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知樂……回來了?

2012年,隆冬。

敏那河跟往年一樣冷,臘月正值深冬,最是冷的時候,天氣預報上說敏那河前幾天才下了場暴雪,現在的山跟田野,一眼長望,蒼茫茫盡是白。好在昨天放了晴,現在天高又藍。

周尋把自己裹得還算嚴實,但是棉絨雷鋒帽下面的繩子斷了一根,系不上,護不住臉,他只好用一只手捂着,呼呼吹的老北風還是會從帽子縫裏鑽進來,刮在他臉上,生疼。

暴雪過後的路不好走,尤其是山區裏面,進村的路積雪太厚,汽車開不進去,從縣城叫的出租車,司機讓他在進村之前的岔路口就下了,他又徒步了三公裏才到。

周尋這次回村什麽都沒帶,只背了一個慣用的帆布雙肩包,他晚上八點的火車還得回北京,他這次回來是給奶奶上墳的,所以只在縣裏買了一些上供的香紙,跟一些奶奶生前愛吃的糕點,紅棗糕也買了挺多,他自己也愛吃。

村子裏已經沒住多少戶人家了,年輕點的都出去打工了,只有一些老人,一路上也沒見到一個人影,整個村子給人一種頹暮氣。

奶奶是土葬的,就葬在離村子不遠的一塊公共墓地裏,他沒回老房子,也沒想回去,就直接去了墓地。

下過雪的緣故,每個墳堆上都白茫茫的,快過年了,有不少人家都來祭奠過。墓碑前都有新的花圈,墳頭上用石頭壓着香紙,

找到奶奶的墓碑,周尋發現奶奶的墓碑前已經擺了一些東西,一束還開着的白菊花,還沒萎,旁邊也有一盒紅棗糕,還有剛燒完的,還發着黑的香灰。

應該是雪停之後來的。

周大海來過了?周尋心裏嘀咕了一句。

周大海是他爸,以前奶奶活着的時候,沒見着他幾面,現在倒是有心來看看。

周尋跪在墳前,先是給奶奶磕了幾個頭,又把自己帶的東西也擺在了墓碑前,拿出買的香跟紙錢,風有點大,他用打火機點了好幾次都沒點着,最後從兜裏掏出一根煙來,點着煙之後再用煙點的香紙。

火光跟煙灰齊齊往上冒,後面的墓碑在火光後搖搖曳曳,影影綽綽的動着

“奶奶,去年沒來看您,您別怪我,去年工作上出了點事,沒脫開身,就沒來看您,這回我給您多燒點紙錢。”

“我爸是不是來看過您了?他跟我,都好幾年沒聯系過了。”

“我最近挺好的,現在不給人修車了,去年年初跟朋友一塊兒,倒騰了一個車行,賣二手車,挺掙錢的。現在不用起早貪黑了,大小也算個老板,手底下也有二十幾個員工了,他們都叫我周總。”

周尋說完笑了笑,又從包裏拿出了一盒棗糕放下。

“我給您帶了紅棗糕,在縣城裏買的,現在人家都用機器做,香料加的多,沒有您做的好吃,原汁原味,我太想那個味道了,我做夢都想吃。”

周尋把剩下的紙錢都放在了火堆上,煙更大了,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

他緩了幾口氣之後才接着說:“奶奶,我還是沒找到知樂,聽說他幾年前就出國了,出息了,咱家也出了個留學生,去喝洋墨水去了。”

“奶奶,你說我還找他嗎?在一塊十多年,當初他連個面都不露,就發了條短信說跟我分手,然後就不見了,我都找了五年了,還找嗎?”

周尋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們以前都說我軸,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我是挺軸的,我今年都32了,我還放不下,多軸啊。”

“我找他,也不是非要跟他再怎麽樣,就算不在一起了,他不也得叫我聲尋哥?至少...至少得給我個理由吧。可是就這麽稀裏糊塗到現在。”

周尋眼神空蕩蕩,黑漆的眼眸沒有焦距,只看着遠方。

“我想他...真他媽的想...”

剩下的香紙也燃盡了,周尋最後幾句話幾乎沒發出聲音來,噎在嗓子眼,呼吸都困難。

已經說出口的,也随着燃盡的香灰一起被北風吹起,四散飄蕩。

周尋沒再開口,漠然跪了半晌,覺得小腿有些麻,除了麻,還有陣陣密密實實的痛,也不知從哪開始,最後彙聚在胸口一處。

半晌,他深出一口氣,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雪跟煙灰,轉身想走的時候腳尖不小心踢到了墓碑前的那小束白菊花上。

白菊花翻轉過來,露出了下端束着的黃色蝴蝶結系帶,周尋腳步倏然一頓,眼睛釘死在了蝴蝶結上。

這個蝴蝶結,在他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是這樣的系法。

林知樂系鞋帶,就是這種系法,打好結之後,一個繩子長一些,另一個短一些,長的一端再在蝴蝶結?上繞一圈,搭在後面。

他回來過?剛回來過?

林知樂...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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