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陰雲薄淡,天光微亮,民謠唱到最後,林潮生才把視線從陸辰風臉上挪開,心想,這人不是說自己不太會講話嗎?怎麽三言兩語就能讓他心動呢?

林潮生對陸辰風的第一印象依然可以延續到現在,面相清俊英朗,與他沉穩的氣質相吻合,只是性格……大概是沾染了感情的緣故,似乎要比初見時開朗外向不少。

在林潮生眼中,陸辰風的笑容是“美好”二字具象化的體現。此刻,他低下頭瞄着對方垂在身側的手,掌心饑渴地發癢,努力克制着想要親近陸辰風的沖動,緩慢蜷起手指。

目光繼續在他身上打轉,林潮生還想再多看一會兒陸辰風。吉他音停,表演結束,伴着稀寥的掌聲,陸辰風回望過來,兩人在天空放晴的第一縷陽光中微笑相視。

陸辰風拿掉咬在齒間的塑料棍:“往外面走吧,車馬上到了。”

“我們要坐多久?”林潮生問。

大巴車依次停靠在喜洲古鎮入口處,鎮上哄鬧一片,陸辰風走在林潮生左側,為他擋開熙攘的游客:“總程大約四五個小時,中途可能會換一趟車。”

“怎麽了?”陸辰風忽然意識到什麽,忙問,“你暈車嗎?”

“中間有一段地勢險峻的盤山道。”林潮生口吻抱歉地說,“平路沒事,如果彎彎繞繞的,我不敢保證。”

陸辰風語氣裏帶着幾分寵溺:“知道了,我會多加留意的。”

兩人登上旅行團的客運大巴,因剩餘的空座不多,只能一前一後坐,好在兩個位子都挨着車窗。林潮生坐穩後稍稍側身,用眼尾去瞄自己的右後方,發現座椅與窗戶的縫隙間是暗的,原來陸辰風早已向前傾身,額頭正抵着他的靠背。

車內噪音震天,導游一直在“盡職盡責”地和旅客們互動,雙方興致高漲,竟對起了歌,還都不在調上。林潮生被吵得始終在将睡不睡的邊緣徘徊,下一秒,耳朵裏抵進來一個東西,緊接着,輕柔舒緩的旋律悄然入心。

他睜開眼睛,轉頭看向後座。窗簾已經拉合,陸辰風弓着背臂肘拄膝,右手托腮,左手随意滑動着手機屏幕,藍牙耳機在暗處幽幽地亮着一圈光弧。

《我願意》,是陸辰風很喜歡的一首經典老歌。

樹影劃映窗邊,遠處的海面波瀾微漾,清透空靈的女聲顯得格外應景,在唱到“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時,陸辰風忽然擡眸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潮生,揚唇淺淺地笑了笑,而後繼續垂眸摁着手機。

林潮生徹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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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由平緩趨向崎岖,繼而颠簸搖晃,客運大巴爬得過于吃力。行至半途,陸辰風示意林潮生下車,兩人打算先步行一段距離,再順搭陸辰風剛才拼到的一輛越野面包。

光線良好,林潮生撥開相機蓋:“給你拍張照?”

陸辰風灌下半瓶礦泉水,反手将背包側兜的暖水杯遞給林潮生:“我站哪兒合适?”

“銀杏樹下吧。”林潮生喝口溫水潤喉,端起相機框住一人一景,邊調節焦距邊說,“往左邁一步,OK,別動。”

陸辰風聽從指揮乖巧站定,雙手比起拇指舉在胸前,大男孩兒的模樣更像個學生了。

微風拂過頭頂,枝葉窸窣響動,蔓草遍野,山間的春意最濃。陸辰風注視着随處抓拍風景的林潮生,等待片刻,在對方合上鏡頭蓋後,自然地引出一個适合聊天的話題:“我能問問你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林潮生快走兩步跟上他:“要猜猜嗎?”

陸辰風伸手點點他的相機:“和這個有關嗎?”

