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三個皇後

即便兩人在緊要關頭喊了停,但司徒聲揮出的雁翎刀用了八、九成的內力,刀刃帶起的冷風都摻雜着肅殺之氣,又怎能是想停就停的?

伴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殷紅刺目的鮮血從頸間噴湧而出,一顆戴着冕旒的頭顱咕嚕嚕滾了下去,那死不瞑目的雙眸瞪得猙獰。

失去頭顱的皇帝,直挺挺的從龍椅向下栽去,黏稠的血液浸透了明黃色的龍袍,泛出一抹悲涼之色。

任是誰也沒有想到,太上皇會在那生死關頭,将坐在他身旁的皇帝拉去擋刀。

一片死寂的殿內,倏地響起嘈雜的哭喊聲,其中夾雜着臣子們充滿悲戚的吶喊:“完了!晉國要完了啊——”

手執雁翎刀的司徒聲,望着滾落在地上的頭顱,神色怔愣一瞬。

旁人都沒有看仔細,唯有他看的清清楚楚,太上皇拉皇帝擋刀,并不是情急之下,身體做出來的本能反應。

皇帝雖然挨着太上皇坐,但兩人之間到底還是有段距離,想要在一瞬間将皇帝拉過來擋刀,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說,太上皇在他揮刀之前,就已經将手伸過去拉皇帝了。

所以太上皇早已料到他會被斷指激怒,又或者可以說,那湯裏的斷指,就是太上皇為了激怒他而放進去的。

原來太上皇大費周章,設下一層層圈套,為的不過就是借他之手,殺掉皇帝這個擋路石,以便司徒岚名正言順的登基繼位罷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沒想到太上皇卻是連個畜生都不如。

不等太上皇開口,司徒聲便陰沉着一張臉,将雁翎刀再次架在了太上皇的頸間:“方才算你命大,我看這次誰能救你。”

太上皇叩住酒觥的指尖微攏,不以為意的笑道:“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若寡人死了,贏妤也會死嗎?”

司徒聲眸色微滞,僵硬的轉過頭去。

他想從寶樂公主眸中得到一絲否定,可她青白交加的面色,卻像是默認了太上皇的話。

就在他怔神之時,純嫔卻是不顧燕成帝的阻攔,跌跌撞撞的沖到了大殿之上:“嬴珰,嬴珰——”

她一邊喊着皇帝的名諱,一邊抱住沾滿泥土的頭顱,紅着眼睛對太上皇吼道:“他是你唯一的子嗣,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太上皇挑唇笑道:“你不說,寡人倒是忘了。”

“寡人近日才知曉,嬴珰乃太後與後宮一太醫偷歡所得,并非是寡人親生血脈。”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如今燕成帝還在保和殿上,太上皇卻毫不避諱,直接将皇帝的身世捅了出來。

沒想到這好好的認親宴,竟成了晉國皇帝的喪命之地。

燕成帝直覺不妙,連忙上前扶住純嫔,對着太上皇道:“今日叨擾已久,朕便攜妻女先行一步,多謝晉元帝盛情款待。”

“別急着走。”

太上皇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唇角勾起涼涼的笑意:“你帶個贗品回去,卻将親生血脈置之不顧,寡人瞧着也是于心不忍。”

燕成帝怔了怔:“晉元帝何出此言?”

他微擡下颌,眸色略顯漫不經心:“你看看你身後。”

燕成帝聞言,側頭看向身後,原本正要問出口的疑惑,卻在視線不經意落在林瑟瑟身上後,卡在了喉嚨裏。

她一襲綠裙襯的肌膚雪白,那一雙罥煙眉似蹙非蹙,貝齒輕咬唇瓣,鬓間的步搖左右輕顫,卻是與燕後年輕時有三五分的相像。

燕成帝瞳孔驀地一緊:“你是……”

林瑟瑟有些無奈,她其實不太想和燕成帝認親。

燕成帝肯定不會讓自己的親生骨肉流落在外,也就是說,就算她不願意去燕國,他也會将她強行帶走。

這還不是最令人頭疼的,她喜歡的人是司徒聲,但司徒聲是個宦官。

即便燕成帝願意尊重她的意願,讓她可以自由選擇婚配,也絕對不可能放任她和一個宦官成婚。

那燕國長公主的身份,對她來說,很有可能會成為禁锢她的枷鎖。

所以當她被劉袤救出來後,她原本是不準備來保和殿的。

但就在她從景陽宮離開時,她看見歲水一瘸一拐的步伐,突然想起了司徒聲在普陀寺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那日是歲水留了信,告訴他太後被司徒岚藏在普陀寺鐘樓裏,他才知道她自己一個人跑到山頂上救歲山去了。

她一直都有些疑惑,司徒岚把太後藏在哪裏,歲水是如何知道的?

