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俞秋生的聲音這會子輕若無聞:“那兒有東西。”

玄衣少年抓着她的手, 見她這病怏怏的模樣險些以為是不行了,将她摁住後緩聲道:“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難受就不要動, 免得傷到別的地方,我帶你去找醫師。”

他擋在俞秋生面前,關切的神情不似作僞,等他閃身俞秋生再看過去, 半人高的野草裏什麽也沒有, 幾點螢火穿來穿去。

俞秋生閉了閉眼, 忽地身子懸起來,百裏珩抱着她,身後何辛夷跟着一路跑。邊跑邊道:“醫師就要來了,等等就是。”

百裏珩不聽, 最後半途與那個蒼梧派醫師碰了面。

一顆歪脖子樹下, 月光清寒,三個人圍着俞秋生, 面色沉重。

他問:“怎麽樣?”

醫師上了年紀, 面容不複年輕時的樣貌,給她診斷後說話長籲短嘆, 拈着花白山羊胡須道:“姑娘這、這身體……好像、不、不是很、很康健。”

百裏珩面無表情, 盯着他的嘴,還是何辛夷道:“有無性命之憂?”

他啊了聲,顫巍巍收回手,還想了半天, 鄭重道:“那……那、倒沒有。”

百裏珩松了口氣,扭頭看着他騎的大青牛,禁不住道:“蒼梧派近些年就這一個醫師麽?”看修為, 還只是個外丹。

何辛夷抱着劍靠樹坐着,解釋道:“門派凋零,醫修就那麽幾個,旁的地方都在搶。咱們豐都太過偏僻,肯來咱們這兒的就劉先生了。如今算了算,有一百來年,辛苦劉先生了。”

劉先生還禮,道:“不、敢。”

都是一把老骨頭,爬到牛背上還氣喘籲籲,離他陽壽将近的日子不遠了,何辛夷對他格外的關注,親自将人送回去。

藥廬裏苦澀氣息充斥在周圍,小竹簾半卷,正對湖上一大片金黃的芙蕖。

榻上俞秋生此刻毫無知覺,劉先生手抖,銀針顫着總離穴道還有一寸的距離便停住。他從懷裏掏出一片水晶,磨制的圓鏡片架在鼻梁上,呼了口氣。

“這姑娘的靈氣凝滞,難打通。”他喃喃自語,凝神聚氣繼續手上的動作,“還是試一試為好。”

荷風送香,竹簾外幾只小雀撞開簾子,光影斑駁。煮藥的爐子開始噼裏啪啦頂蓋子,熱氣騰騰。

……

第二天俞秋生醒來渾身酸澀,甩了甩胳膊,身處一個陌生環境,她又愣住了。

富貴劍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如今牆上挂着一把銀白長弓,百裏珩正在窗前打坐。背脊挺直,神情專注,玄色衣袍換了身花紋,側看像是一棵青松,朝氣蓬勃。

俞秋生弄出來的一點聲響就驚動了他,百裏珩見她醒過來了,微笑着給她端來一碗劉先生調配的藥汁。味道很奇妙,在他面前俞秋生強忍着嘔吐感噸噸噸噸一股腦灌倒肚子裏。

她心裏催眠自己,就當這是可口可樂。

結果百裏珩見她喝的一滴不剩,高興之餘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別急,還有好多。”

俞秋生:“??”

她撓着頭,窘迫道:“良藥苦口,還是不必了,我瞧着這一碗就足夠,苦的心肝都要化掉,再多一口人都要化掉了。”

眼前的人苦的皺起眉,偏生一本正經在解釋,渾身上下都在抗拒他即将端上來的藥,那樣子有幾分嬌憨,百裏珩看在眼裏,握拳掩笑。

“俞姑娘真幽默!”

俞秋生面上哈哈笑了幾聲,心裏開始苦的滴汁,不管是穿書前還是穿書後她可都不是幽默的人,可謂是天生沒有幽默細胞,百裏珩對她的濾鏡似乎有點厚。

……

午間她一個人在劉先生的藥廬之中,窗外幾只紅蜻蜓落在她頭上,俞秋生托腮望着外面的夏景。待在這兒修養卻是安靜,不過大半日過去除卻百裏珩外竟就再看不到其他人,他走之後更為安靜。

炙熱的陽光撲灑在水面上,幾尾錦鯉越出水面,金色芙蕖失了幾片花瓣,湖上漣漪朵朵。不多時烏雲蔽日,涼風皺起,暴雨将至。

蓮葉叢裏的小漁舟搖搖晃晃,就在俞秋生賭它将要翻覆時藥廬裏來了人。

百裏珩跟何辛夷特意帶着在外買的禮物一起來看她,昨夜算是救了他二人性命,俞秋生自己也是沒有想到的。

她很虛僞,肅然道:“來就來,還帶什麽禮物?”

