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9.
上午有兩節數學課，張斌合小朋友的死穴。文科數學并沒有那麽難，但到了他這裏偏偏不行，老師拿着他講過一百遍但換了一種題型就硬是做不出來的作業搖頭晃腦，“你還沒開竅。”
張斌合扒拉着講臺，無辜的睜着眼睛，“老師，你給我開開吧。”
數學老師被他說笑了，腦袋上的假發一顫一纏的，“不跟你說了，我待會還有課。”老師夾着三角板走了，張斌合猶豫半天要不要提醒他假發一直戴歪了。
時間一晃便到了午休時間，他極其不情願的去找唐卓。教室裏空空蕩蕩，只有唐卓一人，正趴在課桌上睡覺。
張斌合蹑手蹑腳走到他旁邊，正準備吓他一跳，就看到人睜開眼睛，清清冷冷的看着他。
“呃……那什麽，”張斌合幹笑，“看你睡得熟，沒來得及叫你。”
“我沒睡着，有什麽事你說吧。”
“是這樣的，嗯……啊，就是，你知道就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午，呃……或許是晚上？你別這樣看我，我不是要耍你，你聽我解釋，是這樣的……”
“啊！”張斌合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腦袋，“我不知道怎麽說！”
唐卓垂下眼睛，“豬頭都是這樣的。”
“你才是豬頭！”張豬頭大叫。
“你吃午飯了嗎？”
——“啊？”
豬頭怎麽也沒想到他和唐卓居然有這樣的一天，兩人心平氣和的面對面吃午飯。作為正值青春期的男生，飯量自然是不小的，尤其張斌合這只豬，沖進食堂猶如沖進了米缸，盤子被飯菜裝得滿滿當當的，像幾座小山依附着一座大山。
他吃得開心，擡頭看到唐卓的餐盤，裏面僅僅只有一份素菜。
“就這些？你吃得飽嗎？”
唐卓不耐煩的撇嘴，“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
“哦。”
“都說了不準說話。”
“我知道了，不要說話嘛。”
“……”
唐卓放棄了對話，決定不跟智障計較。沒一會兒發現餐盤上多了兩塊土豆，接着多了排骨、豆腐和雞蛋。
他一擡頭，就看到小豬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左瞧右看，又低着腦袋吃得起勁，腮幫子鼓着，臉側還有一粒米飯。
“你……”
“不聽不聽，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
于是唐卓也沒拒絕，将餐盤上自顧自生長的食物全部吃掉了。
吃完飯收拾好餐盤，張斌合摸摸肚子，眼睛彎成一條縫，“好飽……咦，你幹嘛碰我臉。”
“哦有飯粒啊，跟我說就好了，對了，有件事想跟你說……”
張斌合正要開口進入正題，一旁卻恰好有個女生跑了過來，“唐卓唐卓！終于找到你！老師讓你立刻去一趟他辦公室，說是有急事！嘿嘿，應該是好事哦。”
唐卓點點頭，“那我先過去，明天中午再來找我。”
還未等張斌合反應過來，兩人急匆匆的離開了。他聳聳肩膀，沖着他們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50.
十月的天卻怪，下午時陽光還将人籠罩得昏昏欲睡，到了晚自習卻下起暴雨，風吹得玻璃轟轟亂響。教室裏興奮地亂了，後排幾人議論着這場雨，也有人紋絲不動，依然坐着筆下的試卷。
老師上前把所有窗戶關好，警告兩聲，這鍋咕嚕咕嚕冒泡的氛圍便被壓了下去。
張斌合坐在窗邊，他又分心了，那些雨滴砸在窗戶上，緊接着不可阻擋的彙聚、流動。回過神來他晃了晃腦袋，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衛成會來嗎？
這麽大的雨。
自從上次談話後他致力于塑造自己成熟男人的一面，具體表現為笨手笨腳的使用刮胡刀、說話的時候盡量露出喉結、兩眼眯起來力求塑造出深沉的模樣。
只是效果不佳，表現對象這兩天正一門心思要幫他找一家好點兒的眼科醫院。
從上次那次抱着轉圈圈後，張斌合用最快的速度放棄了遠離衛成的打算，他做不到，他也不願意再去想之後的事情，只當開心一天是一天。
下課鈴響後張斌合剛走出教室，學校門口已經堵得水洩不通，到處是來送傘的家長，他只好在屋檐下螞蟻似的走來走去。他對衛成會不會來心裏也沒底，畢竟當時自己斬釘截鐵不要人家接的，眼下再打電話就太丢臉了。
等了五分鐘，張斌合把校服脫下罩住腦袋，打算一口氣沖到公交站臺。這招堪稱他的保命絕招，多少次堵在校門口要收拾他的小混混、多少次查逃課抓上網的老師、多少次傾盆大雨下雪下冰雹下刀子，他，一個孤膽英雄，罩着校服妄圖跑過自己的命運。