先不說歲水為了扮演假太後,一連幾日都在太後房中閉門不出,便是歲水無意間得知了這件事,那歲水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反而去給司徒聲留信?

她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困惑,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歲水壓根就不知道那封信的事情。

歲水不知道那封信,但司徒聲卻說是歲水留信告訴了他太後藏身何處。

如果司徒聲和歲水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是有人借着歲水的名義,給司徒聲留了信。

可太後是被司徒岚關起來的,除了司徒岚以外,并沒有其他人知道太後的藏身之地。

也就是說,那封信可能是司徒岚留下的。

那日司徒岚答應她把太後藏在山頂的祈福臺下,當她把歲水假扮的太後踹下去,卻發現祈福臺下沒有人,害得她差點被皇帝砍死。

但司徒岚私底下又借着歲水的名義,給司徒聲留信,讓他帶着真太後趕到山頂,從皇帝手下救了她。

事後她只是質問他,是不是想借着皇帝之手鏟除她,他便将一切和盤托出,甚至最後還要将她推下懸崖,說是要以絕後患。

如果他根本就沒想殺她,那他拽着她往斷崖走,是做給誰看的?

是太上皇,還是……司徒聲?

若是做給司徒聲看的,那便說明司徒岚早就知道司徒聲躲在一旁偷聽,而他跟她說過的那些話,也都是說給司徒聲聽得。

但司徒岚為什麽要這樣做?是受太上皇逼迫,還是有什麽身不由己的原因?

她想不通,所以她必須要來保和殿。

感受到燕成帝投來期盼的視線,林瑟瑟回過神來,她嘆了口氣:“我說我不是,你信嗎?”

燕成帝當然不信。

他便說他和皇後生下的子嗣,怎麽會是純嫔那樣相貌平平,扔進人群裏就找不出來的普通女子。

面前這個眉眼間帶着三五分熟悉的女子,才應該是他燕國皇室的血脈。

可若是如此說來,那方才的滴血認親是怎麽回事?

燕成帝緊皺眉頭,看向沉浸在悲傷之中,還未緩過神來的純嫔。

就在他疑惑不解時,純嫔身邊的婢子月芯,卻施施然的從席間走了出來:“奴婢聽純嫔小主說過,世間有一物名喚白礬,這白礬可以讓任何人的血液都融合在一起……”

“或許,您可以讓太醫驗一驗那碗清水。”

燕成帝并未随行帶來太醫,但保和殿內卻有候場備用的太醫。

許是因為皇帝剛被砍掉頭顱,而他們又不慎聽到了皇家辛密,被趕鴨子上架的太醫,走起路來一步三哆嗦。

太醫哭喪着一張老臉,接過了燕國使者遞來的銀碗,仔細檢驗過後,他顫顫巍巍道:“這碗裏,是有白礬……”

這個答案,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白礬,純嫔又怎麽能渾水摸魚,混過這滴血認親的環節?

純嫔終于回過神了,她似乎沒有看到燕成帝眸中隐隐染上的怒意,只是自顧自的抱着皇帝的頭顱,跪在燕成帝腳下。

她涕淚橫流的哭訴着:“父皇,你要為我夫君報仇,他不能白死——”

燕成帝冷笑一聲,打斷她的哭喊聲:“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東西,那鴛鴦玉佩是你從哪裏偷來的?!”

純嫔神色呆滞一瞬:“父皇,你這是怎麽了?那鴛鴦玉佩是我的,是母後交給我的……”

“不,那就是你偷來的。”

月芯面上帶着些不屑,一字一頓道:“十八年前,你和皇後同時降生在普陀寺外的村莊,被豬油蒙了心的産婆掉包,從此互換人生。”

“十八年後,你孤身前往京城,與鎮國公滴血認親,害得皇後名聲毀盡,還慫恿鎮國公暗中殺掉皇後。”

“皇後為求生路,只得依仗九千歲入宮為後,自此之後,你多次栽贓陷害皇後。往皇後送元嫔的安神枕裏放藏紅花,在元嫔寝殿放火,在南山狩獵場縱虎傷人……”

月芯的話還未說完,純嫔便倏地發出一聲尖叫,她面色猙獰的撲倒月芯,用沾滿污血的雙手撕扯月芯的臉頰:“你這個賤人!我當初在青樓救了你,我這麽信任你,你怎麽可以背叛我?!”

