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十四個皇後
純嫔話音落下,鎮國公怔愣一瞬,便大步沖了上去,他煞白了一張臉,狠狠抑住她的雙肩:“你說什麽?!”
許是怒極了,他額間隐隐顯出一道青筋,混白的眼珠裏布滿了紅血絲,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嚴重超出了純嫔的認知。
皇帝莫名其妙的被拉去擋了刀,而她最信任的心腹月芯也突然背叛她,将她這些年背地裏幹過的醜事都抖落了出來,害得她身敗名裂,性命堪憂。
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但她絕不會認輸,前世她曾經歷過的痛苦和折磨并不比現在少,她不是也一樣挺了過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必須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為嬴珰報仇!
純嫔使出全身的力氣,試圖将鎮國公鉗住她的雙臂推搡開,可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根本就推不動他。
見鎮國公雙目猩紅,她被逼的有些急了,張口對準了鎮國公的耳朵,毫不留情的用力咬了下去。
只聽到一聲痛苦的哀嚎,鎮國公便捂着鮮血淋漓的耳側,猶如失魂般暈厥在地。
純嫔從沾滿鐵鏽氣息的齒間,吐出半片殘缺不全的耳廓——她竟是硬生生的咬掉了鎮國公的耳朵。
已經被震驚到不能再震驚的燕成帝,瞠目結舌的看着純嫔,一時之間卻不知是應該先驚訝純嫔不加掩飾的歹毒,還是應該先感慨一句貴圈真亂。
他看向太上皇,提議道:“要不,你們先滴血認個親?”
誰知道純嫔說的話,是狗急跳牆,還是确有其事。
她是不是太上皇的血脈,直接關系到燕成帝要如何處置她——倘若她是皇家血脈,那燕成帝便會将此事上升到兩國交戰的層面來。
誰都知道太上皇是個笑面虎,只是看着好說話,實則鐵石心腸,刀槍不入。
他不想做的事情,絕對沒人能強迫他做。
就在衆人以為,他必定要拒絕這個提議時,太上皇卻答應了下來:“好。”
說這話時,他漆黑的眸光落在了寶樂公主的身上。
她低埋着臉,整個人都置身于黑暗之中,像是覆滿尖刺長在深淵裏的荊棘。
他永遠也拔不完她的刺,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也見不得光。
太上皇慢吞吞的走了下去,見太監捧上來一碗清水,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微微擡起下颌:“拿劍來。”
皇室的滴血認親,大都是用銀針刺指,用劍割手指的,純嫔倒還真是頭一次見。
純嫔并沒有多想,現在她唯一的依仗就是太上皇了,就算太上皇要用斧頭割手,她也不能說什麽。
太上皇接過長劍,用劍刃在指腹上劃破了一個小口子,凝出的血珠沿着劍身,緩緩淌進碗裏的清水中。
純嫔正要從他手裏接過長劍,鎮國公夫人卻朝她撲了上來:“不,不行……你瘋了嗎?!”
什麽太上皇的子嗣,純嫔其實就是她和國公府大總管偷歡的産物,跟太上皇有什麽關系?
但純嫔根本就聽不進去鎮國公夫人的話,她無比确信自己就是太上皇的血脈。
她記得很清楚,前世她離宮省親時,在鎮國公夫人的房裏,發現了一副太上皇的畫像,那畫像的卷軸之中還藏着一封忏悔信。
在忏悔信上,寫滿了和太上皇在船宴上酒後發生的荒唐事,而那行楷的字跡,正是出自鎮國公夫人的手。
純嫔紅着眼睛,一把将鎮國公夫人推倒:“滾!滾開——”
林瑟瑟看着純嫔瘋狂的模樣,只覺得有些可笑。
在原書中,純嫔是因為回家探親時,不小心看到了一幅畫和一封信,便認親了自己是太上皇和李氏醉酒後的産物。
事實上,那副畫和那封信都是司徒聲放的。
畢竟給男女主之間制造誤會,是古早文裏每個反派角色都必備的基本技能。
雖然到全文大結局,也沒有揭曉純嫔到底是不是太上皇的血脈,不過林瑟瑟覺得,純嫔最好還是祈禱自己不是太上皇的種。
純嫔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臂,手腕卻倏地被太上皇叩住,她不解的擡眸看向他:“怎麽了?”