然而一般這樣做大多數是初中生或者較低年齡的孩子，所以大家看着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心情十分複雜，甚至有點兒想笑。
張斌合如同脫缰的野馬跑得飛快，猛的被人從身後拽住書包，以為被什麽東西勾住的他又跑了幾下想扯開，書包卻紋絲不動。他一回頭，就見着衛成正眯着眼睛笑。
“成哥！”
他高興壞了，用力跳起來抱住衛成，“你來了！”
“不是給你發短信了嗎？這麽大雨，當然來接你。”張斌合眼睛亮晶晶的，衛成正要開車門，張斌合又将腦袋埋在他的脖頸旁，接着小臉似乎也要貼了上來。
“別玩了，先上車。”
衛成把猴子抓進車裏，綁好安全帶，“多大人了，還動不動就撒嬌。”
猴子吱哇亂叫一通，不服的扭頭看向車窗。他有些心虛，如果不是他們是舅甥，任誰也會覺得他的舉動不正常。他即高興他從不會往那方面想，又難過他從不會往那方面想。
道路上車輛堵得嚴嚴實實，衛成乘機捉弄他，“怎麽？還要掉金豆豆？明天去給你買個小汽車要不要？”
張猴子憤怒回頭，氣急敗壞之下咬他放在換擋杆上的手。
衛成疼得皺眉，“松開。”
“唔唔（不松）。”
“不要在車上鬧，聽話。”
“哼！”
衛成嘆氣，“我被咬得很痛。”
張斌合沒用多大的力氣咬，聞言還是松開了，拿了紙巾擦他的手，衛成手掌留下了一個牙印。張斌合莫名心裏不舒服，抓着他的手掌輕輕吹氣。
衛成将手抽了回來，張斌合一愣，見他目光陌生的看着自己，黃色頂燈下他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
這時後面車輛催促的喇叭聲響了，兩人立刻同時轉過頭，目視着前方。
51.
張斌合被他的眼神激得心裏毛毛的，一路上超級乖巧，兩手放在膝蓋上，兩只圓眼睛用力眨動幾下，眼珠卻藏不住事的轉來轉去。
“今天在學校還好嗎？”
“啊？……咳咳，”張斌合假咳，“咳咳咳，還好吧。”
“哦，那個同學呢？你們和好了嗎？”
“……算是吧。”
唐卓是另外一件讓人頭痛的事，很快他就知道唐卓保送的事已經被定了下來，是一所非常好的大學。唐卓從教室的第一排搬到了最後一排，旁人談起他時，語氣裏充斥着羨慕和嫉妒。他成了整棟樓裏最悠閑的人，悠閑到什麽程度呢，他常跑到張斌合教室的窗戶旁，看小說、玩手機、發呆。
“你這麽閑的嗎？為什麽不在家裏玩啊？”張斌合邊吃飯邊問。
“班主任希望我還是要每天來學校，不要錯過這段時間，哦，不過不能打擾其他同學學習。”
你就老是打擾我好不好，張斌合心想，“你別來我教室了，我現在頭都大了好幾圈，越複習越發現自己好多不會。”
“你笨。”
他頓時生氣了，一言不發的吃飯，唐卓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大約是晚上睡翹了的幾根頭發滑稽的動來動去，唐卓伸手摸了摸，張斌合正在氣頭上，飛快的把他的手打開了。
他縮回手，繼續觀察着張斌合——這簡直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所以也只有他能夠真正感受到他的巨大轉變，這感覺很奇妙，像是爛泥捏成了精致小巧的瓷器，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上欣賞一番。唐卓想起他在小鎮上時，一點兒也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喜歡誰時恨不得将眼睛黏在那男孩身上，愛上網的人卻硬是每天跑去幫人撿球，想不被人發現他的性向問題都難。
“你盯着我幹嘛？”張斌合擡頭，“大天才不怕被傳染變笨？”
“我幫你補習，怎麽樣？”
張斌合用“你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他。
“那算了。”
“別啊別啊！好的可以！”某人立刻沒出息的狂點頭，免費一對一解答老師不要白不要！
唐卓見張斌合搖着尾巴咬了鈎，冷靜的按捺住雙手，并不想要迅速的将獵物抓進籠子裏。
單細胞生物美滋滋的覺得自己賺大了，面前的人也變得沒那麽讨厭了。兩人商量好周末一起去圖書館，張斌合用力點頭，唐卓便自然而然的再次将手掌搭在他的腦袋上。
張斌合疑惑的搖晃腦袋，“頭發上有東西嗎？”
“沒有。”
結果不巧的是周末趕上圖書館整理書目，閉館兩天，一時沒了去處，張斌合正皺着眉頭想怎麽辦，唐卓開口，“那去我家好了。”
好奇寶寶跟在身後，“你住在哪裏啊？市裏有親戚嗎？”
“沒有，租的房子。”
“你一個人？”
“嗯。”
租住的房子很偏，離學校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怪不得唐卓天天上下學需要騎自行車。他們這次是坐的公交車，到了終點站時張斌合跟着唐卓下了車。