說這話時,她的嗓音在顫,眸中帶着不可置信的憤慨和絕望。

純嫔真的很信任月芯,因為前世的月芯,對她忠心耿耿,為了幫她假死離宮,甚至豁出了自己的性命,被低賤的閹人太監活活折磨死。

所以這一世,她也理所當然的認為月芯對她是忠心的,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月芯。

純嫔紅着雙眼,歇斯底裏的吼叫着:“林瑟瑟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月芯看見她瘋癫的樣子,卻是忍不住笑了:“是啊,你救過我。”

“所以你為了收買內務府總管太監,讓太監在上元宴往皇後的酒壺內投放媚藥,以此誣陷皇後與侍衛通奸,便讓我陪了那老太監整整三夜。”

“你知道我是怎麽度過那三夜的嗎?”

月芯面部肌肉在抽搐,她的頸間繃起一道青筋,失控的喊叫道:“還有在普陀寺的那一日,你為了讓陸凱答應放火燒死皇後,便将我如同阿貓阿狗一般,扔給他随意亵玩……”

“你可曾有一日,把我當做一個人來看待過?!”

純嫔目光呆滞,像是被月芯的質問震懾住,又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一句話。

她只是一遍遍機械的喃喃道:“我救了你,你怎麽可以背叛我……”

月芯長吐一口濁氣,像是要把長久以來的隐忍都釋放出去。

她看向燕成帝:“我是純嫔的貼身婢女,方才所言句句屬實,純嫔與鎮國公狼狽為奸,曾數次暗害皇後娘娘。還請您為娘娘做主!”

純嫔拼命的搖着頭,她匍匐到燕成帝腳下:“不,不要聽她的,她定然是被買通了,她是個叛主之人,她的話不能信——”

月芯似乎早就料到純嫔會這樣說,她從袖間掏出一把銀刀,在衆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用刀刃對準頸間,狠狠的割了下去。

溫熱的血液濺在純嫔臉上,她瞪大了眼眸,眸中映出一抹殷紅的血色。

林瑟瑟率先反應了過來,她沖到月芯身旁,試圖用絹布為月芯止血,但鮮血很快就浸透了絹帕,月芯的臉色也越發的慘白。

“太醫,太醫——”

月芯按住了她的手,緩慢的搖了搖頭:“我不是叛主之人,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林瑟瑟一愣,只覺得喉間苦澀難言,似是噎了一根魚刺。

月芯這樣做,僅僅是想自證清白嗎?

也難怪月芯會不堪重負的說出這些話,原書中的月芯對純嫔忠心耿耿,可那是建立在兩人彼此付出真心的基礎上。

可如今的純嫔,待月芯又有過幾分真心?

“我不欠你的了。”月芯看向純嫔,她的嘴角在笑,眼角卻是淌下一行濁淚:“倘若再來一次,我寧願從未遇見過你。”

血還在汩汩流淌,但月芯已經失去了呼吸。

燕成帝看着呆坐在血泊中,抱着月芯的屍體失神的林瑟瑟,眸中溢滿了心疼之色。

他從未見過純嫔這樣歹毒心腸的女子,聽月芯剛才道出的一樁樁過往,只令他聽得心驚肉跳,冷汗淋漓。

林瑟瑟是他的親生血脈,她本來該是燕國尊貴的長公主,她應該過着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她卻流落在外,被晉國人人唾罵,落得一個‘鸠占鵲巢’的惡名聲。

這期間也不知她到底受過多少委屈,多少謾罵,又被純嫔那個惡婦暗中栽贓陷害過多少次。

這惡婦真是該死!那害的他女兒名聲盡毀的鎮國公也一樣!

燕成帝正要開口發落純嫔,純嫔卻像是提前感知到了自己的下場,她跌跌撞撞的朝着殿上的太上皇爬去:“救我,救救我——”

太上皇輕擡眉梢,眸光略有些訝異:“寡人為什麽要救你?”

純嫔手腳無措的解釋道:“我不是鎮國公的子嗣,我是你和李氏醉酒後得來的……我真的是你的血脈,你得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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