太上皇微微一笑:“寡人幫你。”
話音未落,他便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右手按在了桌子上。
手起劍落,只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截血淋淋的斷指便從桌面上滾了下去。
純嫔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唇色隐隐泛起一抹虛白,他像是沒看到她的慘狀,拽着她鮮血淋漓的手掌,伸進了清水之中。
“疼嗎?”太上皇将她的血滴進水裏,幽深無底的眼眸中瞧不出一絲喜怒:“寡人怕你又用白礬。”
純嫔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她蜷縮着身子,跌坐在桌子下,眼眶凹陷進去,被汗水打濕的青絲一绺绺的粘黏在臉頰兩側。
她只能在心中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沒關系,她可以忍,不管怎麽樣,只要能保住性命為嬴珰報仇,她都願意。
不出意外,那血液融合在了一起——她是O型血,和大多數人的血液都能融合。
正當她以為可以自證清白時,太上皇卻若有所思的低聲喃喃道:“果然又用了白礬呢。”
她還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卻彎下身子,揮劍而下,動作從容的斬斷了她的手掌。
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血肉模糊的斷臂上,隐隐露出青紫的血管,她面目猙獰的哀嚎着,向外凸出的眼球布滿紅色血絲。
她暈了過去,卻又被太上皇一盆冷水給潑醒,他指着那碗裏融合的血液,輕描淡寫道:“你看,你怎麽又用白礬了?”
又是一聲肝膽俱裂的慘叫,他像是砍甘蔗似的,将她的手臂砍成了一截一截。
純嫔終于知道太上皇要劍的用處了,原來他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與她認親,說到底他就是在耍她罷了。
她不甘的倒在血泊之中,用盡渾身的力氣,向他嘶吼着:“王八蛋,你殺子又殺女,你此生必定會斷子絕孫,死無葬身之地——”
太上皇輕笑一聲:“那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給諸位介紹一下。”他轉過身去,拎着手中沾滿鮮血的長劍,走到了司徒岚的身邊:“他叫贏岚。”
太上皇停頓一下,眸光落在了寶樂公主身上:“贏岚是寡人此生,唯一的血脈至親。”
他這說話時,注入了三分內力,整個保和殿都回蕩着他铿锵有力的嗓音。
他贏蘇一生,給不了她名分。
可他希望他們的孩子,能替他們名正言順的活在陽光之下。
寶樂公主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她渾身抖如篩糠,雙手捂住耳畔拼命搖頭。
不,他不叫贏岚,他叫司徒岚。
世間有百餘個姓氏,他姓什麽都可以,但他唯獨不能姓嬴。
耳邊嘈雜的私語,似乎化作一道道鋒芒畢露的利刃,用盡全力的刺進她的心髒,将她紮的血肉模糊,遍體鱗傷。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眸,她抓住席間案上琉璃盞裏的銀刀,毫不猶豫的刺向太上皇。
他不躲也不避,任由刀刃沒入胸膛,一刀,兩刀,三刀……
太上皇眼眸低垂,望着身前被血浸透的衣襟,微微挑起唇畔:“贏妤,你感覺到了嗎?”
她一言不發,只是自顧自的沉浸在仇恨之中。
司徒聲沖到她身邊,從她手中奪走了銀刀,他叩住她的雙肩,歇斯底裏的吼道:“你想死嗎?你是不是想死?”
她置若罔聞,面色慘白的癱倒下去,雙手重重的疊放在心髒上,痛苦的蜷縮起了身體。
太上皇抿唇一笑:“原來你也能感覺到。”
書中記載,凡續命者,會與之悲喜相通,感官相通。
她受傷時,他亦會感覺到痛苦。
她快活時,他亦會感覺到歡愉。
所以當她生贏岚和司徒聲時,他便細細體會着她的痛苦和煎熬。
所以當她和司徒霍翻雲覆雨時,他便會孤坐在殿中,失眠到天明。
在每一個深夜,他馳騁那些看不清楚容貌的女子時,他都急切的想要知道,贏妤是否能感覺到,他相隔萬裏贈予她的歡愉。
原來,她也能感覺到。
數十個血窟窿在汩汩淌血,但他的嘴角在笑。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倏忽襲來一道勁風,他幾乎是本能的拎起了染血的長劍,在剎那間聽風辯位,朝着身後揮劍而去。
襲擊太上皇的人是太後,似乎是在意料之外,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長劍刺穿了太後的身體,她手中高舉着的花瓶,從指間滑落,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
“沒人可以殺了我。”太上皇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對于這個當了他幾十年妻子的女人,眸中卻沒有一絲憐憫:“你更不配。”
太後在笑,笑的那麽肆意,哪怕鮮血溢出嘴角,她也依舊在笑:“你真可憐啊。”
太上皇眯起眼眸:“你說什麽?”
