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男友
叫了號排隊等着拍片,池硯端着紅腫的小臂坐在門口長椅上想着剛才診室裏那位醫生。
如果說昨晚在面館遇見的時候池硯心裏是将信将疑,那今天這副金絲眼鏡算是板上釘釘了。
“池經理,您沒事吧?”
池墨的助理看着池硯在那傻笑,以為自己的老板一個失手砸壞了親弟弟的腦袋。
池硯迅速斂起嘴邊的笑,一腦袋歪在助理身上繼續長籲短嘆,只有在這種飚演技的時刻他才承認自己是池家人。
輪到池硯拍片子的時候,他老實的不得了,醫生讓怎麽擺就怎麽擺,也沒問人家醫生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回了骨科診室,沈清尋低頭不知道寫什麽東西,似乎正寫到為難的地方,漆黑色的鋼筆在指尖上轉了一圈又穩穩的被握住,剛好被剛進門的池硯看到,池硯忽然想起了點不該在這種時候想起的東西。
那天晚上,這雙手,池硯可是領教過了。
沈清尋聽見腳步聲擡了頭,随後微擡下巴示意池硯坐。
電腦連了網,沈清尋在電腦上調出了池硯的片子。
和他觸診時得出的結果一樣,沒斷就是裂了一道紋而已,不至于致命。
“沈醫生,我這...”池硯往上擡了擡受傷的胳膊,好像吃不了這痛勁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問沈清尋:“我這胳膊不會就這麽斷了吧。”
沈清尋單手往上推了眼鏡,從醫這麽多年來眼前這位是他見過最矯情的成年人,但醫生可從不帶着歧視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一個病人。
“不會,情況沒有那麽嚴重,輕微骨裂,待會讓田護士帶你去做個固定,今晚留院觀察一下,要是沒什麽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回家養着了。”
沈清尋纖長的手指捏住鋼筆筆帽,微微旋轉,墨水在白紙上留下一行除了他和護士基本沒人能看懂的東西。
“那!”池硯輕咳一聲道:“那今晚沈醫生值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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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尋擡頭看池硯:“今天我沒有夜班排班,晚上有任何問題可以随時聯系我們的夜班醫生。”
池硯哦了一聲。
池墨的助理竟然從這一聲哦中聽出來點失望的味道。
“池先生,請您跟我這邊來,我們去做一下固定。”田護士穿着骨科統一的天藍色護士服,十分有禮貌地為池硯引路。
池硯卻沒有走的意思。
今晚沒有夜班,那明天等他來上班的時候自己不就出院走人了麽?
池硯的大腦瘋狂運行。
“沈醫生,我這個人吧比較矯情。”
沈清尋心道,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池硯接着說:“你能給我留個聯系方式麽?我怕晚上我萬一有什麽不舒服的,夜班醫生搞不定我。”
的确挺難搞定,各方面。
作為病人來說,這樣的要求是很合理的,池硯并不是第一個跟沈清尋要聯系方式的病人,沈清尋當然也沒有必要拒絕他。
“好。”沈清尋拿出手機找出了微信二維碼,“加一下我微信吧,如果晚上有什麽不舒服是值班醫生不能幫你解決的,你可以随時找我。”
池硯痛快的不得了,這輩子長麽大拿手機從來沒這麽痛快過。
坐在處置室看着好友列表裏那個紅十字的頭像,池硯覺得夢幻。
這頭像挺夢幻,他要人家微信這事也挺夢幻的。
按理來說,睡了一夜起身拍拍屁股走了這倒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這要是放在國外他認識的那幾個國外同學身上,人家壓根都不會去冥思苦想昨晚睡那人長什麽樣,遑論再遇見的時候問人家要微信。
不管從家庭環境來說還是教育環境來說,池硯本也不應該對這事這麽上心的,但不行,這是他頭一回,他給自己找理由,這當然得找沈清尋負責吧,更何況他還是扔下一千塊錢走的,這是侮辱誰呢,這事必須得說清楚了才能算完。
池硯死活不肯承認他要人家微信是因為他覺得沈醫生長得好看。
他覺得這樣膚淺。
他剛點進沈清尋的朋友圈,內容還沒加載出來,杜宇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池哥!怎麽回事啊!我聽說你受傷了?池墨那王八蛋打的?你等着,兄弟我這就帶人給他截肢去,反他媽的了,真分不清池家誰是大小王了,鸠占鵲巢也就算他娘的了還敢動手了!”杜宇在電話那頭撸胳膊挽袖子,粗魯的跟什麽似的。
電話這頭池硯的耳膜一時沒能接受兄弟如此高亢的聲音,胳膊伸得直直的,聽着那頭杜宇沒那麽氣憤了這才把手機貼回耳邊:“行了,我沒什麽事,別大驚小怪的,就是給他截肢也不能現在給他截啊,過一陣我爺爺萬一沒挺住,我們家這葬禮和慰問大少爺的活動一起進行,你要累死我?”
杜宇頗為貼心的“哦”了一聲,聽起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那你現在在哪呢啊?”
小護士動作不算太輕,池硯腦門沁了一層薄汗,倒吸一口涼氣,:“江城人民醫院。”
“行,我一會就到。”
電話挂斷的時候,沈清尋剛好進門。
這朋友圈沒時候能看了。
“怎麽樣了?”沈清尋微彎着腰看着小護士操作,時不時還伸手幫一把,池硯看着那雙手,倒覺得這會沒剛才那麽疼了,要是沈清尋幫他上這夾板,他能在這屋坐一晚上,順便問問他那一千塊錢是什麽意思!
