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狗血故事

“川川,你到底是為了男人,還是為了夢想?”母親柔聲問道。

“你沒看出來嗎?男人就是他的夢想,他做夢都想男人!”父親憤怒地舉起酒杯砸在桌上,又把嘴貼上桌面,吸溜着濺出的酒液。

“男人是男人,夢想是夢想。現在,我分得很清。”岳小川分別為父母夾菜,聲音不卑不亢,“我放棄過一次,這回出去……不破樓蘭終不還。”

“別整這麽吓人,別跟自己較勁,該回來還是回來。”母親生怕兒子想不開,“你跟潛規則正式和好了是嗎?”

“算是吧,但……要半年才見分曉。”戀愛進度,取決于楚天長的戒酒情況。岳小川是故意釣着他,必須畢其功于一役。再喝下去,真的會變成一棵植物。

“哈,搞基還帶定時的。”父親冷嘲熱諷,用了個比較新潮的詞兒,看來是在網上學的。

“他來了嗎?”母親問。

“……在賓館,沒敢來咱家。”

“你把他叫來。”

“還是別了。”岳小川笑着掩飾難堪。

“我跟你媽商量了很久,”父親有神的雙目,像兩個黑洞洞的槍口,滲出一股子破釜沉舟來,“你這個坑爹的基因,又不能結婚去坑別人,就先跟潛規則湊合着吧。叫過來吧,你媽想叮囑他幾句。”

接到消息,楚天長沿這棟居民樓偵查一周,确認沒有埋伏後,才緩步上樓。

少爺一出手,又是瓶茅臺。岳父的滿腔怒火澆下去一半,黑着臉收下了。

“小潛……不對,小楚,來坐下。”岳母添了一副碗筷,神色溫和,一張嘴就不俗,“你搞基的事兒,你家裏知道嗎?”

岳小川蹙眉,在桌下輕輕踢了她一腳,“媽,你們能不能別學了一個詞兒,就到處亂用?”

“……目前還不知道。”楚天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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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在櫃子裏。要是你父母打開櫃門,怎麽辦呢?我記得,你是獨子,家境又好,他們不可能允許你不婚不育的吧?”

“阿姨,我知道您擔心什麽。在合适的時候,我會對家裏說。”楚天長聲音平穩,鎮定的目光在這對夫婦臉上交替,“其實,我不是獨子。”

岳小川忍不住低頭笑了,因為聽起來像“我不是犢子”。

“我家裏,理論上還有兩個姐姐。跟我媽年齡相仿,多年不來往了。你們也知道,我父母年齡差比較大。我媽,之前是我爸廠裏的女工,有了我之後……俗稱,小三上位。”

他出奇地平靜,似乎在敘述別人家的故事,“我父母老家那邊,大多都是做生意的,重男輕女比較嚴重。我爸選擇要兒子,就和原配離婚了。”

岳小川一家怔怔地聽着,像是在聽一部電視劇的梗概。

“我爸身體硬朗,我媽還年輕,管着生意,一時半會兒用不到繼承人。而且,我媽在嘗試生二胎,所以……我身上的壓力并不大。”

楚天長淡定吃菜,又補充:“我從沒和人說過我家裏的事,不過你們大概也猜出來了吧。”

“唔,多少能……”岳父岳母含糊地回應,互相交換眼色。

“關于我個人和我家庭的情況,大概就這樣。二老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岳父砸了口酒,看着自己老婆,猶疑着問:“五十多了,還能生孩子嗎?”

“看我幹啥,我可不跟你生,人家還想享清福呢。”岳母嬌嗔,又轉向楚天長,和藹地笑着,“小楚,我知道,面對我家川川時,你是有優越感的。他哪哪都不如你,就會兩下武巴超兒。但,他從小到大也沒缺過短過什麽,也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是我們的小王子。”

“我知道,阿姨。你們把他教育得很好,我從來都沒看扁過他。”

“阿姨年輕時,也是抽煙喝酒燙頭打群架的。你要是敢欺負他,阿姨就去打你哦。”

“您放心,我打不過他。”楚天長見岳父的酒杯空了,忙殷勤地說,“我給您把茅臺開了吧?”

“不用不用,我留着過年喝。”

“哦,對了,叔叔,我正在戒酒。”楚天長一副驕傲的神态,側頭迎上岳小川鼓勵的目光,“您以後別給我鹿茸片了。”

岳父低吟一聲,痛苦地捂住頭,大概是血壓微升。

四季衣物等個人物品,早已用郵寄的方式到了j城。

岳小川輕裝上路,登上向南的列車。飛速退向身後的,不只是熟悉的景色,還有安逸的生活,以及……口腹之欲。

沒錯,又開始嚴控食量了。

他翻看楚天長發來的白桦林照片,發現自己的面部輪廓,明顯帶着嬰兒肥,把皮膚撐得吹彈可破,戲路頓時窄了不少。

重返楚家,發現原來的拖鞋不見蹤影,只好穿上新的。

“情侶的,不錯吧。”正在做飯的楚天長從餐臺後繞出來,得意洋洋地把腳伸在他腳邊。

“嗯。”

除了新拖鞋,這間公寓還多出了一個抽象派裝飾品,矗立在卧室角落。

那是一棵玻璃樹,近一人高。每個枝丫,都是深色空酒瓶,裏面亂糟糟地塞了什麽東西。

岳小川望着它,在楚天長從身後抱過來時問:“這是什麽?”

