相。”

但其實他并沒有将郭萍那句乞求放在心裏。

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欽禾摟着陶溪的手陡然攥緊,所幸是卧室裏是黑暗的,他們看不到彼此的神色,他沉默了一會,才将起伏的心緒壓抑下去,沉聲道:

“她沒有資格對你有這個要求,你也沒必要信守承諾。”

陶溪“嗯”了一聲,說:“所以我是打算要告訴你的,沒想到你先知道了。”

他開始犯困,眼皮在打架,同時心裏又還在興奮,想繼續跟林欽禾講話,這時林欽禾在他額頭上再次輕輕吻了吻,輕聲道:“睡吧,晚安。”

陶溪勾着脖子在林欽禾額頭上也輕輕吻了下,迷糊糊地說:“晚安,不過我好像有點睡不着。”

話雖這麽說,但或許是哭累了,也或許是秘密終于托付出去的如釋重負,沒到10分鐘陶溪就沉沉睡去。

反而是林欽禾沒睡着,他在黑暗中睜着眼睛,聽着陶溪淺淺的呼吸聲,神色幾乎是凝重的。

他說了要帶陶溪回家,可他知道家并不只是幾個有血緣關系的人住在一個屋檐下。

他一定會讓陶溪認回親人,可陶溪能真正回到那個所謂的新家庭嗎?他要如何與十七年來從未一起生活過的親人相處?何況那些親人之間本身就有龃龉矛盾,還夾着養了十幾年的楊多樂。

陶溪那樣敏感的性格,在這個磨合期的新家庭裏會不會受到傷害和委屈?

他不得不去考慮周全,可他對于方家和楊家而言畢竟是外人,沒有資格去置喙什麽。

所以他要先給陶溪一個家,給他永恒的退路。

他甚至想,如果那些親人不能很好地接納陶溪。

那麽他很樂意做陶溪唯一的家人。

作者有話說:

抱歉最近這段時間三次元真的很忙,加上有些卡文,所以更新非常不穩定,之後如果當天無法更新會晚上7點左右在最新章節的評論裏說明,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追更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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