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8.
2008年。
“北京歡迎你,為你開天辟地……流動中的魅力充滿着朝氣……”大街小巷裏成龍的聲音飄進窗戶,張斌合“啊”的一聲将腦袋撞在桌子上。
初春的天氣,他就換上了短袖,額頭紮着一條紅布,上頭寫着兩個大字“努力!”。衛成對他這種形式主義不發表看法,從殺馬特成長起來的合少迅速轉換了路線,張口“歲月靜好”閉口“海闊天空”,經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成哥,你愛過嗎,你撕心裂肺的愛過嗎,我這一生颠沛流離,現在只想許一個……”
衛成眼睜睜看着孔雀在自己面前開屏了。合孔雀如今變得十分積極向上,除了說話酸不溜秋,成績開始以烏龜爬的速度慢慢上升,如今高二已經混到中下游,居然也有望上個本科。
只是每次他一寫作文,整個辦公室都會轟動,別人寫議論文,他寫散文,從頭散到尾。語文老師端着茶杯屏住呼吸看完,“他怎麽每次都搞這種意識流?”不知情的以為他受了多重的情傷,就差毀天滅地了。與此相反,唐桌的作文是标準的作文範本,有理有據條理清晰,總是被各班老師拿上去做示範。
高二張斌合換到了文科班,這裏百分之八十是女孩,張斌合作為裏面僅有的幾根獨苗,常常是不可缺少的勞動力,搬書搬桌子都要上。一來二去的,大家也就漸漸跟他熟識了。談不上朋友,只是見面也會打個招呼。
自從退出了游戲,合少上網的時間就變少了,每天只跟小弟聊聊天,然後在空間裏寫點矯情的文章。居然很有市場,無數曾經的殺馬特小弟跑來給他點贊,讓他代寫情書,張孔雀尾巴翹到天上,下一秒要上作家富豪榜的模樣。“你這寫的什麽,什麽黑暗的走廊,哎,什麽窗戶上的不明痕跡,成哥我跟你說,太老套了,我們年輕人都不愛看這種……”
衛成忍住去廚房拿菜刀的沖動,微笑着聽他講。
“得有愛情!你懂的,得暧昧,兩個人湊一起脫了衣服啃啊啃,保證你馬上就暢銷!”
衛成想我現在就啃死你。
張斌合雙手一攤,“啊!春天!美好的春天!”
思春的張孔雀一溜煙跑回房間,拿着金立語音王打字,“小弟小弟,有沒有喜歡的人?”
“小弟小弟,發張照片來看看呗。”
小弟的頭像常年是一張殺馬特圖,黃色的頭發蓋住半張臉。他直覺這人并不是小弟,又趕緊打上一句話,“我也給你看我的照片。”
“我沒有自己的照片。”
張斌合不依不饒,“現在照一張不就好了。”
等了會直到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又忽然震動兩下,對面傳來了一張像素很低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男孩站在窗戶旁邊,看不清楚臉的模樣。張斌合保存下來,噼裏啪啦地摁着松動的鍵盤,“你還蠻好看的!”
對面回複了一個“瀑布汗”的表情。衛成心虛的關掉查找圖片,打了“886”後便趕緊下線了。
29.
“哥~求你了。”張斌合兩只手摟着衛成,兩只腳用力夾在他的腰上,一大清早刺猬就開始作妖,興奮的猶如跳蚤,“成哥,我有件事拜托你。”
“什麽?”
“幫我偷菜。”
衛成反手用力打了一下某人屁股,“不準偷東西。”
張斌合氣得大叫一聲,“你這個土老冒(鄉巴佬)!!怎麽會有你這麽土的人,這不是現實中的偷東西,網上的,游戲,你知不知道,現在很火的。”
這個游戲是他們班同學告訴他的,在新班級裏他交了幾個朋友,大家互相還加了QQ。為了迎接新朋友,他連夜将一些過于傻的空間日志鎖了,熱乎乎出爐了一篇《堅強的男孩,我不準你掉眼淚》,坐等女孩們的贊和誇獎。
沒想到,一夜後他爬起來,發現自己的菜都被偷光了。
她們加他,居然是為了偷他的菜!
合少憤怒了,但是沒有被憤怒沖昏理智。他想到白天自己還要上學,晚上還有睡覺,實在是太忙了,只能将報仇大任交給自己最最信任的人!
