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憂慮一時過後的俞秋生開始背着原主師父偷偷翻她自己的筆記,劍術自是補不回來了,縱然身體的記憶猶在,但換了個核,想要融會貫通顯然是不存在的。

而後在予生殿後的藏書閣內,她翻到一本煉丹秘籍。分上下兩冊。

上冊類似于入門,下冊水才深。

俞秋生白日要待在紀素儀跟前,晚間才能偷偷摸摸學。入門不難,大抵就是将幾類草藥丢在一個爐子裏熬。

但是,這浮空島上植被種類少得可憐。

她晚間在島上溜達一圈捧回來的竟湊不成煉丹的所需品。

俞秋生盤腿坐在屋子裏,從庫房翻出來的小丹爐一手就能抓起來。她想着到底還是生火将缺了一味草藥的材料統統丢進去。

火光照亮她的臉龐,她搓着手,等着一個時辰過去揭蓋看成品。

據書上說 ,這艾芸、秋蕪、黃杏、紫磨草四樣在一起會練出提神丹。只是她缺了一樣黃杏,不知會有怎樣的藥效。

雲海翻騰,方格窗半開,夜風送了些許清涼。

俞秋生眼皮耷拉着,一個時辰過去小藥爐裏平平靜靜,既沒有煮沸的征兆也沒有絲毫味道。照理說不該的,但細想這是書中的修仙世界,她便小心翼翼将蓋揭了開來。

墨綠的糊狀似要凝固,俞秋生從上往下看了幾眼,手掌放在液體上感受不到熱氣,這東西反倒像是一塊融化的冰,寒意徹骨。

想起它的名字——提神丹,俞秋生便釋然了。

正要舀一勺出來,她手懸在半空中,忽覺得這底下不大對勁。具體說來,那邊是這墨綠的糊狀當中仿佛有個什麽活物,上下亂竄,卻難逃這糊狀物的包裹。

惜命的俞秋生咽了口口水,立馬将蓋蓋上,端着就往外跑。

外面夜幕空曠,予生殿上落了一層星光。

往日裏寂靜異常的浮空島現下傳出一陣金屬碰撞聲音。

未幾一聲巨響。

紀素儀那時正在打坐,神識便探了過去,只見地上草木都染了一層顏色,而始作俑者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那身白衣髒的不成樣子,空氣裏的氣息刺鼻,蓋住雲桂樹淡淡的香氣。

他面無表情将殿內的窗推開半扇,俊秀的眉目被陰影遮住,而後唇角倒是微微翹起一邊。

不為別的,俞秋生已然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踉跄跄扶着一棵雲桂樹,臉頰一側蹭紅了,發絲淩亂,滿眼懵懂,轉了幾圈又往後一倒。

她喊了聲救命。

照她這肆無忌憚的性格,委實少見。

半晌紀素儀才出去把她拎起來,俞秋生渾身上下都是秋蕪草的味道,刺鼻之餘确實醒腦。不過被這樣的東西包裹住,俞秋生這等反應稀奇。

如同一個凡人。

“你怎會偷偷煉丹?”

紀素儀掐了個訣,将她身上清潔幹淨,而後環視了這周圍,輕拂廣袖,一切便如舊。

受過驚吓的俞秋生眼睛睜開一條縫,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紀素儀的衣擺,柔滑的料子都被抓皺了。

她難受地想抱着他大腿哭。

方才那就像是煤氣爆炸,沒炸死她是個奇跡。

“師父仁善,半夜徒弟卻擾了您,我煉丹是想打發時間,這幾日練劍再也找不回從前的感覺,想着不能荒廢這大好時光,便想嘗試另一條路。”

“方才師父知道為何藥爐會炸麽?”

紀素儀俯身看了看那只小藥爐,斂袖将其撿起,而後道:“這東西是在藏書閣後的庫房翻出來的麽,與往常的小藥爐比,這當中加了一縷仙草的精魂。”

紀素儀見她不懂,耐着性子與她解釋一回。

無非是當初他煉丹之時做了一絲小改進,俞秋生不知曉,使用方法出了差錯。

月下她狼狽地仰着頭,只能看見紀素儀的下巴,往下是他平整的領口。修仙之人原是不需睡眠,往日裏俞秋生夜裏偷偷摸摸做什麽都顧忌着聲音。

今天這一炸好了,後叫紀素儀摸了她的脈。

他那一絲笑随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眼眸裏的墨色濃的化解不開,看不穿眼底。

俞秋生手握成拳,礙于他的力道,一直難以抽回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久久無言,風拂過枝葉,影子也晃悠的厲害。

“你渾身的靈力凝滞,這般如何使得劍術?靈劍在你手中如同一把廢鐵。”

紀素儀是劍仙,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也得是劍仙。可如今俞秋生這都八竿子打不着了。若非他日日與其見面,此刻定要懷疑俞秋生的真實性。

少年皮囊的掌門如今神色複雜,指腹上還殘餘她肌膚上的溫度。

“你那日掉下山,似是不尋常。”

不能現在叫他拆穿!