林潮生摸着下巴回道:“沾些邊吧。”

陸辰風猜了幾個,都沒答對,林潮生并沒有要賣他關子的意思,照實告知:“我大學上的是昆明理工,念的測繪工程專業。”

陸辰風發自肺腑地贊嘆:“學測繪的人都很優秀。”

“你對我的濾鏡有點深啊,怎麽就優秀了。”林潮生羞赧地笑笑,兩手背到身後,步調懶散,“本科畢業直接‘榮升’為社畜,研究生讀的都是在職的。”

這便不難理解林潮生之前為何如此忙碌。幹測繪的,尤其是出外業、做工程測量,時間幾乎全勻給了工作,但凡參與個大規模的項目,還要天南地北的跑。

是什麽原因讓他最終放棄了主業,選擇來大理開客棧,陸辰風如今已能猜到七八分,應該是和身體有關。

“你呢?”林潮生輕輕踢開腳邊的碎石子,唇角漾着淺淡的笑,陽光一照,耀眼得好看,“我只知道你的職業。”

“北京地質大學,珠寶鑒定專業。”陸辰風回答,“選修的珠寶設計,畢業後又跟班自學了兩年。”

林潮生聽完誠懇地評價:“學珠寶的人都很優秀。”

背後傳來刺耳的鳴笛聲,拼的車到了,陸辰風和林潮生坐上黑色的越野面包,司機是大理本地人,前排的副駕駛上載着一位從重慶過來旅行的姑娘。

“你們可以住藥材場裏。”司機熱情地對他的乘客們說,“雖然條件比不上客棧、酒店,但好歹有暖氣,不至于在外面挨凍。”

姑娘回身扒住椅背,望向陸辰風背包上綁着的折疊帳篷,驚訝道:“兩位哥哥好酷啊,打算露營嗎?”

司機聞言觑一眼後視鏡,貼心囑咐:“露營的話,盡量選在藥材場附近一帶,有什麽突發狀況也好有個照應。”

陸辰風應聲:“明白,感謝。”

蒼山深處嵌着無數草木圍成的大小河流,遠觀像一條條銀絲鈎織的綢帶。林潮生側目俯視山谷,或青或藍的平原地段時而被雲翳覆蓋,有農家在放牛羊。

越野搖晃得越發厲害,林潮生難受地皺起眉頭,陸辰風搜索完路線圖,估算着抵達時間,請示司機為他們停車。

陸辰風向司機确認:“您下午還要拉一趟活兒對吧?”

“對。”司機點頭,詫異地說,“您們想在這裏下車?我再走這條線恐怕得傍晚了,路況确實是步行舒服些,就是比較辛苦。”

“沒關系,我們走走停停,不會太累的。”陸辰風付過車費,拉開車門道,“下午咱們微信聯系。”

林潮生獲救般深吸一口新鮮空氣,草木芳香滌蕩胸腔,面色霍然輕松許多。陸辰風攬着他肩膀走得很慢,像每一晚淋着夕陽悠閑地散步。

“離得不遠了。”這段山路沒有樹蔭,陸辰風擡手遮擋刺目的光線,“前面有片平坦的荒地,我們在那裏休息一下,你吃點東西。”

“剛才忘記買零食了,包裏只有牛奶和面包。”林潮生問,“我飯量小,吃什麽都一樣,對你來說豈不是艱苦了些?”

陸辰風樂觀地答:“那我就多喝一盒牛奶,多吃一塊面包。”

陌生的景色,陌生的方向,陌生的旅途,不知何時,身邊人卻成了所有陌生中最熟悉的那一個。短短數日,便與初來大理時的心态截然不同,陸辰風心底有了一份篤定,往後的腳步會一直向前,每一步都平穩地踏在實處。

林潮生朝陸辰風伸手:“我沒那麽虛弱,至少把帳篷分給我吧。”

“行。”陸辰風毫不猶豫地牽住他的手,裹進自己滾燙的掌心,“那你幫我分擔點兒。”

林潮生緩了緩神,心跳慢半拍反應,随即劇烈跳動。不斷加重五指的握力,纏得更加牢固,日頭升高時,林潮生冷不防開口:“陸先生這只手牽過很多人吧?”

“沒有。”陸辰風目視遠方,回答,“林老板是第一個。”

尾音散進清涼的風中,耳畔僅剩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誰也沒再多言。半晌,陸辰風說:“要笑就放開了笑。”

林潮生用牙齒咬住舌頭,極力平複雀躍的心情,嘴硬道:“誰~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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