從來都蒼白的面上如今浮現出一點微紅,俞秋生妄圖讓自己看的正經點,可嘴角不覺已經翹起了個向上的弧度,推辭之後何辛夷趁其不備将他帶的糕點塞了一塊到她嘴裏。

櫻唇被堵,她睜眼眼睛怔了一下,何辛夷卻低頭道:“推辭什麽?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送一些禮你收着是理所當然。”他從袖子裏取出木匣,俞秋生的視線落在上面時何辛夷卻故作神秘,偏生不打開。

她扭頭看着百裏珩,他笑而不語,送上一套衣裳。

“不必多禮了,這些只是一點心意。”他伸手想摸摸她的頭,半晌回神趕緊收回去,低咳了聲道,“俞姑娘的救命之恩珩會銘記于心,這些身外之物再多也無以言表心中的感激之情,收下吧。”

俞秋生也覺得這拒絕做夠了,于是點點頭。嘴裏的糕點甜滋滋的,那點不好意思也甜化掉。

她回頭看了看。

百裏珩送的是一套淡紫色調交領衣裙,外罩輕紗,衣緣上繡着蝶戀花,柔軟光滑而觸感極好,比起她的衣衫來是天上地下的區別,穿上去想必仍舊仙氣飄飄。

而何辛夷送的則是一根雕刻着辛夷花的木簪,散發着淡淡清香,讓人清心寧神。

俞秋生搓着手,心口暖洋洋的,大抵是來此一年多的時間裏頭一回收到這樣的禮物。浮空島上渾渾噩噩過去一年,俞秋生沒期望過有人能送她這些。她埋頭緩和着心情,候在門外的兩人卻叩了叩門扉,想來是看她恢複不錯,何辛夷于是約着俞秋生明晚去城外巡夜。

巡夜,巡夜!

俞秋生哀嘆一聲,不過總比待在藥廬裏好,她便應下了。

第三天晚上她就換了新衣裳,插了新簪子同百裏珩在城門下等着何辛夷。她早先從豐都的脂粉店裏買了一盒廉價胭脂塗抹一二,蒼白的面容因此添了些許血色,黑漆漆的夜裏在燈下看輪廓竟是格外柔和,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百裏珩立在她身旁,偶爾低頭瞄一眼,同她說話。

晚間的俞秋生不及白日那般冷清。這些時日百裏珩都是叫她俞姑娘,如今試探地問道:“俞姑娘曾用化名秋秋,我想着這一路過來也不是陌生人了,可否喊你秋秋?”

俞秋生耳朵發癢,起了層雞皮疙瘩。

“随你,都好。”她點點頭,暗地裏往邊上挪了挪,他低頭說話時吐息就撲灑在耳畔,俞秋生後知後覺兩個人這是太近的緣故。

百裏珩說着心裏已經默念多時的名字,吐出的字音卻仍舊有些發澀,他說:“秋秋。”

俞秋生嗯了聲,腦海裏浮現出紀素儀的警告來,心頭一顫,無奈低下頭,想着她真是人在豐都,頭上随時有個大炸彈要炸她。

可這動作落在他眼裏,像是害羞一般,百裏珩少年心思,不覺笑的歡喜起來。

于是何辛夷來時就看到他笑的那傻樣,瘦高的個子旁站着小小的俞秋生,不說話,沉默的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紫丁香。

纖瘦而柔弱的風吹即倒,需要依靠着高大的樹木才能存活。

他提劍過去一拳輕輕捶在百裏珩的肩上,扭頭對俞秋生道:“今兒巡夜,穿成這樣方便麽?”

俞秋生猛地擡頭,品味出這話裏的些許意思。

他居然嫌棄自己穿的好看??

也不知道百裏珩跟他何時私底下關系這麽好,在經歷了同一場被巨蜈蚣追趕的生死追殺後,百裏珩道:“俞姑娘修為高出你我一截,況且都是你我送的禮物,不能厚此薄彼,再說了,女孩子穿的漂亮一點不好麽?”

他勾着何辛夷的肩,語重心長地同他說道了一番,諸如人不可貌相、人靠衣裝馬靠鞍,還有“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何辛夷聽到最後不語,挑着眉與他走在前面,留着俞秋生在後提裙小跑着追趕。

豐都城外的曠野上晚間流螢亂飛,長河岸邊蘆草茂盛,微風拂意,視野開闊。對岸的山巒連綿起伏,夜幕下呈現出一片墨藍之色。

到了河邊平坦的地方百裏珩轉身尋俞秋生,默了會同他道:“走的這麽快,若是俞姑娘跟丢了怎麽辦?”

