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奪舍講究的乃是天時地利人和,如今讓紀素儀遇上了,可謂只有地利。
他帶着俞秋生落在一處偏僻樹林中,流光劍如一尾銀魚,緊随其後,襲來的劍氣吹翻了周遭湖邊的柳樹。
俞秋生捂着自己的裙子,發絲淩亂,眼睛睜不開。
而摟在她腰腹上的手移的快,不過轉身的功夫紀素儀已經飛身掠到一裏開外。
身影矯捷,風裏又輕若無物,飄逸至極。
俞秋生大致估摸着他追去的方向,在後一路狂跑,像極了八百米體測時的拼命。
她這時候難顧形象,可沖進了凡人市井中步伐便生生止住。因為人群就像是沙丁魚群,進來容易出去難。
俞秋生擡頭望前,踮着腳也瞥不見他那快如閃電的影子。
鑒于此處人多難以禦劍,她擠了半天才從一個巷子裏尋到一條通暢道路。
低矮的平房連成一片,道路泥濘,早先來了場暴雨,現下從這而過,俞秋生的鞋面都弄髒了,她提着裙子往前走的艱難。
巷子盡頭暴露在炙熱的陽光之下,耀眼異常,來來往往的人穿着粗布短褐,市井煙火氣息濃厚。
大約有一個時辰,俞秋生才在一處荒廢的府邸跟前找到紀素儀。
少年師尊站立在日光下,白衣翩跹,遠看像棵小白楊,近看像個大冰塊。流光劍已不在身側,俞秋生過來時紀素儀沒有任何動靜,雙眼望着那扇緊閉的門,神情專注。
“師父。”
紀素儀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手指抵着唇,示意她不要說話。
熱風如浪,一陣一陣過來,門前挂着的兩個破舊西瓜燈終于墜落,激起一地黃塵。許久,他上前一腳将門踹開。
門跟紙一樣,轟的一聲,俞秋生忍不住縮在他後面。
裏面的血腥味着實濃郁,飽飲鮮血的流光劍從儀門飛過來,周身纏繞黑氣。紀素儀握住劍柄,頓時白光大作。
劍氣四溢,充沛的靈力灌入,直将那股邪氣壓住,而後刺入平地,剎那間一個結印浮現在院中。
花紋比俞秋生目前看過的大部分都要複雜詭異。
“這就是書中的邪印,如今看來,不值一提。”紀素儀淡淡看着那個印記被他震破,回頭叫住呆愣的俞秋生,“進去看看。”
是不容拒絕的口氣,容不得她讨價還價。
她咽了口唾沫,到底是不情願地點頭:“進去就進去罷,師父在我怕什麽。”
只是說出來更像是安慰自己的。
紀素儀微皺着眉頭,俞秋生看出他的不悅,立馬往裏跑,手裏抓着她的富貴劍心跳如擂。儀門後的正堂裏生了好多蛛網,灰塵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金光,樹木花草沒有約束,生的茂盛青郁。
她腳步聲如此大,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一身白衣闖入這陰氣沉沉的宅子中,似乎還驚擾了暗處的活物,一聲尖銳的貓叫之後頂上的房梁忽就墜落下來,俞秋生只來得及擡頭,下一秒就給壓的死死。
修仙之人都在練氣期是鍛體過,要不然她可就給壓死了。
俞秋生趴在地上喘氣,感覺腰斷了。紀素儀抽刀斬斷附身在朽木上的精魅,把她拎起來,手掌一寸一寸摁過她的脊背,最後道:“斷了。”
俞秋生疼的要哭,原本還是憋着的,豈知會聽到這樣的診斷結果,一下子沒有忍住,捂臉大哭。
“嗚嗚嗚嗚送我去看醫生。”
聲音哽咽,哭的确實可憐,下巴尖尖上淚珠子接連不斷往下滾,打濕衣襟。
紀素儀面無表情将她放下來,轉了幾圈。
“好了。”
俞秋生哭聲一滞,立馬扭頭看自己的背,纖瘦的背上留有梁木上的灰塵,他的手掌扶着,溫熱而厚實。
“這麽快?”
她頂着哭紅的眼睛,好了一會兒便又嗚嗚起來:“您別騙我了。”
“若是真斷了,如今你不但站不住,而且已經動也不能動了。”紀素儀笑了聲,翹着一邊的嘴角,似在捉弄人。
短短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俞秋生就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她挪了步子,為他讓路。
少年提劍将周遭所有陰氣甚重的物件都砍了個稀巴爛,不留任何情面,走哪毀哪,留下一地狼藉。
“就是這裏有人奪舍麽?”俞秋生問。
“嗯。”
只不過招來用以蔽日的陰雲擋了紀素儀的路,惹了他下界查探。
過了二堂,最後三堂裏一切整潔,不見任何灰塵。比起前院,這裏明顯就像是住了人。莳弄的花草上沾了血,而先前被流光劍捅過的人一動不動躺在他畫好的陣地上。
奪舍的邪術已然進行了一半,地上躺着的人死不瞑目。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生了蛆,夏日炎炎,等俞秋生看見時長長的白蛆已經順着他的褲腳往外爬。
“他想奪舍活的更長久一些。”俞秋生猜測。
紀素儀不信,歪着頭,走過去将他的頭給踢開,如同踢皮球,頭撞到牆就炸開。血水四濺,蛆蟲炸開,紛紛往外爬。
俞秋生惡心吐了,躲在紀素儀身後不争氣地抹了抹眼角的淚珠。
“這是做什麽?”
紀素儀低頭在看陣法紋路,略微一解釋:“流光劍所斬的乃是一具凡人屍體,并非奪舍之人。”
俞秋生眯着眼睛,不忍繼續看下去,索性別過頭,看門窗上的雕花。
“這麽說,真正的那位跑了?這凡人屍體怎麽這麽的……惡心??”
紀素儀指尖沾了一點陣上血跡,低頭看過嗅過之後眸光沉了沉。
“他早有預謀,準備充足。這具屍體想必是從義莊偷來,養在屋內,以蠱操控,而這些蛆蟲則是來惡心你這類人拖延時間,其實無任何毒。”
紀素儀說罷擦幹淨手,丢掉帕子走到屋內尋找蛛絲馬跡。
而俞秋生則蹲在地上嘟囔:“那這個人太壞了。”
“豈止是壞,這是破壞六界規則。”
他從另一扇門出來,手裏拎了一只死貓。方才俞秋生聽到的那聲尖銳貓叫大概就是它叫的。如今死的透透的,死狀駭人。
“我許久未殺人,如今流光都鈍了。”
紀素儀低着頭,屋檐下他靜靜道,半點看不出弑殺的性子,甚至還有些溫和無害。
俞秋生結結巴巴:“師父你……這麽厲害(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