俞秋生跪下去,絞盡腦汁想着說辭,最後歸結于:“那日摔下山,我滿腦子都是小師妹,是我使得她差點喪命。入門那日我曾起誓,既為門派大師姐,必不能殘害同門。我自是要認罰。”

“用劍傷了她,你便要此生不練劍?”他側過身,逆着光,俊秀的面容上神情淡漠。長眉斜飛入鬓,眸色深沉。

紀素儀定定看着一人時,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俞秋生心虛。

“那些說的冠冕堂皇,全是叫別人聽的,我不知你這般實誠。若是你殺了她,是不是要一命抵一命?”他俯身,視線與俞秋生齊平。

撲面的淡香在她腦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象。

像是梅香,清新淡雅。

俞秋生扪心自問,當然不會了。可如今騎虎難下,自然就點點頭,言語間俱是悔恨。

“我作為門派大師姐,一心向上,那一次被嫉妒蒙蔽了心,才痛下殺手。這個年頭實誠人不多,可我就是。師父可以問問其他師弟。師妹來之前我待大家有多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想着書中劇情,俞秋生開始裝原主人設。

大抵就是不甘心,字裏行間都是不甘心,說着說着就談到了塗秀秀身上。

總而言之,她如今這般都是因為嫉妒她而走錯了路,一心要悔改。雖然她曾經幹錯了事,但知錯就改,依然是個可造之才,學習煉丹也很有出路,學劍就算了。

紀素儀靜靜聽罷,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肩。

“說得好。為師從前是看錯了你。”

俞秋生心裏打了個寒顫。

因他這聲音有了一絲溫度,探究的、帶着好奇。

他低垂着眼眸,抛棄掌門的架子後給她的壓力更大。這夜俞秋生回去渾身都是汗,往床上一倒,陷入一場噩夢之中。

夢中俞秋生死的凄慘,因處處都要與塗秀秀比,比又比不過,招的人厭煩。

被人使計廢了一身修為,從那山上掉下去,叫一位路過的魔修撿了當做鼎爐。最後魔修攻打陽虛派時拿她當人質,一群人簇擁着塗秀秀,而塗秀秀大義滅親,當場斬殺她。

原主師父全程冷眼旁觀,夢裏俞秋生對上紀素儀的視線,他那般居高臨下,仿佛在看一只蝼蟻,當中的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也許那才是正常的掌門。

這些日子俞秋生天天在他跟前泡茶,有些許遺忘他的人設。差點被他表面的寬容蒙蔽了。

他那是不與小輩計較。

如同他對塗秀秀一般。

第二日俞秋生起的遲,外面日光刺眼,方格窗昨夜未關,臨窗的小案上她昨兒丢在外面的小藥爐如今幹幹淨淨擺在上面。

俞秋生:“!!”

日光下散發出瑩潤的綠光,她過去小心翼翼揭蓋,裏面卻靜靜躺了兩顆藥丸。

拇指大小,味道如同薄荷,清心提神。她撐着頭捏在手中,心裏愈發不明白掌門心思。

後頭急急忙忙到予生殿,殿內的香爐今日也是換的這類香。如此提神,她一閉眼便能想到昨晚紀素儀懷疑她的樣子。

俞秋生慢慢轉個身,竹簾半卷,果見正殿內他在跪坐玉簟上梳發。

她不敢造次,跪下來先恭恭敬敬磕三個頭感謝他一番,最後痛哭流涕。

紀素儀如此随意,叫她想起影視劇中常見的一幕。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為她馬上就是個死人了罷。

紀素儀平靜受完她的禮,未幾卻微微蹙眉:“你哭什麽?”

他手上的動作止住,半晌支着手招她過來,驀地掐着俞秋生的下巴,擡起她的臉仔細查看了一番。

“吃錯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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