何辛夷翻了個白眼:“你都說她的修為高出你我一截,那怎會還走丢了?”

話音未落,俞秋生撥開野草現身,不過氣喘籲籲,面上神情有些複雜。她指尖碰到自己的臉頰,發現塗抹的胭脂已經被汗水沖掉了,如今臉上必定是不好看的。

當着兩個人的面她用了清潔術,面色恢複蒼白。

“你能吃辣麽?”

何辛夷生完火,認真問道。

彼時她不知這人打的是什麽算盤,自是點頭。而後看到何辛夷從儲物囊裏翻出一堆生肉時猛然醒悟。

“你要露天燒烤!”

何辛夷不置可否,生火切肉灑香料,動作娴熟。月兒彎彎,野外看他忙碌之餘俞秋生幫忙打下手。

“這都是什麽肉?”

她指着一根粗壯腿肉好奇道。

何辛夷:“哦,金蛙的腿。”

俞秋生不知道這金蛙是什麽,還是百裏珩解釋:“是變異的妖獸。”

這下不必他說,俞秋生也知道這些打量的形形色色奇異的肉從何而來了。前幾天妖族圍城,想必是那時候何辛夷收到儲物囊裏的。

他淡淡道:“妖族毀了蒼梧派,往常沒有食物時蒼梧派就會将儲存起來的妖獸切開烤了,沒有毒,你放心吃就是,跟雞鴨魚肉無甚區別。”

看他撒大把辣椒,俞秋生忍不住連打好幾個噴嚏,忽然間覺得這個何辛夷也是個狠人。

妖獸的肉吃在嘴裏卻是如他所說,不過太過于辛辣,百裏珩聞着味兒眼角就流淚,無奈之下邊擦眼淚邊吃串。

“俞姑娘這麽能吃辣,是西陵派的麽?”他漫不經心問。

俞秋生說了聲不是,吃着吃着唇瓣就辣紅辣腫了,後面何辛夷又問了幾個門派。

火堆裏木頭燒的噼裏啪啦響,隔着火光,他心裏覺得有幾分可笑。

都說陽虛派的人最喜清淡,門派上下求得都是養生,她還真是個異類。這一晚上何辛夷辣哭了百裏珩,三個人喝了冰涼的獸血,唇舌間的味道卻奇異的很。

從未嘗試過的東西也不比想象中的惡心。

吃飽喝足後何辛夷收拾這周邊的狼藉,不知是不是記錯了,一只金蛙腿少了。他回憶着晚間拿出的數目,而後搖搖頭,想着大概俞秋生多吃了一只,畢竟她胃口是真的好,不怪何辛夷懷疑。

等他一走,蘆草裏露出兩只綠幽幽的眼睛,蓬松的尾巴被水浸濕,一只棕紅大狐貍在岸上抖了抖皮毛,舔幹淨嘴角的辣油,道了聲:“罪過罪過。”

……

子夜,豐都城外五十裏處隐約有金光閃過,身着白衣的少年仙尊正在地上扒開陳年的舊陣法紋路。

那只銀白大鲲在他四周巡邏,風動草搖,紀素儀細心地描繪着舊日的紋路,耳裏聽到一陣細微的呼吸時竟是頭也不擡。

不多日這豐都後的屏障便要薄弱起來,妖族圍城使得原本守護在此的陳年舊陣便薄弱了些許,正好将其加強,免得日後他再來。

将要做完這一切,臨添最後一筆,紀素儀反手招來流光劍橫掃附近的一片草叢。與之而來的是一只只慘呼的人偶。

方才要襲擊他的那些只身首分離,傷口平整,沒有多一只,也沒有少一只。

馮春夏還在那兒好好地站着,不過面容陰沉至極,眼前的碎發被他劍光砍斷了幾縷,如今胸口在劇烈起伏。

多年不見,他脾性似不比當年後,心裏的躁動無時無刻不在驅使他上前,用劍将其碎屍萬段!

但紀素儀分明未曾将其放在眼裏,素衣輕袍,端的是舒雅清冷的姿态。

居高臨下看着馮春夏,他微微笑着,緩聲問道:“你還活着?不甘心只是死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每天晚上十一點更新吧,希望大家不要養肥QWQ,因為養肥訂閱跟不上去,記不得我,榜單不行,慢慢就把我養挂了。

……

衆人眼裏的百裏珩

俞秋生:好人

馮春夏:缺心眼的大侄子

紀素儀:仇家血脈,弱

何辛夷:傻

百裏珩:天之驕子!!擁有一條皮皮鳝!雖然總是逃跑讓他心累QAQ。感謝在2020-07-14 23:46:54 ̄2020-07-16 23:00: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黃金面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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