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感情對于陸辰風而言,是最寡淡的一塊。年輕時一門心思為了創業,焦點和重心全放在工作上,時間被壓榨,幾乎沒能餘出精力去考慮談對象的事,久而久之習慣了一個人,也就沒想再刻意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态。

以前的想法,是打算先把事業放到其他心思的前面,他認為,只有能夠負擔得起兩個人的生活,有足以對抗現實的底氣,能在人前立得住腳,站在這樣的前提和基礎上,才能很好地做到照顧和守護對方,這是陸辰風一直以來的觀念。

但這不代表他對感情沒有憧憬和向往。

他既有滿腔熱忱為他執着的熱愛,也有滿心歡喜去等待一場平凡的愛情。

清明時節氣溫回升,運動服被陸辰風收進行李箱,外出不必再添衣,這趟行程也只剩下最後兩天了。

他昨天沒有去應林潮生的建議,無論是麗江雪山還是更遠的高原聖地,他不需要再往前走了。既然明确了目标,找回了努力的方向,剩下的也就只有為此再拼一次,全力以赴了。

這一天的行程安排在挖色,這麽多天游玩下來,風景大同小異。導游将旅客們帶到适合拍照的景區一待就是一上午,陸辰風卻不跟着多做停留,徑自一人折回了雙廊。

比起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他更想把時間“浪費”在他認為值得的事情上。

憑着記憶在街巷中彎彎繞繞,還好沒有找錯方位,陸辰風回到林潮生第一次帶他去的那條街子上,兩側攤位擁擠地堆簇在一起,灌了滿耳煙火人家的熱鬧。

陸辰風認真浏覽身側的店鋪,他是揣着目的來的,他想在臨走前給林潮生買件禮物。

仔細想來,這些日子受了對方太多的照顧,一日三餐,跟團旅行,全是林潮生在安排,最重要的,是那幾次稱得上是交心的談話,帶給陸辰風很大的鼓舞。

但他此刻卻被禮物難住了。

在他擅長的領域裏,可以根據林潮生的穿着喜好設計适合他佩戴的珠寶,比如領夾、領帶扣,或者胸針。可他現在兩手空空,只能就地選材,來來回回觀望一圈,着實沒能找到令他滿意的禮物。

正苦思着,視野中有人在往街邊搬東西,陸辰風目光越過一行人身後的矮門朝裏看去,是間陶藝作坊。倏地福至心靈,陸辰風想,自己畢竟也算半個手藝人,不如嘗試着親手做件禮物送給林潮生。

邁過門檻,破舊的宅院中有兩個孩子在踩黏土,東側平房裏的長凳上坐着一位用鵝卵石打磨胚體的老大爺,陸辰風走過去,禮貌地同他打招呼,并講明自己的來意。

勉強從大爺蹩腳的普通話中聽出這裏是間私人作坊,但既然門是朝街巷敞開,想來做陶器或者瓷器只要花錢即可。陸辰風付完費用,盯着大爺彎腰抄起一坨孩子們腳下的黏土,稍加處理,把幹濕不均的地方揉勻,放到他面前的轉盤上,叮囑幾句,便去忙自己的活兒了。

陸辰風在上手前以為拉坯是件很容易的事,無非是随手掌的力道屈伸收放使坯體成型,結果忽略了轉速,沒控制好手勁兒,原本計劃制作的茶碗壓出個盤口大的底,弄得他哭笑不得。

那就順水推舟,自己擅長繪畫,制成後往上面勾些圖案,做個擺件盤子好了。

沒多久陸辰風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盤子需要娴熟的手法将黏土壓穩在同一平面上,一旦受力不均會影響整體的效果。思來想去,他還是用掌心攏起了外壁,至于能做成什麽,索性順其自然。

十幾分鐘後,陸辰風茫然地舉着手,眼前的器皿比碗口寬,比茶盒深,像個罐子,他無奈地抿着唇角,幹脆給林潮生當個裝零碎用的儲物罐吧。

食指将罐沿兒推成裙擺形狀的花邊,直到坯體完工,陸辰風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出一身的汗。

恰遇一批陶器入窯燒制,大爺囑咐他明天傍晚來取,陸辰風發覺做個禮物比跑一天的行程還要疲累,于是準備提早回客棧休息。

該以什麽名義送給林潮生,陸辰風需要想一個合适的理由,踏出院門時又在擔心這件禮物有些拿不上臺面,畢竟第一次制陶的效果實在不盡他意。

邊邁步邊思忖着擡起頭,險些踩空一個臺階,陸辰風怔愣地望着剛好從作坊門前路過的林潮生,兩人視線徑直穿越間隔的人群,精準地來了個大眼兒瞪大眼兒。

喉結不自覺上下滑動,陸辰風竟然生出一種做壞事被現場抓包的感覺。

“陸先生?”林潮生遲疑地推着自行車走來,停在臺階旁邊,車筐裏裝着兩袋子蘑菇,他偏頭往陶藝作坊裏探去一眼,不明所以,“你怎麽會在這裏?”

陸辰風額角一蹦,他從小就學不會扯謊,只能拐着彎兒地回答林潮生的問題:“……我提前結束了行程,想再來這邊走走。”

林潮生打量着他臉上的表情:“是……玩得不開心嗎?”

“沒有。”陸辰風擡手摸摸鼻梁,“我有點事情,就先回來了。”

收回打探對方的目光,林潮生禮貌地不再多問,他指指自己剛買的蘑菇,轉而笑道:“中午簡伊要做野生菌餌絲,敢不敢吃?”

陸辰風環住臂肘聳高肩膀,打趣地說:“還是把命交到你手上比較放心。”

市集喧鬧,街道擁擠,兩人并排朝向來路,陸辰風護在林潮生左側,為他擋開熙攘的人群。

下一個拐角,林潮生不經意瞥見陸辰風的襯衫袖口,而後在一片空闊的平地上立住自行車,從兜裏掏出紙包。

陸辰風見他走去街口的公共水池前浸濕紙巾,轉身邁步回來,垂眸沖自己揚揚下巴:“左手給我。”

疑惑地聽話照做,林潮生低下頭,捧起陸辰風的手腕,細致地為他擦淨沾粘在手表和手背上的黏土。

林潮生動作輕柔,神情專注:“平時挺仔細的一個人,怎麽沒注意到手上沾髒了?”

他們靜立在一處綠蔭下,零星光斑灑落林潮生的肩膀,彎曲的頸部與衣領間隔出一小塊誘人的空隙,陸辰風沒克制住游蹿的視線,他們的距離近到能讓他瞧清林潮生後頸上一排細密的絨毛,皮膚在明亮的視野中白得耀眼。

細長的脖頸像是一把就能握住。

“在想什麽?這麽入迷。”不知何時,林潮生已經松開了陸辰風,正擡眼看着他。

陸辰風心下陡地一亂,再一次産生被抓包的窘迫感。但到底是個歷經世事的人,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沉着應對,他盯着自己如同煥然一新的手表說:“……我們快回客棧吧,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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