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草魚的宿命 讓我推着你走吧,行不行?……

“怎麽會呢!試問整個山寨,還有哪個能比大當家的靠譜?”

當即否認,神情之懇切,言辭之鑿鑿——

“我一見來者是你,立馬就知道這是天降鴻福,心想自己命不該絕,”半句話說到末尾,怕他不信,謝小婉又颠倒黑白地補充道:“你沒看見嗎,我沉下去之前還沖你揮手,一心盼着你快來救我呢!”

……

半晌,梁杉鼻間一哼,輕而短促。

這聲音由打頭頂上方傳來,聽得謝小婉猛地抖了抖肩,濕水粘連的背後像有股子電流蹿過,酥酥麻麻的癢感。

“真的,”她嘴硬道:“你千萬別不信。”

梁杉沒再多話,微微颔首。

——也罷,信了她的,比不信好。

謝小婉拾起魚竿,将輪椅也擺正。那輪椅上原是纏的布條棉墊之類,歷經了水裏這遭劫難,每一根兒都泡得濕乎乎,亂七八糟地纏裹在一起。

“這還能坐嗎……”

此情此景此輪椅,只叫謝小婉渾身上下,由內而外,從頭到腳地感到十萬分不好意思。

她思忖道:“要不,我先扶你回去吧?”

“……”

背靠樹幹,梁杉低頭看她,一時無話。

滿頭墨發濕得徹底,細細密密一層綠藻順着蜿蜒下來,直到肩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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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前劉海還在滴水,一顆一顆,接連成串兒,打在鼻子上,再彈落到地面兒來,洇濕了腳下方圓半尺。

……這樣的人,扶他?

好在梁杉喜怒一貫不形于色,這才沒把“嫌棄”二字明擺着地寫在臉上。

謝小婉渾然不覺自己有多狼狽似的,但見梁杉不言,又是咧嘴一笑,露出排整潔白淨的瓠犀皓齒來。

“來吧?”她伸手。

深深地看她兩眼,梁杉只是側了側身,見他稍微舉臂,“咔吧”一聲,斷了根粗長合适的樹枝子下來。

“走你的。”

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個太細太軟的地方撅幹淨了,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幹淨利落。

掂量掂量,梁杉拄杖在手,淡聲道:“我自己走。”

他右腿斷傷,既使不了力,也毫無知覺,左腿還好好的。平日裏不拄拐杖,只是因為……覺得這樣不甚優雅,一瘸一拐地實在難看。

哦……不讓人推,還不讓人扶。

果真是大當家的,一寨之主,就該這麽潇灑任性。獨立山巅,像孤傲的蒼柏,像倔強的勁松。

謝小婉點頭——嗯嗯嗯,了解了了解了!

像個屁颠屁颠的小跟班兒,她撈起魚竿,背在背上,兩手推了輪椅,只等梁杉邁出第一步後,兩個人并作一排。

一頓一點,他走得很慢,她也不疾不徐。

“……你不用等我。”

拄着棍子,就得彎腰,餘光恰好能與她滴水連連的半張側顏持平。梁杉薄唇微抿,竟命令道:“趕緊回去換衣裳。”

“沒有等你呀,”

扭臉看他,彎眉亮眼,謝小婉笑嘻嘻地——

“是你走得太快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山間有風,吹飛了挂在額前的水珠兒,吹動攀在頭頂的綠藻。梁杉看她,她像晨間清露裏蹦出來的精靈。

……

次日陰天,小雨綿綿。

謝小婉戴了鬥笠,披起蓑衣,早早地來到梁杉院前。她飒然将蓑衣向後一撩,單手扶上鬥笠沿子,佯作深沉道:

“我,來自江湖。”

“我,四鍋殺手。”

“我,莫得感情。”

猛地一個驚雷炸在長空,雨點兒落得急急複急急,謝小婉見勢回身,兩指并作一起,指向不遠處的角落道:“你,不要躲躲藏藏,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

嘎吱嘎吱。

“等,等一下!”

謝小婉雙手交叉,攔在身前。她愣了愣神,揉揉眼睛——

“當家的,你剛才是不是對我流露出了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沒有。”

梁杉挪着輪椅過來,新纏的粗布又沾了泥水。

“有的,有的!”

謝小婉不甘心道:“你往常無論喜怒哀樂都只有一種眼神,我早看慣了。剛才那下子尤其特別,跟平日裏的你好不一樣!”

那輪椅只不睬她,徑直往門邊走。

“诶诶诶,等我等我!”

懷中緊緊護着一包魚食,謝小婉匆忙追了上去。

“大當家的,你說我們倆此行能釣上魚來不能?”

“能。”

“肯定能?”

……

一個多時辰後,天晴了,雨停了。

木桶裏游曳着三條草魚,每條看起來都足七八斤重。謝小婉望着它們,露出了姨母般慈祥和藹的微笑:“好魚,好漂亮的魚。”

一條酸菜魚,一條鐵鍋炖魚,還有一條剃了骨頭,做成手打魚丸汆着吃。

“還要?”

“要要要!”

“拎得動?”

“嗯……再要一條,”可憐巴巴地擡頭,謝小婉哼哼道:“就要一條,最後一條!”

“……”

随着梁杉手起竿落,伴着謝小婉歡呼雀躍,第四條草魚落入桶內。個頭不算太大,正好剃了做魚松吃,嘴饞的時候打打牙祭。

嘻嘻。

然而……

“啊,好重!”

“啊,真的重!”

“啊啊,拎不動!”

梁杉停了輪椅,冷眼看她——叫你貪心。

他也只能看着,沒辦法幫忙,也不知道她會怎麽想。會不會想着,若是有個身強力壯之人陪着來就好了?

正當梁杉兀自失神,驀地卻見一張紅鼓鼓的鵝蛋臉寸寸逼近。

“大!當!家!的!”

“?”

“我求求你,”謝小婉雙手遞上木桶,哭腔道:“求你抱上大桶,讓我推着你走吧,行不行?”

事不過三嘛,多這一次不多,少這一次不少。

謝小婉:可憐.jpg

“嗯,行不行?”

“……好,”情不自禁地應了,梁杉複而又道:“只這一次。”

對話間,兩個人誰也知不道,這次過後,還有第四次,第五次,第一百次,第好幾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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