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跳到他的臉上踩了幾腳。

而馮春夏望天裝死,周圍的人偶任虎視眈眈,俞秋生冷靜之後從儲物囊裏取出自己練出來的失敗品。

既不算劇毒之藥,但副作用着實叫人頭疼,如今還未練出解藥。

她塞到馮春夏嘴裏,藥入口即化,原本裝死的男人趕緊掐着脖子幹嘔。

“沒有用了,這藥可毒着呢。解藥在我這兒,你掐死我可就得守一輩子的折磨。”她站在馮春夏大腿上,豎着一對長耳神情肅然。

“紀素儀是劍修,收的徒弟也是劍修,這藥怕不是你騙我的。甜的跟糖丸一般。”緩過幾口氣的馮春夏笑容漸漸猙獰,伸手就要來抓她。

俞秋生動也不動,數了三聲,動了動三瓣嘴道:

“是不是撕心裂肺的疼,頓時就想大哭一場?”

雲層裏滾了幾聲雷,雨絲漸輕,而後雲破日出,視野明朗。

他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喉嚨幹澀起來。只因那心底突如其來的痛苦如山洪一瀉千裏,無法攔隔。

馮春夏蒼白的面上眼眶微紅,梨花帶雨,強忍着淚水簌簌往下滾落,脆弱而柔美。他咬着牙,這種眼神格外堅韌,若她是個女人,那不得了。

“多大的男人了還跟個娘們兒似得哭唧唧,羞不羞呀?被你爹欺負成這個鬼樣子,有沒有想打我的念頭?”俞秋生火上澆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那一只大兔頭搖搖擺擺,眼裏則是明晃晃的幸災樂禍。

實在是奇恥大辱。

俞秋生:“來打我呀!”

馮春夏閉了閉眼睛,痛苦一陣一陣襲來,讓人窒息。

“這是什麽毒?”他額角青筋直跳,忍無可忍一拳打砸地上,頓時這一片土面現出龜裂紋。

俞秋生想了想,見他這般委實可憐,于是小心到他耳畔說道:“這叫梨花帶雨小藥片。”

“人服用之後,不必刻意強求即可哭出來。”她那爪子摸了摸馮春夏的頭,誇大其詞補充道,“若是沒有解藥,你便要一直如此,晝夜不停。白天淚痕斑駁,晚間淚濕枕巾。吃不好、睡不好,直至死亡。”

爪子不小心勾亂了他的發髻,拉扯頭皮,馮春夏吸了口涼氣,抱頭将她捉下來,手都在發抖,可聲音柔緩。

他說:“解藥給我。”

幾乎是誘哄的語氣。

俞秋生扭頭舔她的爪毛,兔眼裏冒精光,她道:“我不傻,接下來正好要去豐都,如果你能将我護送至豐都那我就給你。”

手裏有把柄,這命才有保障。

而馮春夏默了默,眼淚直往下流,打濕了他白色衣緣。他抿着唇,一張陰柔的面上神情凝重,似乎心裏還在煎熬。

一時想要不管不顧将這眼前的兔頭擰下來,一時又想送她去豐都,途中從長計議。

雨後兩個山頭之間跨了一道彩虹,清澈的光線落在他身上,馮春夏注目良久,忽然将手裏的黑色兔子放倒。

俞秋生:“!!”

他上下左右前後摸了一遍,除卻一手的毛外沒有任何收獲。

“你蠢了!還想從我獸形時的身上摸解藥。這麽多年大米飯白吃了?”她氣急敗壞,蹬了蹬後腿。

一無所獲的馮春夏哭着笑了,而後提着她的耳朵長嘆一聲:“是我蠢了,早該殺了你才是。”

凡間縱橫多年,他輕敵了。

她踩入驿站的第一刻馮春夏就察覺出她靈力不足,是個近乎凡人的軀體。而且劍修不帶劍,滿腦子都是吃,實在可笑。

……

荒草古道上黑衣道人拎着她開始上路。

身後的驿站在他離開後開始肉眼可見的頹敗,而門前杏樹茂密,不過眨眼功夫花開如雪,絢爛如昨。

翻上前面的山頭,俞秋生在他手下看到滿眼青翠山色,視線飄然再落到那處驿站時一地廢墟上花落如雨。古道野草叢生,接往遠方。

結界徹底破散後一切如新。

一路上馮春夏打着傘遮陽,拎她久了便掏了根紅繩把她兔腿綁住以防她逃跑。一人一兔直至傍晚也沒有到村鎮上去。

他走的都是荒山野嶺,人跡罕至。

樹間蟬鳴,盛夏雨後蟲蛇亂竄,馮春夏那把劍終于露出真面目。是一柄前朝帝王劍,殺人太多煞氣重,尋不到合适的劍鞘這才用布包裹。

這一路斬的蛇蟲猛獸讓俞秋生膽戰心驚,再一次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這路要是她自己走,山沒翻過去人就沒了。

兩人這夜在一處前朝荒廢的淫祠裏過夜。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俞秋生尚在睡夢中便被他提着上路了。