“你披着人皮,卻改變不了你是蛆蟲的事實。”
太後攥着鋒利的劍身,一寸寸将劍刃抽離:“你愛的人想殺你,愛你的人被你殺死,你站在巅峰又如何?”
“不過,是個沒人愛的可憐蟲罷了……”
她的聲音消失了,又似乎并沒有消失。
他的耳邊傳來一陣陣嗡鳴,其中夾雜着她氣若游絲的嗓音——不過,是個沒人愛的可憐蟲罷了。
不,他不在乎。
只要贏妤在他身邊,沒人愛又能如何?
在嬴珰頭顱落地的那一瞬間,嬴非非就吓得暈厥了過去,她本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可醒來之後,卻看到她的母後也倒在了血泊裏。
她毫不猶豫的扇了自己兩巴掌,但夢還是沒有醒,那隐隐作痛的臉頰告訴她——這不是夢。
嬴非非滿臉淚痕的攥住八棱竹節鞭,她朝着殿下沖去,還未沖到太後身旁,便被林瑟瑟攔了下來,以手為刀将其砍暈了過去。
最開始嬴珰死的時候,林瑟瑟生怕她們母女兩人幹出什麽來,便一直關注着兩人的動向。
後來見嬴非非暈厥,而太後除了痛哭以外,并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她也就沒再盯着太後看。
誰料太後會突然沖上去,她想攔都沒攔住,卻是眼睜睜的看着太後死在了她面前。
她沒能攔住太後,絕不能再看着嬴非非過去送人頭。
保和殿上的鮮血,已經足夠多了,倘若再不結束這一切,怕是還要有更多的人相繼死去。
“我哥哥今日并非弑君造反。”林瑟瑟擡起眼眸,看向太上皇:“你不是萬貴妃所生的太子,而是祺嫔生下的三皇子。”
“你自學了西域蠱術,在景陽宮暗室中煉制異面蠱,利用寶樂公主将蠱蟲帶到太子身上……”
蠱蟲會在夜裏紮根到太子臉上,悄無聲息的吐出薄如蟬翼的絲線,一寸寸克隆他的面容,直至完全還原出太子的容貌。
那蠱蟲吐出的絲線,會緊緊裹住太子的臉,像是貼了一層透明的面膜,但太子本人卻毫無知覺,只是能感覺到像是過敏一樣的刺癢。
太上皇想要收回那張臉,就必須見到太子,可他被囚在景陽宮裏不能離開,根本不可能見到太子。
所以他玷污了寶樂公主,又主動承認下此事,當他被投進水牢裏,他的計劃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太子是寶樂公主的親哥哥,又怎麽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毀掉自己妹妹的罪魁禍首?
他如願的在水牢裏,看見了怒氣沖沖前來找他算賬的太子。
太子要單獨對他施刑,他便趁着獄卒不在,放倒了太子,将太子臉上異面蠱所織成的人皮換到了自己臉上,又将自己臉上的異面蠱換到了太子臉上。
他換上了太子的衣服,而太子則在昏迷中,被送回了水牢裏,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林瑟瑟隐去了寶樂公主失貞的這一段,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直将衆臣聽得一愣一愣。
其實,這些并不是祺嫔告訴她的,大部分也都是林瑟瑟的猜臆。
她問祺嫔,太上皇是如何做到偷天換日,奪走了太子的臉。
祺嫔便翻箱倒櫃的找到了壓箱底的禁術,翻到‘異面蠱’的那一頁給她看。
她根據書上所寫,大概推測出了這些真相。
因為太子已經死了,她也無處求證,所以她原本是不想說出這些事情的。
可她如果不說,今日一過,但凡殿上有一個活人,司徒聲弑君謀逆的行為都會被載入史冊。
“是那啞巴告訴你的?”
“看來,是寡人小看了你。”太上皇看着林瑟瑟,突然笑道:“既然都被你說出來了……”
他揭下了臉上的人皮,露出了他寒玉似的臉龐:“那麽,這場游戲就到此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