他一邊念叨着各種好話,衛成只好挂着他開始刷牙洗臉,張斌合猛地意識到兩人距離實在是近得不像話。他又不是幾歲小孩了,卻總是習慣性的趴在他身上撒嬌。
衛成洗臉時注意到刺猬停了嘴,還納悶是怎麽了。張斌合趕忙從他身上爬下來,手忙腳亂的打開水龍頭放水。
“不就是個游戲,我答應你。”衛成以為他不開心了,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想這事了。”
“恩。”
過了兩日衛成悔得腸子都青了。這些菜真的很莫名其妙,白天不熟晚上熟,深更半夜衛成迷迷糊糊爬起來剛準備收,就被人偷走了。難道中學生都不睡覺的嗎?衛成氣得跑到張斌合房間,小床上此人抱着一床被子側縮着正呼呼大睡,衛成忍住了想把他掐醒的願望。
小孩一直在身邊,也沒發現不知不覺又長高了一截,床都顯得小了。
衛成索性訂了鬧鐘,夜裏寫完稿就去偷中學生的菜,感慨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餐桌上張斌合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包,眼睛看也不敢看對面的人。過了許久用螞蟻大的聲音開口,“成哥,你是不是晚上都沒睡好覺。”
衛成瞧着他頭都不敢擡的模樣心裏偷笑,表面上冷淡的“恩”了一聲。
某刺猬愧疚了,有一下沒一下的繼續啃面包,“你別玩了,反正我也報仇了……那幾個女生也不來偷我的菜了。你可以好好睡覺了。”張斌合看着衛成眼睛下淡淡的青黑眼圈,內疚死了,跑過去拉着他的手,“你別送我了,在家休息吧。”
公交車上張斌合拉着扶手,聽到旁邊的人正聊着“偷菜”,似乎還有一款新游戲叫做“搶車位”。他扭過頭看着窗外,樹木一根根向後快速退去。再往後看,就看到唐卓正一臉鄙夷的看着自己。
30.
年級第一腦子有問題,這個秘密張斌合一般不輕易告訴別人。
他回瞪了一眼唐卓,流裏流氣的用手在脖子上劃一道橫,畢竟小混混出身,在威脅人方面很有一手。唐卓正想湊近說些什麽,公交車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車廂裏所有人被慣性甩向一邊,有人撥開唐卓從後車門下了車。
張斌合連忙閃到一邊,避開某張令人讨厭的臉。
其實至今他都沒能明白唐卓為什麽一直找自己的茬,就算自己喜歡男的,又管他什麽事?想到這張斌合更加氣鼓鼓的,公交車一到站便拍拍屁股蹿了出去。
他不好好上學,老師頭痛,他好好上學,老師依然頭很痛。一到班上放下書包,張斌合小朋友開始了他的十萬個為什麽,咬着水筆把作業上畫圈的地方展示出來,通通都不會做。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補回來一些基礎,開始攻克中檔題目,個性簽名變成了“用我的努力迎娶你的驕傲”。天知道他要迎娶誰的驕傲。
春季一晃而過,很快蟬就在樹上叫個不停。原來張斌合皮實,也不怕熱,鄉下孩子總是如此,天天在玩瘋玩,曬得像個小黑炭,張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現如今也不愛溜出去找網吧了,想玩的時候就用衛成的電腦,天天窩在家裏吹空調。白是沒白回來,勉強成了小麥色,離非洲人一步之遙。
另一邊衛成也有了個簽售活動,他天天在家帶孩子,編輯都看不過眼了硬給拉出來了。熊孩子表示沒看過簽售,眨巴着兩顆黑眼珠子扮可憐,“成哥!我絕對絕對不給你添亂!我就坐在旁邊看!”張斌合又拍胸膛又指天發誓,衛成無奈之下只好帶上了他。
這次簽售是全國簽售,一共去六個城市,張斌合興奮到爆炸,他還從來沒有出過省。當天晚上靈感就湧上了腦袋,空間裏熱`辣出爐好幾篇“靈魂即将在路上行走”之類的文章,配上他遮住了一只眼睛的自拍。
過了會彈出一條評論,張斌合點開一看是小弟,只有四個字,“早點休息。”他将四個字看了兩三遍,趕緊回複一條,“好。”又覺得有失大哥的威嚴,便再加一條,“你也是。”
第一天晚上,兩個人成功抵達酒店,活動安排方沒想到衛成還帶了個小孩,并沒有安排多餘的房間,好在兩個人都是男生,床也夠大,就兩人一間,沒有再添加房間。
然而很快張斌合就惹出了麻煩。
小孩晚上瞎鬧騰,洗了澡裹着浴巾半靠在床上看衛成要簽售的新書,衛成則拿了衣服洗澡。水聲中聽見外面似乎有電話響,出去後問,“剛剛是誰的電話?”
“一個女的。”
“幹什麽的?”
張斌合捧着臉看書,随口回答,“問我們要不要什麽服務,我說要一杯果汁。”衛成預感不好,把他面前的書一把合上,“你讓她過來了?”
“呃……”張斌合以二百五的腦子非常遲鈍而緩慢的想到了什麽,臉色慢慢變白,“那個,我……她,那個,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