晨起林子裏有霧氣,林盡則又一條溪流橫亘在眼前,水面清澈,銀魚游竄,蘭草松柏生于兩側。

馮春夏哭了一晚上,眼睛開始紅腫,用溪水沖洗過那一雙鳳眸後一把抓住俞秋生。

“髒死了。”

俞秋生還沒說上幾句話,整個兔頭都被浸到水裏,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最後一點睡意散盡。

“咕嘟嘟嘟嘟。”

她眯着眼睛想起小時候落水時的恐怖記憶,四腳亂蹬,那一剎冷的渾身毛發都樹立起來。來來回回被當抹布洗刷幾回,俞秋生半條命都沒了,可馮春夏尤不解氣,将她倒挂在樹上上。

他拍拍手,哭着又笑:“等你晾幹了咱們再上路。”

說罷将那塵柄卡在枝丫間便消失了。

俞秋生:“……”

身上的毛都在滴水,樹下草葉上露珠不斷滾落,俞秋生打了個寒噤。待日頭漸升,溫暖的光線才打在她身上。

久不見人,這後面漫長的等待中俞秋生居然倒挂着睡着了!

直到聞到一股香氣她才醒來。

只見溪邊空地上燒了一堆火,馮春夏正在烤一只肥嘟嘟的山雞,手上忙不疊灑各種香料。晨光下陰柔的眉眼看起來十分專注,若非俞秋生喊他,他定能将其挂到地老天荒。

聽到聲音馮春夏才擦了把手,烤雞用樹枝串好架在火上安置妥當後再把她解下。

腦中血液回流,俞秋生終腳踏實地,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到火邊。

“原來你是要吃飯。”她坐在馮春夏鞋面上,口中生津,不停吞咽,從沒覺得自己這麽饞過。

“我如今是凡人,當然要吃東西。昨日不安全,那座山邪祟多,晚間吃東西易招惹麻煩。”他解釋道。

幾百年前紀素儀毀了他的身體,若非魂魄逃竄了出來,就沒有如今的馮春夏。

而俞秋生記得書中那寥寥幾筆,便問:“你從前是不是叫百裏秋寒?”

馮春夏以為紀素儀同她提起,不以為意道:“你師父殺了百裏秋寒仙門皆知,百裏氏早已将我除名,從前于我無意義只是平白叫人唏噓。”

“那你這具人身莫不是奪舍而來?”

他哭着笑,很不像樣子。

“奪舍一事如今才摸的七七八八,當年貧道算是一代翹楚,這肉身乃是成了內丹大修之後以自己的血肉鑄就的□□,沒想到派上用場。”

他一邊翻烤雞,一邊道:“你師父真如你所說在豐都等你?”

俞秋生昨晚趕路時騙了他,不過念及馮春夏這性子,她硬着頭皮點頭。

“那就送你過去,那一劍之仇,貧道今生定要還回去。”

可馮春夏心裏卻在想:屆時看到紀素儀他就把這女人掐死,至于這毒,他正好過豐都去東洲尋一世家大族的丹師解掉。

騰出一只手擦眼淚,但就這麽一晃神功夫,那雞少了一只腿。

定睛一看,馮春夏:“……”

“兔子不食肉,吐出來。”

俞秋生搖頭:“你做的這般好,怎能浪費,我吐了難不成你還要 吃掉?”

她面頰鼓鼓囊囊,趕緊咀嚼吞咽。生怕此人喪心病狂扳開她的嘴全部掏出去。

可馮春夏看着她笑了一會兒,竟貼心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邊毛上的油,輕聲道:“那你多吃一點。”

等她吃肥了,到了豐都就烤掉。

打着這樣的主意,馮春夏的對她的容忍度又高了。

……

吃完早飯,馮春夏繼續上路,上午翻過一個山頭前方樹木品種便豐富起來。下午烏雲蔽日,難得的日光消失在雲上。

不久要下雨,馮春夏帶着俞秋生走在路上盡量加快速度,好不容易看到一條小道匆匆繞下去,先前身後疏松的山坡便滑塌了。

俞秋生扭頭,問:“為什麽你不會禦劍?”

馮春夏掐着她的兔頭往上看。

“近來中洲的雨神在布雨,往上電閃雷鳴,要貧道被電死麽?再者叫他發現了貧道豈不是要再讓人殺一回。”

俞秋生好奇:“你當年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以至于我師父要殺你?”

馮春夏:“廢話真多。”

見他有意回避,她也就閉嘴了。雨天濃厚潮氣像是粘稠的液體将她包裹,望着前方通往一個小村莊的泥巴路,俞秋生神情恹恹。

那是大樂山腳下的大樂村,村口一顆大槐樹。

如今村裏敲鑼打鼓,未靠近就聽得到那熱鬧的唢吶聲。

一群人擡着轎子湧到村外波濤洶湧的河邊,碧青河水裏時不時泛起滔天大浪,這河岸邊的村子瞧着朝夕不保。

這時一直前行的馮春夏忽然止步,俞秋生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一愣,視野裏冒出個熟悉的身影。

那把銀白長弓射出三支羽箭堵在樂隊前,流動的人群頓時凝滞。

“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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