氛圍剛好的時候就總會有人跳出來破壞,池墨就是這麽個招人讨厭的人。
池家人天生學不會敲門。
“醫生,他的手斷不了吧。”
沈清尋回頭微微打量站在門口的人,滿臉煞氣跟誰欠他錢似的,問話的态度搞得跟池硯這胳膊是沈清尋弄斷的似的。
“請問您是?”
“我是他哥。”
“他是我老板。”
池墨和池硯兩人幾乎同時說話。
沈清尋懶得給斷這些跟他沒什麽關系事,淡淡道了句:“沒什麽大問題,輕微骨裂,做了固定今晚留院觀察一晚,沒問題的話明天回家養着就行。”
池墨連句謝謝都沒說,轉身就走。
池硯抱歉的看着沈清尋:“不好意思啊沈醫生,我哥這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不太通。”
沈清尋不覺得這笑話有多好笑,他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裏,囑咐小護士:“固定做好之後就可以送去病房了,我聯系了科室1801有張病床。”
池硯擡頭看着沈清尋,他嘴裏嚼着剛才沈清尋說的病房號:“1801,這麽巧啊。”
“巧?”田護士歪着腦袋。
“沒事,一會送池先生上樓之後記得去找韓醫生簽個字。”沈清尋并沒有被池硯惡劣的玩笑影響。
也許是影響了的,不過裝的鎮定就沒人能看出來。
1801,那天晚上的房間號。
田護士把人送去病房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
沈清尋在做最後的整理,頭也不擡的問:“人送上去了?”
田護士應了一聲:“嗯,池先生這人還真是幽默,不過就是太小心了點,一路都在問我要是半夜骨頭突然折了沈醫生你能不能趕回來救他,要不就是問我會不會留下後遺症,聽着倒是挺可愛的。”
沈清尋只是低頭笑,沒搭話,他收拾了東西,将白大褂脫下挂在了門口的衣挂上,打算明早上班的時候再來取。
“沈醫生下班回家吃什麽呀?”田護士随口問了一句。
沈清尋手裏動作微頓,他答:“随便吃一口吧。”然後拎着包走出了診室。
其實這個問題要是放在從前,不,哪怕就放在十幾天之前的話,沈清尋肯定是能報出來一串菜名的,因為他下班的時候韓棟早就在家做好飯等他了,但現在不行了,他和韓棟分手了,他不會做菜,只能随便吃一口。
韓棟是沈清尋的同事,也是在一起了七年的男朋友,說是前男友更準确一點。
幾天之前兩人分手了,原因荒唐到有些可笑。
韓棟要結婚了,而且沈清尋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那天早上韓棟出門之前才吻了沈清尋的額頭,濃情蜜意的說愛他,然後兩人各自開車去上班,韓棟到的早一些,等沈清尋到的時候韓棟正在給大家發喜糖。
他和別的女人的喜糖。
沈清尋進門的時候韓棟是有些尴尬的,但這完全沒耽誤他遞了一塊糖給沈清尋,沈清尋不僅接了,還和其他同事一樣和韓棟說了恭喜。
吃了那塊糖,沈清尋決定這一輩子都不沾甜的東西了。
沒別的,就是惡心。
關于韓棟,沈清尋倒不是覺得氣憤,畢竟韓棟從來沒跟他講過什麽山盟海誓,人家沒說要跟他一輩子在一起,是他自己在心眼裏認定自己能跟人過一輩子,人家現在走也不能說是不負責任,韓棟選擇結婚是正常的,就這條路,沒有誰是能扛着外人眼光,父母親戚朋友的眼光走到黑的,他沈清尋行不代表韓棟行。
但沈清尋覺得可惜。
七年,這還沒算兩人上學那會的眉來眼去,他和韓棟是大學同學,上學那會韓棟天天換着花樣的追他,沈清尋覺得不穩定沒同意,直到兩人研究生找到了一個導師的時候,韓棟更是攻勢不減,沈清尋沒抗住,同意了,兩人研究生畢業又到了同一家醫院上班,同一科室,辦公桌都是挨着的,不過兩人誰都沒把這事跟同事講過,即使是在同一間辦公室,彼此之間的距離也是拿捏的很準,沒誰會穿着這一身白大褂越界。
晚上回了家論是把地毯滾起褶也沒人管得着。
韓棟在辦公室分完糖的那天晚上回了他和沈清尋一起住的那棟房子,就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把自己能帶走的東西全都打了包。
仗着第二天沈清尋輪休,他在家裏坐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生成。
輪休當晚,沈醫生穿的一身正派去了樓下新開的酒吧,名字聽起來就挺有味道的。
春欲晚。
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沈清尋記不住了,他就記得中間無數個過來搭讪的,開場白爛的不行,他一個都沒理,最後喝到喝不下的時候他去了衛生間,沒成想準備出門的時候撞了一個人。
沈清尋視線模糊的跟什麽似的,就隐約覺得那人不錯,比韓棟強一百倍,然後他就把人給按牆上了。
第二天一早,沈清尋睡醒看着髒亂的床單,還有身邊那個趴着睡覺,背上留了幾道抓痕的人,大腦一片空白,起床簡單洗了個澡,酒店沐浴露沒能把身上的酒味還有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給蓋掉。
臨走之前,沈清尋又看了一眼那床單,估計得賠不少錢。
沈清尋翻了翻錢包,只給自己留了幾十塊打車的零錢,把整的全給留下了,也不知道夠不夠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