“我親自設計、親手制作的藝術品,送給我們。”

“有什麽用?”

“督促我戒酒,還能照明。”楚天長熄滅卧室頂燈,彎腰按動“樹根”的開關。

整棵樹瞬間被點亮,星星點點的黃色光芒透過深色玻璃瓶身,火樹銀花,仿佛流淌着熔岩的上古神樹。

原來,瓶子裏的東西是led燈串。

“還能閃爍,不過看起來有點中二。”楚天長再次按動開關,整棵樹都忽閃起來,又土又二,像上世紀的迪廳。

——————

夜色撩人,岳小川側卧在楚天長懷裏,望着布滿流光的玻璃樹,猶疑着開口:“我最近一直想問,如果你不便回答也沒事。你媽媽是怎麽……”

“上位的?”楚天長在黑暗中牽起嘴角,靠近他耳根處,輕輕呼出一口熱氣,“你猜。”

“那我就冒昧地猜測一下,她挺着肚子找上你爸爸。”

“的确有這一步。但是我爸已經深刻認識到了所犯的錯誤,不吃這套。就給她錢,讓她打掉。”

岳小川喉間流出不解的沉吟。

“我媽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她初中文化,但她是個天生的演員、編劇、導演。而且,她膽子很大,堅信愛拼才會贏。”

“然後,她就把孩子生下來了?”岳小川已經把這當成故事,忘了主人公就在自己身旁。

“……不然我現在怎麽抱着你,”楚天長收緊雙臂,箍得懷中人幾乎窒息,“她把我養到三歲,在那年除夕,帶着我敲開了我爸的門。那時我已經懂事了,我記得,她給我穿上新衣服,打扮得很可愛。我小時候虎頭虎腦的,特別萌。”

“噗……好吧,你萌。”岳小川笑了。

“開門的是保姆,喊來我爸。我媽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說起早就背好的臺詞:爸爸過年好,我叫楚天長。我爸的臉就像彩虹一樣,變着顏色。他的原配夫人,和兩個讀高中的女兒,都圍過來。我媽很小聲地說,她得了肺炎,得住院治病。家裏不許她回去,所以想讓孩子留在這過年,等正月十五之後,就接回去。”

“真的得病了嗎?”

“當然沒有。她一分鐘都沒多留,也沒哭沒鬧沒要錢,轉身就走。我爸嘆着氣,讓保姆把我帶進去,安排了一間屋子。他的原配是個很有涵養的知識女性,還給我洗澡、帶我買衣服和零食,然後倔強地帶着女兒回娘家了。”

“她不該走。”

“對,她不該走的。第二天,我爸就把我抱到醫院,找了認識的醫生,抽我的血,特別疼。過兩天,他對我的态度明顯不一樣了。”

“他做了親子鑒定?”

“嗯。一個上世紀四十年代出生的傳統男人,是抵擋不了血緣和兒子的。他開始陪我玩,跟我看動畫片。我一直記着我媽的叮囑,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叫爸爸。我還自己鋪床疊被,疊衣服,洗襪子……乖極了。我媽訓練了我好久,她告訴我,千萬千萬不能讓爸爸讨厭你。我的強迫症,大概就是在那時奠定了基礎。”

“你媽媽好聰明。”岳小川輕輕感嘆,這個女人已經把男人研究透了。

“等原配從娘家回來時,我爸已經讓我騎在他脖子上逛街了。出了年,我媽來接我,他舍不得,就給她一筆錢。我媽沒要錢,而是留下聯系方式,還把下一步安排告訴我,然後就走了。”

“……這還帶分階段的。”

“原配接受了我,但我總是哭,想媽媽。我爸心疼我,就允許她每周末看我一回,地點安排在公園。每次,她都會打扮得很清純,說只要我過得好就行。她不要錢,總是對我說:去求求爸爸,和我們一起玩一會。

那時她二十出頭,非常漂亮,大概幾個月吧,徹底把我爸拿下。離婚後,原配分了一小半家産,帶女兒出國,我媽就此上位。她很聰明,可是家裏不讓她讀高中,只讓我舅讀。如果她能繼續上學,也許人生會完全不同。”

“是啊。”岳小川想,如果楚天長的母親穿越到古代,一定能叱咤後宮。

“青春期的時候,我明白了他倆是怎麽回事,就特讨厭他們。”想接受父母是一對“狗男女”,真的需要勇氣。

“你那時是不是,不太相信愛情?”

“對,我不信。也不喜歡同學來家裏玩,因為他們第一次來做客,管我爸叫爺爺,無形中給我擡了一輩。我大學前只談過一次戀愛,主要是為了給那女生拍照,練習攝影技術……都是正常照片。”楚天長特意強調,怕被誤會,“好不容易相信愛情了,結果被踹了。”

岳小川感覺,有手指探進睡衣。那一樹的星星之火,随着溫柔而霸道的指尖,一路燒到身上來了。

“人,真的很複雜。我媽心機又綠茶,但她的初戀就是我爸,也盡心跟了他一輩子。我能感覺到,她一直都愛他,哪怕我爸已經個老頭子了。

生我時,她見識少,怕別人因為她未婚生子而把我搶走,所以不敢去大醫院。她躺在一間診所,從天亮疼到天黑。生下我之後,她問護士,今天怎麽這麽長啊。護士說,夏至。”

熱度在蔓延,如漣漪在肌膚漾開。後來,楚天長又說了什麽,岳小川沒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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